施家是京港老牌名门望族,不仅树大根深,家风也很严谨,这一辈的施家子弟就有好几个是常青藤名校毕业,更很少有因私生活混乱而弄得满城皆知的。
但稍对施家有所了解的人也都知道,施家老爷子施鸿文是个极其古板、严肃的人,不仅对子孙后代要求颇高,家里的规矩也是一套又一套的。
施老爷子虽然没有跟施律父母住一块,但施家早年直接在深水湾买了一大块地,主宅之外还建了好几栋别墅,相互之间步行不过十来分钟,可以说那一片背山望海的风水宝地都是施家人在住。
更重要的是,席觅微的公公施正豪和婆婆谭鑫月似乎都不是好伺候的角色。
尤其谭鑫月极其不好相处,在施家除了施鸿文之外几乎对谁都没有好脸,而且性格冷漠,跟自己老公都跟陌生人似的;妯娌亲戚更是连应酬都懒得应酬,平时有聚会她心情好的时候还出来打个招呼,心情不好就直接连面都不露,一心一意在花园里种花养草。
用蒋若伊的话来说,施律的六亲不认和冷酷无情大概率是遗传了他母亲,只不过谭鑫月没管公司的事,没有他那么心狠手辣罢了。
遇到这样的公婆,蒋若伊的建议是直接认怂,在家早睡早起,走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呼吸不要太用力,长辈训话低眉顺眼、问什么答什么就算了,反正施律答应婚后让她继续工作,每天还是有“放风”机会的。
但是席觅微和施律的协议期限有三年之久,这种情况下,对于住进施家,席觅微自然是能拖则拖,更不可能愿意在施律出差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先跑去当炮灰。
听着她用小小软软的声音支支吾吾地说着不想去施家,后半句还顺带着将自己也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一遍,不用想也知道那张愁眉苦脸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愿意”,施律心情大好,抬手示意后起身将一众高管留在即将开始会议上,自己出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靠着栏杆轻声道:“不住施家,是我的地方。”
“不住施家?”席觅微眨了眨眼睛,心里刚积攒的郁闷少了大半,又狐疑道,“等结婚后也不住施家?”
按那些高门大族的规矩,除非分家或长期在外地,否则子女一般都是住在家里的。
“施太太,”施律清了清嗓子,低声一本正经道,“如今我们已经是婚后了。”
席觅微俏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拿了红本,但已婚的身份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适应的。
“那你是想跟我父母住一起?”
“不想不想!”席觅微立刻反驳,可又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斩钉截铁,道,“我是说……可以的话,还是我们自己住吧。”
“好,那就我们自己住,”施律满意地重复她的话,道,“谭涟现在过去接你,施家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我……”不知自己怎么就被绕到这里来的席觅微这才发现自己又被套路了,当即银牙暗咬,想着反正已经领证了,股权协议也签了,施律也马上就要走了,便大着胆子道,“你这人怎么老捉弄我?”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便是略带揶揄的低沉男音:“这叫情趣,施太太,现在你先生要去开会了。”
说完也不等席觅微再回话,直接就挂了电话,丢下一个面红耳赤的席觅微在房间里直跺脚。
“哎哟我的脚!”
……
经过昨天上演的那一幕亲密无间,席振海对于谭涟出现在席家门口来接席觅微也没有多想,让人帮她把东西放上车,只是嘱咐了她几句,让她经常回来吃饭。
柳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什么话也没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哼,她儿子又挨了教训,这臭丫头以为她攀上了高枝,就想拿了钱干干净净的走人?
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顺顺利利嫁到施家去!
“谢谢嫂子的红包!”谭涟一边开车一边拍着马屁,“要不要顺道送你去趟医院?”
不是他说,这席振海下手也太狠了,哪有用开水烫自己亲闺女的?那几个大水泡他看着都疼,别提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
“不必,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我带了药膏,”席觅微朝他柔和地笑笑,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哥在鲸山别墅的房子,”谭涟道,“也是你们的婚房,我哥之前也没住过,现在只有一个阿姨在那,但是什么都有,嫂子放心。”
鲸山别墅是京港几个新开发的区域里最有名的别墅区之一,靠近通往京港新的科技和金融中心的主干道,另一边就是大海,里面全是海景别墅,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将近20万一平的价格让它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京港市豪华别墅区排行榜的前三名。
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且大部分都是新崛起的new money、富一代。
不过鲸山别墅离云鹤山庄比较远,不堵车都要四五十分钟。
但不管住哪里都比住施家好,在那里人多眼杂,她成天要紧绷着神经不说,时间一久可能还要被催着生娃……
“谭涟,”席觅微想起什么来,道,“律哥有没有让你带个协议给我?”
“他说协议的内容不方便给我看,一会儿让律师拿过来,”谭涟扫了眼导航仪上的时间,“应该跟我们差不多时间到。”
“好。”
两人到达施律在鲸山别墅的宅子时,一个身型微胖、看上去五十多岁的阿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谭涟的车一停好她便迎了上来。
“兰姨,”谭涟冲她亲热地打了个招呼,道,“我接我嫂子过来了。”
“原来是少奶奶,”她满脸笑容地看着从车里下来的席觅微,道,“我是这儿的保姆,往后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
“兰姨好,”席觅微礼貌地笑了笑,“以后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一个人常年守着这么大一个房子,怪冷清的,”兰姨又笑道,“以后少爷和您都住家里,这儿就热闹啦!”
“伤得这么重?”她看了眼席觅微的脚,忙过来搀扶她道,“快进屋歇着,拖鞋我都备好了。”
“不用扶,没那么夸张。”席觅微笑着推辞,兰姨也没坚持,又手脚麻利地帮着拿行李去了。
兰姨没有称施律为六少爷或先生,说明她不是施家主宅派来、也不是施律自己雇的,可又一口一个少爷少奶奶,应该是施律父母那边的人。
看来在这里也要注意些才行,席觅微细细思忖,正一瘸一拐往大门口走,一辆孔雀蓝宾利慕尚停在谭涟的飞驰旁边,车门打开,施律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律哥?”席觅微有些意外,往他那儿走了两步,道,“你不是要出差么,东西让律师送来就行。”
“马上就走,”施律将协议递过去,“兰姨是从小照顾我的保姆,人很好,你别紧张,想要什么跟她说就是。”
“好。”
“想出门的话这两天先喊谭涟接送你,后续再给你调司机。”
“不用,过几天就能自己开车了。”施律赶时间,席觅微便直接打开文件袋拿了协议在手里当场翻看。
施律见她垂着羽睫专注地看文件,连瞅自己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当下眸色微沉,温声道:“微微,等我回来。”
席觅微这才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也没必要特地交代这个,反正等不等他都是要回来的。不过她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
“后天中午。”施律道,本来要晚上才能到,但他不打算让她久等。
“嗯,”席觅微随意应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回文件上,“咦”了一声,不解道,“怎么又加东西,这对你很不利吧?”
这次加的是违约条例,可席觅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条不太对劲。
条约大意是三年之期到了之后,如果有一方想继续履约但最终没有谈妥,想继续的那方却不肯配合办理离婚手续,另一方可以拿本协议去法院起诉离婚,可分得对方一半财产。
而且协议还很贴心地将席觅微这几天会拿到的那一大笔钱和股份撇了出来,因为那是她十八岁的继承所得。
虽然按照婚姻法,两人如果离婚,能分的也就是这三年里新增的婚内财产,万一被起诉的是席觅微,她一样也要把自己的钱分给施律。可她这三年能赚多少钱,施律的资产又会增长多少?
这么一看,万一施律到时候违约,她不仅一样能脱身,还会血赚一笔。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施律没有过多解释,淡淡道,“签字。”
“不行,我不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席觅微见周围没人,小声坚持道,“除了嫁给你陪你演演戏,我想不出你跟我合作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已经帮了她太多了,现在又要她签这么一份对自己不利协议,实在有些反常,起码就不符合他冷酷无情的人设。
“席家的事都是小事,我能掌控自己的婚姻比你以为能得到的好处要大得多,再说,”施律早知她会这么想,又道,“我找你合作也不是没有私心,这两年能快速收拢北美和欧洲的生意,你外公的指点功不可没,替他帮你要回你的东西,再给你一个安心,也算是还他的情。”
“可是……”
席觅微还想说什么,兰姨站在大门口隔着花园招呼道:“少爷一直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快把人带进来!”
“我不进去了,您带微微熟悉一下,这几天饭菜做清淡一点,”施律扭头回了兰姨,见席觅微依然倔着,凑到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道,“你怎么就知道,到时候不肯离婚的人一定是我?”
席觅微一怔:“我没说一定是你。”
“那就签字,”施律抬了抬下巴,“我赶时间。”
“嫂子你就快签吧,”谭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了个脑袋出来冲两人喊道,“我哥的助理不敢催他,可给我都打了两三个电话了,再不走就赶不上路演了!”
席觅微咬咬牙,拿过施律递来的笔,垫在他价值不菲的车前盖上把字签了,又递了一份回去:“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啊,不然就亏大了。”
“这才对,”施律伸手接过,勾了勾唇道,“进去看看你的婚房。”
席觅微也半开着玩笑道:“我要是不签字,你是不是就不让我进?”
她笑吟吟地抱着一侧手臂站在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下,被微风吹起的长发不断地亲吻着饱满甜蜜的香腮,细细碎碎的阳光从叶子的间隙中透出来,洒在白净娇俏的小脸上,黑发长裙,亭亭玉立,犹如少年人梦中朦胧模糊的初恋。
施律忽而很不愿意就这么丢下她,虽然不过两天,他却等了十多年才把人跟自己绑在一张结婚证上。
可惜他的塑料太太眼里显然没有一点不舍,不如说,她似乎很高兴他马上就要离开几天,这样她有时间适应要跟他同居这件事。
见施律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神晦暗不明,席觅微忍不住道:“不是要走吗?”
第24章
施律又让她在心窝子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侧头假装遗憾道:“新婚燕尔就要分开,可我太太却只惦记着看婚房,巴不得我快走。”
“不是啦,”被人拆穿小心思,席觅微有些发窘,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兰姨和谭涟,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抱他,“一路平安。”
她昨晚才又被吓过,如今要主动营业去触碰施律,虽心里没有不愿意,却依然只敢虚虚去抱,身体没有往他怀里送,用手环住他的脖子略靠了靠便打算收回。
可下一秒她便被施律带着往下一矮,又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席觅微小声惊呼:“施律……”
“送你到门口再走,”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比昨天还要紧张和僵硬,施律温声道,“怎么过了一晚上,又不认人了?”
席觅微不解:“认人?”
“抱你的是我,”施律敛下眼底情绪,郑重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本该感动的时刻,席觅微心中却顿时警铃大作。
他知道什么了吗?
“你们可真是完全不顾我这单身狗的感受啊,”明明是故意等在门口看新婚夫妇告别场景的谭涟夸张地嚷嚷道,“哥,你又不赶时间啦?”
施律懒得搭理他,穿过花园走到门口,见他依然一脸磕CP的姨母笑,凉凉道:“看什么看?拖鞋。”
“好嘞~”谭涟立马拿过崭新的室内拖鞋,狗腿地蹲下身道,“我来帮嫂子穿……”
“滚边去,”施律抱着人转了下身,道,“放下。”
“切,小气!”谭涟气呼呼地把拖鞋往地上一扔,小跑着去厨房找兰姨去了。
席觅微这才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换鞋凳上,见施律低着头一声不吭拿了拖鞋来替她换,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律哥,我……”
本想说她没有怕他,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怕不怕不是嘴上说说,他能感觉到。真想让他信,还是要自己努力克服。
“不要瞎想,”施律依然蹲在地上,仰头温和地看着她,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嗯。”她点点头,见他似乎准备起身,忽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倾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嘟嘴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下,而后故作镇定地说:“这是昨晚的回礼,不是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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