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引风面无表情。
霍玉兰却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生病,还是情感天生就格外寡淡,可能对这些事情没有欲望,又或者……”
霍玉兰说着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牧引风的下半身。
这一眼堪称冒犯,牧引风攥紧了垂落在沙发上的手。
而霍玉兰却神色如常,像是在谈论“今天这个菜有点咸了”一样说:“或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和其他的解决渠道。”
“我们结婚快四年了,你走了三年,回来一年,我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
“要不是我这次犯了大错,你需要亲自折磨我,恐怕也还是不会见我,即便是见了,也是一顿饭一句话不说,甚至不看我一眼。”
“你别告诉我,你和别人搞在一起,偷我公司的机密,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牧引风说得有些生硬,语气之中能听出他此刻是真的很生气。
因为他咬字变得很清楚,音调也有了起伏。
他大概也不知道,他生气和害羞一样,脸是粉色的。
要命啊。
霍玉兰在脑中啊啊啊,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哎!
霍玉兰竭力凝聚自己的注意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毕竟两个人现在还处于“仇人”阶段,她太热烈地看他一眼,都是冒犯唐突。
因此霍玉兰垂眸,收起过于热切的眼神说:“自然不是。”
“我找情人是因为寂寞,为了解决生理需要。”
她说得坦坦荡荡,她觉得这件事和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人类最基本的诉求。
而后她又抬起眼,平稳又柔和地看着牧引风说:“你作为丈夫,从来没有满足过你的妻子。我确实错了,背叛确实让人痛恨,可你也不是一点错没有,对不对?”
她语调温平,是在陈述,不是在指责:“你从没有尝试过维系我们的婚姻关系,你没有将我当成过你的妻子。”
“哈哈……”牧引风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在他的额角轻轻按了下,这是他在商场上遇见了比较棘手的谈判对象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他像是用指尖轻轻搔刮了一下自己的鬓角,而后索性用那条手臂撑在头侧。
他无法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一拍桌子站起来走人。他的腿是他的折断的兵戟。
于是他只好像自然界的某种鸟儿一样,在遇见强大对手的时候,虚张声势地展开翅膀。
只是他的指尖都透着愤怒的红,划过他的额角不慎勾下了几缕碎发,那被发胶束缚了一整天的发丝,终于挣脱了禁锢,调皮地在他额角处蹦了一下,而后恢复了本来的卷曲,搭在了他努力发出霜刀的眉眼前。
霍玉兰生出了一种想给他抚开的冲动。
他刚才笑了?
真好听啊真好看,真……啧。
“所以到最后,你会这样,都变成了我的错?”牧引风用有些荒谬的语气问。
霍玉兰摇头:“不,是我的错。”
“是我没能耐得住寂寞。是我受人蛊惑。”
“是我辜负了婚姻,所以你要和我离婚吗?”
牧引风又沉下脸,不说话了。
现在牧家和慕家,其实已经没太多的利益瓜葛了。
牧引风在国外的时候就开始调整企业大方向,和慕家的这一场当初的“强强联合”已经变成了鸡肋。
他只要想,完全可以将慕家完全踩死,踹了这个让他蒙羞的女人。
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他根本就不爱他的妻子,本来也在等待慕家提出利益分割,为什么不能容忍她的背叛?
他在朝着牧元蔓女士走过的老路靠近,那是悬崖,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玉石俱焚的深渊。
牧引风清晰地知道他“应该”怎么做。
可是脑中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要他坚守自己的底线,另一个却在蛊惑他随心而为。
——让她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让她明白背叛的代价!
——碾死慕氏,让他们把这些年从牧家得到的好处,都一点点地伴着心肝吐出来。
牧引风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些许黑影,扭曲着朝他扑过来。
他撑在头侧的手,拇指死死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药效为什么还不上来,他头疼得厉害。
霍玉兰也发现了牧引风的异常状况,他的额角和鼻梁,很快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在他滚烫的,花瓣一样的面颊上,如同点缀的晨露。
霍玉兰起身绕过茶几,走到牧引风的身边坐下。
她扳动他僵硬的手臂,用柔软睡衣的袖口,给他擦了一下面颊上快要汇聚成河的汗珠。
然后抓着他的手臂,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老公,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
霍玉兰近距离对上牧引风就要失去聚焦的眼睛,知道他恐怕要发病了,简直就在趁火打劫一样说,“我再也不会去找其他的男人,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
她深知牧引风的控制欲,因此主动道:“我不会再受人的蒙骗……我家人已经放弃我了,我只有你了,我不想离婚。”
她这一番话,简直像极了每一个出轨后认错的渣男。
可是她又非常巧妙地,用三言两语将自己割据成了一块只能依附牧引风的孤岛,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掌控欲。
牧引风侧头,眼前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他再一次控制住了自己。
他用那双色泽过于浅淡显得无比薄情的眼睛,看着轻抓着他的手臂,祈求他原谅的女人。
没有挣开。
“我不会再听任何人说话,以后只听你的好不好?”
牧引风的眉梢不受控制地一跳,心中仿佛有一道经年沉锈血淋淋的闸门,悄然开了一道缝隙。
而霍玉兰下面的话,就更是给这闸门的开启,嵌入了一道强有力的齿轮。
“从今以后,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跟你汇报,我知道你在我屋子里安了许多监控,你想看,随便看。”
霍玉兰抓在牧引风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紧绷的手臂肌肉:“让我靠近你,做你真正的妻子。”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牧引风近距离看着他的“妻子”,额角细密的青筋凸起跳动,他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能这样,他死死咬着舌尖。
他想到了那个车祸之中求死的——他的父亲。
他不能变得像牧元蔓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那些可怕的欲望。
一旦他放纵自己,哪怕一次,一切一定会不可收拾。
到最后就算是无关任何的情爱,他也会将她死死攥在手心,直至骨肉消融。
“我想了解你。”
“不知死活”的霍玉兰还在说。
像一只明知道再扇动翅膀,就会跌入蛛丝捕猎的网飞虫,毅然决然地黏了上去。
“我现在只知道你喜欢吃软一些的米饭,因为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只吃我给你盛的饭中间那一块比较软的部分,后面就咀嚼吞咽得很慢。”
“我看过你卧室,却分辨不出你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霍玉兰诚挚无比地抓着他说:“牧引风……你能不能给我,给我们个机会?”
牧引风迅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把手臂挣开,然后拉过了轮椅,一用力就坐上去。
之后迅速调转轮椅,逃也似地冲向门口。
霍玉兰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说了半夜的话,总得有个结果吧!
她手撑着沙发靠背,无比灵活地“嗖”一下,就跳过了沙发。
然后三步并两步冲到了门口,在牧引风操纵电轮椅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一脚蹬在轮椅轮子上,后背贴着门。
牧引风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却没料到她竟然是来堵门,一时间面上出现了没能掩盖住狼狈。
霍玉兰这一晚上说尽好话,总算把这带刺的玫瑰撬动了一点点。
她不能这么放了他。
对视片刻,霍玉兰又一改之前“理智从容”的态度,撒娇卖痴一样,手指在牧引风扶着轮椅的手指尖上弹了一下。
面色软了几分,带上一点无赖。
“你今天来都来找我了,不肯离婚,不肯报警,不肯放了我,又不肯和我重新开始,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你不说清楚不能走!”
“问题发生了就要解决吧。”
霍玉兰往门上一靠,开始肆无忌惮地描摹着牧引风的眉目,她能这么看一晚上。
牧引风视线冰冷僵硬。
霍玉兰就在心中喊——快来人啊,这里有一只白毛小兔子装大灰狼啦!
两人无声对峙。
好一会儿,牧引风垂下头,终于开口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声音很低,细听有些哑。
他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自我克制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他每一天都在悬崖边上行走,一个不慎,就会落入其中。
霍玉兰总算是拿到了主动权。
权衡着牧引风的底线说:“我不要我的手机,免得你怀疑我联系别人,但是我想要个平板电脑,在家里待着无聊,好歹还能上网玩。”
“你放心吧,之前的聊天软件没有手机我登录不了。”
“你能在监控里面看到我,可是我看不到你,会寂寞。”
“所以平板电脑必须有你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是助理。”
霍玉兰说:“因为我跟你说的话,有些他不能看,不能听。”
牧引风绷紧的下颌线越发显得他瘦削冰冷。
屋子里不甚明亮的顶棚投射灯,让他和霍玉兰的影子纠缠不清。
他几度悄悄攥紧轮椅扶手,手指在那一处下面一键呼叫上滑过。
按下去,管家他们很快就来了。
他可以继续让人把她关起来,或者锁起来。
但是最后他扔下一句“电脑明天给你”,就转动轮椅离开了。
他开始好奇,他这个妻子突然“大变活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慕氏拿了牧家的好处,背地里却惦记挖牧家的墙角,手段何其卑劣。因利益联合的妻子背叛他在先,如今还妄图打感情牌。
他为什么不能从他们发现“计策”失败的时候,那一张张绝望又痛苦的脸上,来收取一点利息?
慰藉他欲壑难填的……内心。
就让他先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能做什么。
霍玉兰目送牧引风出门,还在门口恋恋不舍地喊了一句:“老公明天见!”
第65章
第二天霍玉兰一大早上就起来下楼去吃饭,正好赶上牧引风要出门。
霍玉兰穿着一身睡衣,晃悠悠地转到牧引风的轮椅旁边,笑嘻嘻地说:“早上好呀老公。”
牧引风戴着一只蓝牙耳机,一身西装笔挺地坐在轮椅里面,皮鞋擦得能反光。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是唯一一个在霍玉兰认识的人中梳油头竟然也不显得过于成熟的类型。
大概是因为他的头发颜色太特殊,或者是清瘦而天然减龄?
应该是他长得太过精致,侧面看他的骨相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但是无论是下颌骨还是侧脸的弧度都有该有的棱角。
不显得挂不住肉,瘦得再厉害也不容易脱相。
嘴唇……嘴唇的形状真好看。
霍玉兰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
牧引风这一副打扮,加上他耳朵上面正在闪烁的蓝牙耳机,有种非常严重的“非人感”,像极了一个精心设计用来干不可言说事情的机器人。
双眸的异样就是证据,让人看了就想去找一找,他的充电口究竟在哪里……
霍玉兰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清晨的阳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又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把两个人都映上了纱帘的漂亮花纹。
只要牧引风在家,就算是早晨,也要拉着纱帘遮光。
牧引风背对落地窗坐着,看见“慕方懿”下楼,听见她说话,却没有理会。
今早吃过药清醒后,牧引风觉得自己昨天答应她的事情简直荒谬。
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之间除了怨恨又能有什么?
可是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他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飞速滑动,始终也没有抬头看她。
她会怎么做呢。
直接贴上来?
牧引风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当时那个女人是合作方带进场子里面的,他不好太过冰冷,可那人竟觉得有机可乘便靠过来了。
她就是那样贴着,用丰满的标志磨蹭他的手臂。
牧引风当时实在没能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那个女人登时花容失色,跑到合作方的怀里假哭诉委屈,引起众人一阵轰然大笑。
纸醉金迷灯光闪烁音乐喧闹,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贴上来的□□,只会让他恶心。
牧引风一直假装忙碌,余光观察着“慕方懿”,推测她会用什么方式耍阴谋诡计。
这两天有个项目要去外地考察,他今天上午的行程不算紧密,因此助理莫宁没有太早来接他。
牧引风手下的精英无数,这些高薪聘请来的团队,能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许多的负担。
市场也趋于成熟,他只要掌控大方向和决策就好。
因此如果不出差,牧引风都会给自己准备假期,这本来是留着做心理咨询和腿部康复的,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做任何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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