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怕着凉害病,略等了会儿,试了试水温后也不褪衣便忙忙入池。
才要解开发辫,谁料嬴无疾竟去而复返,她低呼一声抵靠上池壁,但听男人眸中带笑轻道:“跑的那么快,连热汤都能入了,还骗本君说疼么。”
第44章 金屋5
好在她是没有褪衣就下水的, 此刻听了男人的话,赵姝抵着池壁愕然仰头,天幕恰有一道惊雷滚过,莹蓝电光乍然照在他侧面, 仿若幽冥鬼火衬得他犹如来索命的罗刹。
许是室内烛火不够亮的关系, 赵姝被这道电光晃过眼, 嬴无疾的面目又恰被珠帘上头的风帘飘起挡了,电光逝去,她便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边解外衫边朝自己走来。
一时之间, 她骇得话也答不出半句,即便知道逃不过, 也依旧拼了力气脱兔一样从汤池里攀出去, 而后手脚并用地只想着离这人远一些。
在她身后的人影顿了下。
从汤池里出来的少女仍是穿着那件浅青收腰的襦裙, 本就是有些偏窄的式样, 经热汤泡透了, 裙摆衣袖皆是牢牢贴在了身子上。
经了数月的颠沛波折,本是把没甚看头的消瘦弱骨, 可为这湿衣一勾时, 却是妖娆流转,丰盈有度。
再看底下那一双冒着热气的赤足,亦不过六七寸长短, 却是圆胖可爱恍若未及笄的小女郎。
此间湢浴设在一层, 出口只有一扇窄门, 正被他挡着, 见她没头没脑地径自朝内室逃去, 嬴无疾呼吸再促,对着她湿淋淋的背影, 他甚至暗骂了句什么,简直要怀疑吃了全部钟情蛊的人是他自个儿了。
她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地摆着,可他又从未能从哪个人身上获得如此大的满足与意趣。
一个没有实权的傻东西罢了,他又在纠结些什么。
近来攻楚收尾,又要秘密备军与燕国争夺邯郸,衡原君亦是愈发地流连酒色诸事皆不管,老秦王则年事高了,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地操劳国事。如今变革攻伐,朝野诸事皆要待他定夺。
人都是有极限的,他该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满腹灼热呼吸愈促,便只是顿了一瞬,脚下生风地就跟了上去。
还不待赵姝跌撞着跨过门槛,她腰间一紧腿下被一双手箍起,就被他用抱稚童的姿势抗抱了起来。
“别怕,绝不会再弄疼你。”
灼热气息喷在耳际,男人虽用力压制着她,只是手上力气克制着,甚至于还能腾出只手,在她反抗挣脱的间隙,朝她背上拍抚两下,他虽脚下不停,动作间倒是极近温柔。
可是下一刻,他托抱着人跨进内室,将人压在檀木云纹的冰凉圈椅上,只说了句:“穿着湿衣上塌不好。”两下里,就将她外衫裙裾撕了个干净。
就剩了最里头一件藕荷色小衣,肩头一痛,他挥手将她湿漉漉的脑袋压住,觉着最多是个牙印约莫连血也未出。
耳边有慌乱低泣传来,嬴无疾蓦的心口一梗,遂停了手,就着这么个姿势托着人就朝塌上去了。
帷幔放下隔绝了外头本就不甚亮的光线,赵姝被他轻放在早已铺设好的厚实萱软的被褥里。
她慌乱探手想要寻物什反抗,随手一摸时竟就在褥子里触到两个铜质的汤婆子,摸着微微发烫温度正好,应该是侍从在半个时辰前就料理安置好的。
她素来畏寒,从前在赵国,无论入宫游猎外宿,除了盛夏节气外,亦都会着人在午歇夜寝前,朝被子里塞两个汤婆子。
只是自平城被围后,困饿里守了四十余日,提心吊胆苦守,莫说暖.床了,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后来入秦为质,这等待遇便更是不可能了。
泡过热汤又褪了湿衣,塌间的和暖倒是让她怔了刹,就是这么个停歇,指尖才够到铜制的汤婆子,床幔再动,嬴无疾就已然褪了外衫亦跟着上了塌。
她被一把扯过去被他覆压住。
昏昧融暖的光线照进来,在二人相对着的面容上扫出各异的光影。
他强自压下翻涌腾起的念,近在咫尺的一双眼里,眸色氤氲波澜,星点黯淡灯火映照近来,让这双眼仿若盛了天上星河。
异族的血统在这样昏暗斑驳的光影里,愈发显得迫人耀目。
然而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此刻却亦是蕴满了情热之际的掠夺,猛兽一样危险无定。
他虽还没做什么,可周身受制,赵姝不再是未经世事的姑娘家,对于接下去会发生的事,她已经是了然于心。
男人指节抚上她耳垂,热意涌动的沉沉身躯为她驱走最后一丝凉意。可她身子暖和了,一颗心却酸涩冰寒,亲吻果然是逐渐变了意味,她右手捏紧了铜炉首耳,估量着将这人敲晕的力道。
这汤婆子里还有热炭,虽被打磨得圆润平缓,只那分量也足以将人砸晕了。
她习了这么多年医理,也是最清楚人的要害穴位在何处。
可是,当她觉出身上人似乎是在苦苦隐忍,灼热的吻亦没有越过下颌一步,甚至于抚弄她耳垂的手还在替她整饰鬓发……
本就没有十足把握,她指尖犹豫颤动。
天知道,堂堂赵国太子,廉老将军的爱徒,连平城血战都见过了,可她实则连只鸡都没杀过。
污糟事自有人替她做了,她的手,从来只会救人,又哪里会杀生害命。
脑子里天人交战还未完,手中一空,嬴无疾早已发觉她的异动,此刻腾起些身,一把将两个汤婆子都丢去了床尾。
赵姝被他瞧得心虚,又忽然想到,若是真在这儿不小心敲死了此人,恐怕她连这不知名府邸的门都未必有把握走的出去。
没了趁手的器物,也想明白自个儿的境遇,她认命般得扭过头,不敢去瞧他神色,小心又讨好地最后争辩了句:“平日生活……我、我是无碍,可也没好透呀,呜呜,至少还有半月……才能大好,我又没有骗你……”
因是认命了,她语调纷乱畏惧,以为他是全然听不进的,末了也没存了逃避的希望,说理的话断续,竟是抽噎着哀哭了起来,她侧着脸,因怕他恼会愈发加倍地来折腾,遂忍着惧怕哀意,连声气都不大敢多出。
帐中没了动静,就只余她一人小兽般的无声落泪。
良久,耳边似闻一记叹息。
一只温热微汗的大掌掰过她的脸,气闷般地说了声:“今夜……不动你。”
她睁大水雾弥漫的杏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为这陡降的赦免和温柔拭泪的长指,雾朦朦的视线凝聚在他脸上。
动情隐忍,让他眼下两颧都泛着微微的霞红。
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个愕然的念头——这人动情难耐的模样可怜又俊美,近看时,便已然压过了她平生所见。
热烈与阴翳,羞涩与强势,这些相反的情态皆被揉碎了又黏合在他一人身上。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野调杂诗里,那位逾墙引诱少女的仲子,或许就得是他这般模样,才可得手的吧。
若不论当下是个什么场面,赵姝几乎就要看呆过去。
掩下眉睫,她颤着手想要推开他。
嬴无疾竟翻身放开她,以为他是发了善心要走,下一刻,被子兜头罩过来,她被他侧躺着拥住,压在心口处。
他抱的极紧,两个人没有分毫空隙地贴着,赵姝动弹不得,嬴无疾也未再有多余的动作。
她想要抬头去瞧一眼亦不能,脑袋被他按着,脸颊贴着这人肌理分明的坚实胸膛,近到连心跳声都清晰起来。
正惶惑间,耳边传来一声呓语般叹息:“不动你,不过…”
十指勾缠着相扣,常年握剑搭弓的一道道重茧擦过她葱白五指,又在她柔软指腹间,缱绻温柔地来回捻动。
她倏然睁大眼,想要抬头问他,却仍被对方制着脑袋,而相扣着的手被拉着朝某处探去。
顷刻间,她一张脸红得滴血。
夜色渐浓,春雨如注。
渐渐的,惊惧慌乱从她眉睫间散去,困累交加里,她窝在他怀间,一颗心亦随着那些喘动砰砰乱跳起来。
……
薄阳初照,五更天还未过完,嬴无疾听的门扉上有韵律的叩响声,便小心放开怀里抱了一夜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蹬了鞋袜,又回头朝塌间看了眼,替她掖了下被子后,才快步朝外间去。
原来是楚西新得之地置郡县之事,雍国夫人荐了好几位郡守过去。
楚西豪族甚多,他早就想好了,一旦战胜得地,便暂以芈融的名义去统御,他毕竟是如今楚王嫡子,名正言顺,届时他只需以行郡县的方式,遣几位心腹随芈融去任郡县的官长,过上十余年功夫,情形自会大不一样。
可若郡守皆用雍国夫人荐的,他这一仗的苦心就都该白费了。
“备快马,本君要去见一见芈融。”嬴无疾望了眼在雨里奔走了一夜的暗卫,话音虽沉,听着心情尚不糟,见暗卫领命要去时,他破天荒地又补了句:“换旁人去吧,你速去西苑替本君抱只兔子过来,今日你暂歇一日。”
暗卫在雨中木着脸怔了片刻,才领命飞身而去。片刻后,天光在雨幕里亮起大半,牵马过来的侍从,就瞧见主君抱着只肥硕的灰色大兔子,将屏门扯开一条线,兔子一落地,嗅了两下后,便挤着毛茸茸的胖身子从门缝里遛进了屋内。
第45章 金屋6
说来也怪, 赵姝已经数月没有睡过安稳觉,可昨夜嗅着这人身上的檀木气息,再睁眼时,都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是被脸畔毛茸茸的蹭动弄醒的, 塌上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 反倒是分别了半月之久的大野兔蹲在另一边枕头上, 眨巴着黑黝黝的圆眼瞧着她。
细听了下屋内确是无人后,赵姝立刻咧开笑将兔子抱起来狠狠亲了两口,她跨步下塌, 才刚支开半边窗扇,外头春阳混着檐上残雨滴洒近来, 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窗扇‘嘭’得撞阖起来, 她抱着兔子险些从脚踏上跌下去。
“姑娘万安, 奴婢小茹伺候您洗漱。”
来人是个生相甜美的豆蔻少女, 依稀同从前邯郸府上的侍女有几分相似, 连语调言辞都是赵地风貌,模样亦是赵姝从前挑人时, 惯爱用的类型。
看着小丫头替她高高支起窗扇, 现出一院雨后的繁茂春晖,而后进来请安的侍女们各个皆是赵地口音,赵姝不由得轻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她原是想问你们主君去了哪儿, 话到嘴边只又咽了回去, 她揉着兔子耳朵, 看侍女们去床塌边收拾时, 不由得局促不安起来。
“巳正了呢, 姑娘早膳还未用,想是饿了吧。”小茹年岁不大却惯会看人脸色, 她以用膳为名,引着赵姝去了外间早已放了热水的湢浴,无人处,小丫头停步将一圈围屏两下里拉好,转头恭敬又道:“她们会去外头备膳食,姑娘可要先行沐浴,奴婢外头候着。”
赵姝昨夜才刚洗过,后来她记得那人用布巾子清理时,亦是与她净过手的,是以她根本不需要再重新沐浴一回。
她腹中饥饿,也觉着为了沐不沐浴的事再同侍女解释也着实尴尬,一时便里在池岸边踌躇。
好在小茹真个是机灵的,她原是要被留在昌明宫服侍衡原君的,机缘巧合地被成少府赏识救下。
因着在昌明宫耳濡目染,是以这丫头虽不过十四岁年纪,对男女床笫之事,却是颇为了然的。
此刻,小茹只用眼风一扫,就看出了赵姝的想法。方才进屋的时候,她早就留意到了塌上的痕迹,此刻心中只略纳罕了一瞬,便想通了这两人昨夜里的事迹。
小丫头不由得惊叹,主君是妻妾全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正当盛年的儿郎相拥一夜而不去动她呢?
一定是喜爱珍惜到骨子里了吧。
听说这姑娘是同花魁柳娘一起从女闾里*七*七*整*理出来的。
相貌确是不错,只那双干净透彻的杏眼,藏不住一点心事,一瞧就是个没心机的,像没入过世般纯澈,这样人,看着怎么都不像是能在女闾里活下来的。
小茹不禁想到自个儿被献给衡原君那一夜,君上那一夜服了丹药发了狂一样,倘或不是她忍羞含痛地应对得好,只怕一条小命不保,早赴了黄泉。
单论相貌,这位姐姐也没比她好多少,还真是各人有各命。
这么想着,她脸上分毫不显。
“都是奴婢疏忽。”小茹心思一转,笑着福了一福,顺势当先一步跨出屏门转了话头,“姑娘先去八角亭里用两块点心垫垫肚子,院子里的花开了许多呢,奴婢催人去备午膳。”
这一句就解了赵姝的尴尬,跟着小茹拐过道回廊,才发现这所三进的院落竟是依山而建的。
顺着斜廊拾阶而上,不远处的坡顶竟是一间用琉璃扇围的八角亭,坡地上绿草如茵,花香阵阵。
亭中陈设一应俱全,熏炉里火炭融融,琉璃扇透着天光,北窗大开着也不觉冷,能遥遥望见府外的湖光山色,野趣盎然又隐秘幽静。
赵姝起的仓促,仅在中衣外头套了件宽松的雅白寝服,散着头发,此刻,她倚在亭中一张仿山岳拱形的奇异食案边,眼底有动容,更多的则是出神怀念。
琉璃八角亭,山岳型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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