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相伴着往东苑走去,还未踏入东苑就听闻沈希桥直冲冲的语气。
“哥哥如此做,就是把秦桢给往火坑中推,我是他妹妹我都为秦桢感到委屈!”
“他和公主相识多年,难道和秦桢就不是相识多年吗?他就是欺负秦桢脾气好,我要是秦桢我早就上去扇他几巴掌,还由着他如此糟蹋自己的心意。”
“他怎么不拿出多年前教训我的劲儿来狠狠地教训下自己,跟我说不可以欺负秦桢,现在自己倒是欺负得顺手!”
秦桢脚步微滞,隔着枝叶望着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的沈希桥,心中泛起些许绵密的柔意,迈开步伐走过去。
沈希桥眸光掠见熟悉身影,即将溢出口的话霎时间收回。
垂眸沉默不语的乔氏不再听到骂声时微掀眼眸,瞧见神色自若的秦桢走来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对沈希桥道:“我和桢桢有些话说,你先回院中。”
“我……”
沈希桥刚想说她也想听,对上乔氏稍显严肃的神色只能三步两回头地离开。
秦桢知道乔氏已经知道别院中出的事情,想要抬手拂去她皱起的眉眼,半响才道:“我没事的。”
同为女子,乔氏怎么可能不明白那一瞬间的苍凉。
就算是毫无感情的夫妻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难过,更何况还是心悦之人。
她抿了抿唇,道:“桢桢,咱们把落在聿白身上的心收回,可以吗?”
话音落下,秦桢眸中闪过些许愕然。
“诚然,让你一时之间收回喜欢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的世界里不止是有聿白。”乔氏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子,是多年前秦桢送来的,“我希望你是开心的,而不是委屈自己过日子。”
秦桢指尖颤了下,嘴角张了张,喃喃道:“母亲。”
“若是想——”
溢到嘴边的话又被乔氏收了回去,收回心,和离,一步一步慢慢来也行。
“我的桢桢还有大好时光,不要全然浪费在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之中,这会让你活得痛苦。”
身为母亲,乔氏自然是希望夫妻两人和睦恩爱。
可已然过去了三载,都无法温暖一个人的心,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又何必再苦苦挣扎。
宫中女官曾来过院中提及相关事情,听自家女儿说完后乔氏也意识到这只是一次引蛇出洞的招数,可这个招数实在是太狠了。
众目睽睽之下,丈夫和其他女子拉扯不清,这让妻子颜面何存。
往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秦桢努力地眨了眨眼眸,不让盈溢眼眶的水珠落下,看着乔氏循循善诱教导的模样,不知该如何说出要离开的话。
良久,点了点头:“好。”
秦桢没有在院中待很久。
她知道,若是再待下去,会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阻碍她离去的从来都不是对沈聿白荡然无存的情谊,而是待她视如己出的乔氏。
秦桢抿了抿唇,在心中对她道着歉。
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的自私,原谅自己的不辞而别。
拜别乔氏后秦桢回到宣晖园,她走一步闻夕就跟一步,紧紧地跟着,生怕再跟丢了。
“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母亲。”秦桢对闻夕道,见她眼眸溜转似乎是要寻他人,又道:“务必亲手交到母亲手中,等她看完后你再回来。”
闻夕捏着手中的信件,宛若捏着烫手山芋,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主子。
秦桢对她笑了笑,“院中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闻夕三步两回头的模样,她又挥了挥手。
直到小丫头小跑离开宣晖园,秦桢才敛下嘴角的笑容。
她踏入国公府那日起闻夕就始终陪在身边,可现在秦桢自己都不知该去向何处,也不想闻夕跟着自己受苦受累,外面的日子哪能比国公府来得好。
有些事情自己受着就好,再也不能带着别人和自己一般。
闻夕离开后,秦桢戴上及腰的帷帽,背上包袱抱着匣子三步作两步地离开宣晖园,除了沿路遇到往来的丫鬟们会稍微躲避些许外,走向侧门的途中都没有再遇到其他的事情。
值守的侍卫都不是什么多嘴之人,只是看着少夫人独自离去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没有叫马车。
踏出国公府的刹那间,秦桢长长地舒了口气,然而也没有立即停下赶路的步伐,而是径直地穿过条条长街往国公府的反方向去。
别院回来途中她便想好了去处,头也不回地找到了那间客栈定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客房。
位于城南的客栈多供其他地方入京的外来客所住,管事的和小二对有人前来定下整月客房见怪不怪,收下银两就命人领着秦桢去向位于三层的客房。
秦桢随着小二穿过神态不一装束不一的行人,来到房间门口,直到门扇合上时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窗柩外天色恰好,不冷也不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秦桢取下帷帽将抱在手中的匣子收好上了锁,开始思考着应该去往何处。
这些年来她都没有出过京城,是以也没有想着离京独自去往人生地不熟之处,偌大盛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寻个地方藏匿也不是不可行,可要如何躲过众人的视线又是个问题。
儿时居住的院落虽已被她买下,但也不是个好去处,如果哪日有人想要寻她,也定然会前往那处院落看看,这些年她也攒下不少银两,若是再购入一处院子也不是不行,只是又要前去官府备案留有她的名字。
思来想去,秦桢迟迟做不下决定。
许是奔波劳碌整日心思疲倦,平日饮食甚少的她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望着窗柩外已然大黑的天色,又取来帷帽戴上。
秦桢推开门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眸光巡着四下,半响才走出来。
谁知踏出客房的刹那间,忽而听到有人喊了下她的名字,惊得她瞬间挺直了脊背,似乎有细碎汗珠漫过背脊。
她呼了口气,佯装没有听清的样子往前走。
这时候,又听到那道嗓音喊了声,身后的脚步声也愈来愈快。
秦桢抿着唇往前走。
直到那人对她道:“秦姑娘,是我,梁钊。”
刹那间,秦桢倏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心神实在过于紧绷,根本就没有听清那人的嗓音。
她回过头,掀开遮挡的帷帽。
帷帽扬开的瞬间,叶煦若有所思的神色映入眼帘。
秦桢忽而想起,早些时候她转身离开别院时,看到了站在斜后方的他,“好巧。”
“还真是你。”梁钊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心中闪过些许诧异,“叶煦和我说走在前头的人是你时我还不信。”
秦桢本以为他们是瞧见了自己探头出来的模样,不曾想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
思忖须臾,她眉梢微蹙:“叶公子是如何认出我来?”
及腰帷帽全然挡住身影,若仅是见过几面的叶煦都能通过背影认出她来,和她相熟之人自然也能认出,就在她寻思着是否真的要离开盛京时,就听到叶煦道:“出门看到你探头的模样。”
顿了顿,他又道:“姑娘若是不愿他人注意到你,只需和寻常一样即可。”
叶煦眸光一瞬不落地凝着眼前的女子,陡然松了口气的模样甚是可人,与在别院中遇到的她判若两人,甚至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她心思活络了许多,不似白日般沉闷。
现下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儿,想来也是因为别院中的事情。
思及此,叶煦拧了拧眉。
秦桢也意识到自己过分紧绷的心神,探头前后观察的模样确实惹人注目,“多谢叶公子提醒。”
“总归也有过几面之缘,姑娘不必和我们如此客气。”梁钊摆了摆手,他本就想认识那日指点自己的秦桢,得知她还是祁洲后心情愈发舒畅,想要交友的心思也日渐明显。
叶煦眸光掠过好友,又看向眼眸清明的秦桢,问:“也到了觅食的时候,可要和我们一道?”
“我就不打扰——”
“秦姑娘无需和我们客气,就当是还你那日指点之情。”
秦桢的话被梁钊的热情所打断。
她抿唇望着眼前的两人,心知他们不是什么不着道的人,那晚又是他们送自己回到府中,寻思须臾,道:“是我该请两位公子吃饭,多谢二位公子那晚送我回府。”
叶煦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只觉得她客气而又疏离的模样像极了沈聿白。
不过显然梁钊并未感受到这份客气,听到秦桢答应后忙道:“客栈不远处就有一处酒楼,我们在那儿可行?”
秦桢颔首。
放下帷帽侧了道身,示意熟路的他们走在前头。
隔了一条街的酒楼往来人影繁多,落着帷帽的秦桢慢条斯理地穿过人群随着他们踏上台阶,走入他们早已订好的厢房中,直到小二记下菜品离去她才取下帷帽。
摇曳光影倾落于她的身上,衬得愈发的出尘。
秦桢收好帷帽,不疾不徐地抬眸。
目光相对的刹那间,叶煦叩着桌案的动作微滞。
澄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光点,恰似夜色下的点点繁星,一颗颗地落下。
少顷,他收回了眸光。
满心满眼都是交友之心的梁钊递了杯茶水过去,大大咧咧地问:“姑娘今日为何在此?”
秦桢微启的唇瓣霎时间抿紧。
厢房内静了瞬,叶煦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全然在状况之外的好友,呷了口茶水,“只能你我在这儿?”
“倒也不是。”梁钊挠挠头,也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对秦桢道:“姑娘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秦桢摇摇头表示没事。
也并没有放到心中去,只是这时候被问起心中免不得咯噔下。
梁钊也怕误会,直言道:“我还在徽州时就听闻过祁洲的名字,家中也藏有你两年前挂出的云狐,也算得上是祁洲的崇拜之人,是以知道姑娘就是祁洲后免不得失了态,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秦桢诧异,想不到云狐竟藏于梁钊手中,也想不到他早在徽州就听说过祁洲的名号,“不过是小打小闹之物而已。”
“姑娘谦虚了,你这如果还是小打小闹,可要某些日日吹嘘自身作品的却毫无才气的人怎么活。”梁钊摇头不甚赞同她的话,说着他瞥了眼呷着茶水不言语的叶煦,又道:“不信你问问他,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若他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说话不留情面的叶煦:“……”
面对秦桢求知若渴的眼神,他落下茶盏,‘嗯’了声。
刹那间,眼前的女子神情绽开露出道浅浅的笑容,恰似皎皎明月,晃人眼眸。
顿默少顷,叶煦问:“为何会用祁洲这个名字,听起来像男子。”
也不怪世人至今认不出祁洲到底是何人,这行的女子本就少,谁又能想到顶着这个名字的是位女子。
“我娘亲姓祁。”秦桢微微坐直身,过往的思绪被渐渐勾起,她想起被烧毁的信件,抿了抿唇,淡然自若地道:“洲字是随意选的,没有任何寓意。”
好在叶煦也没有追问这件事情,而是任由梁钊转移了话题。
言语间秦桢才知,他们两人确实不是京中人,家在距离京城一日路程的徽州,家中都是经商,且叶煦家中甚至是做玉石行业的,各地运送京中的玉石多是出自叶家之手,梁钊家中则是做镖行的,叶梁两家自祖上起就已经在合作。
是以能够认出她是祁洲,对叶煦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秦桢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两人说着京外的玉石,倏地响起的阵阵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过了好一会儿,马蹄声迟迟未消。
梁钊疑惑地探身望去,看到某道稍显眼熟的身影时,愣了下,回眸看了眼秦桢。
仅仅是这一眼,秦桢就明白了。
策马经过此处的人中,有沈聿白。
她拧了拧眉,瞥了眼手边的帷帽,思忖着要不要戴上时,就听到梁钊说他们已经离去了。
诚如梁钊所言,耳边只剩下渐行渐远的回声。
让至街道两侧的百姓们又纷纷走回路中间,对适才呼啸而过的众人并不在意。
临近大理寺时,疾驰而过的骏马方才渐渐地慢了下来,沈聿白松开缰绳翻身下马,步伐生风走进去。
等候在外的鹤一紧忙跟上前。
沈聿白目不斜视地走向西侧厅,踏上台阶之时他步伐滞了下,瞥眸看去,“招了没。”
“还未招全,逸烽还在地牢中。”鹤一回道。
闻言,沈聿白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嗯’了声,正要往里走时又想起另一件事,“白日擒到的那位妇人在何处。”
鹤一沉默,想起午后发生的事情,硬着头皮道:“您入宫后没多久,公主府来了人将那位妇人带走了。”
公主府?
沈聿白面色冷冽,“哪个公主府。”
“三公主。”鹤一道。
庭院中随处可见的灯火随风扬过,沈聿白敛下的眼眸抬起,幽深的眸光晦暗不明。
“大人。”
逸烽的话语打破了静谧的气息。
沈聿白掠眼看向他,清冽的神色在月色映衬下愈发严寒,“都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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