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未满月,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再等等瞧也不迟。
萧炫并未上手去抱,只近距离看了几眼,问了嬷嬷们照应得如何,便让人把小太孙抱回去,复又给予重赏。
嬷嬷们前脚抱着小太孙刚退了出去,得到消息的萧元祁便从万华苑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薛良媛还有不到月余便要生产,萧元祁得空就会去万华苑探望她,未料父皇突然与羲妃一块来了东宫。
萧元祁一踏进正殿,猝不及防见到端坐在父皇身侧的傅知雪,骤然一怔。
傅奉仪?!
傅奉仪是羲妃?!
再次见到萧元祁,傅知雪顿觉命运的玄妙,若算上上辈子他南下办差的天数,她与他将近有一年未见。
那些前尘过往早随着冷宫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而消失殆尽,她只恨当初自己眼瞎,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多情的他身上。
未免萧炫吃醋,傅知雪率先笑着起身寒暄,“羲和见过太子殿下。”
羲和?不是傅奉仪。
萧元祁忽地回神,也不知如何找回的嗓音,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无意识顺着搭话,“羲妃娘娘无需多礼,该元祁向您行礼问安。”
萧炫把萧元祁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这二人,意味深长一笑,出声打断他们的寒暄。
“元祁留下来,朕与你说会话,羲妃,你替朕走一趟,去问候一下太子妃。”
萧元祁心里顿然咯噔一声,“父皇——”若是让阮菀见到了羲妃,岂不是要闹出事来?!
傅知雪哪管萧元祁死活,巴不得要去刺激一番阮菀,她忙矮身行礼,“妾身遵旨。”
萧炫眼神一撇,殿里当值的宫人鱼贯退了出去。
孙怀恩今日不当值,元宝守在正殿门口,不让闲杂人等擅自闯入。
萧炫抬手示意萧元祁坐下回话,装模作样问道:“元祁适才见到羲妃为何如此吃惊?”
萧元祁面露尴尬,又顶着父皇威严的目光,他不得不如实交代,声称羲妃与他宫里一位病故的奉仪长相相似。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一二个长相相似之人不足为奇。”
萧元祁也正是如此想,傅奉仪犯错被贬去了浣衣局,没隔俩日便病逝,再者印象中,那位傅奉仪素净铅华,不若羲妃明艳大方。
着实是他多虑了。
“父皇说得是。”
朝霞殿寝殿。
片刻前阮菀得知皇上与羲妃娘娘来了,便派人去通知了萧元祁。
皇上体恤她,免了她的行礼,可她还是换了鲜亮的衣衫,令海棠给她打扮一番,待会儿羲妃娘娘定会过来,她总不能失了礼数。
阮菀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气色远不如从前,吃了多少顿滋补的药膳,都未能补回来。
身形走样,如何能留得住太子殿下。
万华苑薛良媛即将待产,还有虎视眈眈的秦良媛与怀了身孕的柳昭训,阮菀憋得上火。
海棠及时宽慰她,“娘娘还未出月子,太医说了待出了月子到日头底下走一走,气血通畅,便能脸色红润有光泽。”
阮菀把铜镜递给海棠,笑了笑,“还是你会说话。”
“羲妃娘娘到——”
外间宫人的传唱令主仆二人精神一震,海棠忙把引枕垫在阮菀身后,随后速速退至一旁,等着迎接羲妃的到来。
须臾,一袭雨后桃夭色的宫装丽人跨过门槛,淡淡的茶香混合着紫檀香飘进室内,吹走了寝间浓重的药膳味。
“奴婢海棠拜见羲——”
海棠话音戛然而止,嗓子仿佛被人猛地掐住,发不出一丝半点,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混杂了瞠目结舌、匪夷所思、惊弓之鸟等只可意会的模样。
傅奉仪?!
海棠使劲眨了眨眼,面前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羲妃竟然是傅奉仪!
人死岂能复生?!
隔着屏风,阮菀看不见外间的情况,不懂海棠行礼一半为何垭声了。
“海棠——快请羲妃娘娘进来——”
傅知雪捏着帕子瞥了一眼屏风里侧,复又回首,很是满意海棠惊惧退缩的眼神。
她弯了弯唇角,故意上前几步,“怎么了?本妃脸上的胭脂未摸匀?”
说话声音一模一样!
海棠怂了,心里天人交战,双腿直打颤,结结巴巴地答,“羲妃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被您的美貌震住,一时失了礼数……”
“哦——”
傅知雪不疾不徐地打量四周,朝霞殿的寝殿她还是首次踏足,果真富丽堂皇,摆设精致,比她原来所住的庆丰北苑厢房还要宽敞十几倍。
“不要紧,起来吧。”
等在床榻上的阮菀眉头拧起,海棠向来稳重,甚少在人前失礼,怎会因震惊于羲妃的容貌就慌张起来?
定是出了她猜想不到的事。
像是印证她的猜想,妙雪端着药膳从屋外踏进来,冷不丁见到死而复生的傅知雪,吓得惊声尖叫,失手摔了托盘。
“傅奉仪?!”
第48章 太子妃很怕我?
那日天色阴沉, 雪下得很大,傅奉仪被仗刑的惨叫声至今言犹在耳,一声声震荡在朝霞殿的屋檐宫墙之间。
妙雪彼时幸灾乐祸, 此时惶惶不安,冷汗直冒。
傅奉仪明明病死在浣衣局, 为何又活了?!
借尸还魂……
妙雪越想越后怕,顾不上洒了一地的药膳, 匍匐着朝海棠爬去。
海棠胆量比妙雪稍壮, 可眼下也不敢直视盛气凌人的傅知雪, 慌得六神无主。
傅知雪把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言笑晏晏,眼也不眨装傻, “哎呀,谁是傅奉仪?”
海棠、妙雪:“……”
跟过来的乾宁殿宫人福宝立即跳出来呵斥海棠、妙雪,“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清楚, 这位可是皇上亲封的羲妃娘娘!”
“尔等胆敢再胡诌半句, 小的便去禀报给皇上,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福宝来之前可是经过孙怀恩的提点, 势必要替羲妃娘娘攒足颜面, 务必不能让羲妃娘娘受到丁点委屈。
但凡羲妃娘娘跑到皇上跟前掉一滴眼泪,福宝一整年的奖赏就得扣光。
海棠、妙雪见势不妙,吓得纷纷叩首求饶, “羲妃娘娘恕罪!奴婢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原本妙雪的一声傅奉仪彻底吓懵屏风后的阮莞,好端端地怎又提及了此人?!
接下来的吵闹更令阮莞心神不宁, 她意识到不对劲,拔高嗓门唤人, “海棠!秒雪!你们二人还不速速请羲妃娘娘进来?”
海棠与秒雪磕头的动作一顿,复又面面相觑,失了往日的机灵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主子,她们不敢啊!
阮菀望眼欲穿,迟迟得不到俩婢女的回应,一颗心七上八下,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该死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画着缠枝牡丹的屏风不透光,完全遮掩住外间的情形,阮菀挣扎要起身之际,屏风后传来了脚步声。
阮莞下意识坐直身子,心剧烈跳动,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雨后桃夭色的裙摆骤然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每走一步犹如六月莲花盛开,伴随而来还有一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冷花香,以及丝丝缕缕提神醒脑的檀香。
再看对方腰肢纤细,弱柳扶风,阮菀跟着视线上移,看到一张让她难以磨灭心头之恨的脸。
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阮莞惊得哑口无言、睚眦欲裂,三魂六魄差点全灭,满脸的震惊、吃惊、不敢置信。
傅知雪?!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浣衣局的曹公公可是斩钉截铁地答复傅知雪发热病死!还把人送去烧掉了!
一肚子的疑问堆叠在心中,阮莞慌得脸色惨白、双手发抖、呼吸困难。
傅知雪直勾勾地觑着床榻上半年未见的仇人,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生子发福了,脸部轮廓胖了一圈。
尽管涂抹了脂粉,也掩盖不住满脸憔悴。
傅知雪佯装看不见阮莞眼里的惊恐,施施然近前,故意问道:“太子妃很怕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在做天在看,恐怕阮莞至今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又活了过来。
嗓音毫无任何变化!
阮莞瞳孔一缩,真的是傅知雪!
海棠与妙雪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二人想要护在阮菀身边又碍于羲妃娘娘的头衔。
阮莞紧紧掐着手心,真想发飙,眼角余光扫到海棠妙雪身后的福宝,混乱的灵台倏地一清。
福宝是乾宁殿的宫人,御前的人。
她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羲妃娘娘哪里的话,两名婢女冲撞冒犯了您,莞儿特代她们向您请罪,还请您多多宽宥。”
傅知雪颇为失望,也是,阮莞毕竟是吏部尚书之女,世家贵女到底见多识广,遇到此种场合还能撑住脸面。
不过不要紧,她有大把的时光慢慢陪阮菀消磨。
“无妨,本妃大度,有容人之量,岂会与两名宫人计较。”
一句话无疑狠狠扇了阮莞一巴掌,暗讽她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
阮莞脸色不能看,青白交错,只能拼命掐着手心,才能逼迫自己不骂出声来。
傅知雪居高临下打量阮莞,啧啧两声,“太子妃瞧着气色不太好,想来月子没坐好,太子妃凡事少操心,多多歇息要紧,小太孙自有嬷嬷们照应,你若是倒下了,苦的可是孩子。”
一席话差点令阮莞破口大骂,偏生还不能当场撕破脸,羲妃盛宠在身,这节骨眼上开撕,太子殿下与皇后不一定站在她这边。
阮莞脸上的尴尬、郁闷、扼腕遮也遮不住,模样简直不能看。
傅知雪丁点不同情她,此人也不配得到自己的原谅。
她作势拿帕子遮住口鼻,嫌弃地扫了一圈,“太子妃好生歇息,待小太孙满月,本妃再来讨一杯酒喝喝。”
福宝脚底抹油地滑了过来,抬手扶住傅知雪的手臂,“羲妃娘娘您走慢点,小心地上的药膳。”
海棠秒雪二人忙跪地相送,“奴婢恭送羲妃娘娘。”
傅知雪提起裙摆,在元宝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跨过门槛,转瞬间消失在廊下。
她一走,海棠妙雪齐刷刷跪在了阮莞跟前。
阮莞绷着的恭敬瞬间瓦解,双眸倏地转冷,脸上表情癫狂,“去给本宫把浣衣局曹公公唤来!”
好个吃里扒外的曹守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简直未把她这个东宫太子妃放在眼里!
秒雪起身就要奔出去,海棠机灵,一把抓住秒雪急忙劝道。
“主子!您想想曹公公当初既然敢欺骗您,定是背后有人要挟他,要不然他哪有胆子阳奉阴违?!”
海棠的话使阮菀醍醐灌顶,阮菀吓得要爬起来,“你是说皇上那时候就相中了傅知雪,皇上在背后替她撑腰?!”
“不,这说不通,皇上若是那时相中了她,傅知雪杖刑那日为何不出现?”
秒雪忍不住插嘴,“主子,会不会是崔良媛花钱买通了曹公公,暗中找人把傅知雪送回了泗水?”
阮菀一怔,双手揪住被褥,“不无可能,宫里皆在传苏羲和在越州首富杭威寿宴上救了皇上,向皇上自荐枕席,怎就那么巧,崔昊也去了越州!”
若真是如此,无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莞此刻犹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本以为把傅知雪撵出东宫,弄去浣衣局再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没想到那贱人竟惹来这般造化。
此事不仅恶心了她,还连带恶心了皇后。
糟糕!恐怕皇后那里早已有所猜测,延春宫里的春桃、春杏可是见过傅知雪的。
阮莞顿觉头晕目眩,手捂着脑袋倒下去,“太子殿下可有回来?!”
秒雪支支吾吾地回道:“奴婢适才进来,太子殿下在前殿与皇上叙话……”
哐当一声,阮莞伸手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水撒了一地。
完了,彻底完了,死局。
海棠不忍见阮莞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压低嗓音提醒她,“娘娘放心,羲妃并未承认她就是傅奉仪,只要我等也一口咬定她不是,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再者她也要顾及皇上脸面,想来不会承认她当初在东宫当过殿下的奉仪。”
父子同争一女,传出去要让天下人耻笑。
海棠的话成了阮莞的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海棠的手,“你说得对,本宫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还未到最坏局面!”
眼下小太孙便是她的护身符,不管如何,太子那边即便对她心有怨怼,也会顾念生子之情,对她既往不咎。
再往坏处想,傅知雪若针对她,她背后还有太后撑腰,她便求到太后跟前,请太后替她做主。
区区三品妃子而已,其父是江南道台又如何,除掉易如反掌。
半柱香后,傅知雪随同萧炫出了东宫。
龙撵上,傅知雪绘声绘色描述阮莞及其两名婢女见到她时的场景。
“妾身还未说什么,她们主仆三人便吓得半死……”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阮氏等人见到她好端端活着,免不了心虚发慌。
这丫头仗着他在,玩弄狐假虎威。
见萧炫不搭腔,傅知雪忙贴过去,小心翼翼瞅着他,“皇上,您可觉得妾身心思坏?”
萧炫失笑,抬手把她揽到怀里,“不会,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坏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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