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某一日的时候,瞥见了院门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件。
信件落入秦桢手中,只是瞥见信封上潇洒凌厉的字迹时,她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信件。
对她来说,沈聿白的字实在是太好认了,更何况他们曾经长时间地通过信。
捏着信件而来的闻夕半知半解地盯着那封信,又看看自家姑娘的神色,悄然问:“姑娘要拆看看看吗?”
“不用。”秦桢回过神来,把信还给了闻夕,迈步离去之际又停下了步伐,眸光凝着那封信许久,道:“烧了它吧,别放在这儿碍眼。”
闻夕愣了下,将信封扔入灶台火堆中,取来镊子三下五除二地将燃烧的炭火覆上尚未拆开的信封。
不过须臾片刻间,烈火就将信件吞噬入腹。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
不过也是那日听叶煦提起玉器宴的事情,秦桢方才想起距离上次的盛筵已然过去了三载,又一次的盛筵已在悄然筹备之中。
珑吟问世后,秦桢心中便有了其他的思绪。
新的居所离瑶山并不远,时时能够闻到瑶山传来的桃花清香,那时她就决定造一座瑶山。
和珑吟不同,瑶山是存在于世人心中的事物,倘若制作过程中有一丝一毫地偏差都会被人指出,是以秦桢也多次前往瑶山的各个方位,临摹瑶山之景,一年前才真正地描绘勾勒出玉器的构造图,这一年中也多是在雕刻此物。
不过那日之前秦桢时常会担忧沈聿白的踪迹,生怕他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某个角落,心思也很难平定下来,而当沈聿白真的知晓她的事情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为这件事感到困扰,手下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收到王府送来的请拜帖时,秦桢正在揣摩瑶山上干枯的桃树。
来人是周琬的贴身丫鬟璧玉,心中门清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次见到秦桢时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道:“许久未见桢姑娘,姑娘要比多年前水灵不少。”
“璧玉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得甜。”秦桢笑着对闻夕打趣道,边说边垂眸掀开请拜帖,顿时看见请拜帖上的时日,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明媚,“你家姑娘才是一如既往的着急,哪有人今日送来请拜帖就要人今日上门拜访的。”
“桢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前些时日见到姑娘时就想着要找您,谁知小郡主那日摔倒之后竟然感了风寒,今日将将恢复了些,姑娘紧着让奴婢把请拜帖送来给您。”
秦桢闻言皱了皱眉,“小郡主可有大碍?”
璧玉:“姑娘放心,王府有太医照料着,小郡主已经大好了。”
秦桢松了口气,道:“你先走一步,我回去取个东西后就去王府,跟你家姑娘说,我一会儿就到。”
璧玉笑着福了福身。
秦桢收好请拜帖,回到卧阁中取来一样早就已经制好的一对手镯,递给闻夕收起后便起身去了王府。
不过若是知道会在王府遇见沈聿白,她定然不会选择今日来。
将将踏入周琬所居的院子时,秦桢就瞧见不远处庭院松柏树干下的身影,他身旁立着几株摇曳绽开的木槿花,若是静下心来闻上须臾,还能闻到几许木槿花的清香。
睨见他时秦桢步伐停滞片刻,敛回视线全然无视他径直地穿过幽深走廊。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沈聿白唤她的声音。
秦桢眼眸微阖,装作没听见,余光瞥见他蓦然走来的动作,默了几息,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
直到被沈聿白拦住时,她才停下脚步,抬眸看向这个阴魂不散的人。
第36章
幽深静谧的长廊伫立两道身影,斜斜的影子交织错落倒映于庭院中,靠近后方才发现,男子的身影似乎带着些许风尘仆仆之意,不知道是从哪儿赶来的。
默了两息,秦桢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越过他而去。
沈聿白下意识地伸出手,短暂地抓住了随风飘动的袖摆,不过瞬时袖摆顺滑地抽离手心,随着她而去。
望着翩然离去的倩影,心思微沉。
他心知那封信件秦桢不会看,还是禁不住送去,提笔之时眼前时而闪过她的身影,时而想起小舟,心思愈发的郁结难言。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件,用了近一个时辰。
章宇睿负手走来,睨见神色淡漠的好友,循着他的视线掠过拾阶而上的倩影,叹了口气的同时摇摇头,“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沈聿白闻言,漫不经心地收回滞在半空中的掌心,微微蜷起。
“说起来秦桢的性子倒是要比之前利落了许多,之前见面时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想要将自己掩盖在人群之中,现在倒是洒脱利落不少。”章宇睿随手折下蔓延至长廊中的枝桠,面色玩味,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被伤过心的姑娘,可是最难哄回来的。”
就比如他和周琬,若不是当时认错认得及时且低得下头,妻子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和他好友多年,沈聿白对他们的事情也算有所耳闻,不过他们俩的经历和他不同,“今天的事,多谢。”
秦桢来王府的事情,还是章宇睿告知他的。
听闻消息的刹那他马不停蹄地赶来,方才见到她。
“和我还客气。”
章宇睿拍拍他的肩膀,侧眸示意他同去书房坐会儿。
另一头,秦桢越过那道伫立在原地的身影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丫鬟走向深院中,还未踏入阁楼就听到道软糯可人的嗓音,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但却让人禁不住一笑。
远远地,身处楼宇上的周琬睨见她走来,眉眼弯了弯,抱起自家小丫头挥着她的小手,唤道:“快来见见你家干姑娘。”
秦桢仰起头,对上小丫头圆润澄亮的眼眸,笑了下。
她们俩还未出阁时就许下诺言,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彼此必然是对方孩子的干娘,周琬并没有忘记这回事。
不过她这个做干娘的倒是尤为不合格,干闺女都已经两岁了,还是第一次和她相见。
不多时,耳畔传来踢踢踏踏的响声,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小跑下楼,身后还跟着位神色担忧的乳母。
秦桢还未走近,就被自来熟的小丫头扑了个满怀,小姑娘特有的淡淡清香萦绕在鼻尖,抬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声音也软了几分:“就这么扑在我怀中,也不怕我是坏人吗?”
“娘亲经常和我提起干娘。”小姑娘眼眸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往她怀里凑了凑:“我好喜欢干娘啊。”
小丫头自来熟的模样和她娘亲像极了。
秦桢初上书院时,周琬就是这么自来熟地扑向她,兴致盎然地牵着她的手四处介绍着。
“念念学我学了十成十,看到生的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周琬揶揄打趣道,“她单字一个念,唤她念念就好。”
还未抱过孩子的秦桢小心翼翼地抱起章念,“干娘给念念带了礼品,也不知道念念喜不喜欢。”
章念搂着她的脖颈蹭了蹭,“只要是干娘送的,念念都喜欢。”
秦桢闻言心中一软,羡慕地撇了眼好友,示意闻夕把匣子递给她,边抱着章念往里走边逗弄着她,“念念好乖。”
她本来是来见周琬的,但看到章念的那刹那间,满眼都只剩下这个小丫头,听着小丫头稚嫩的嗓音心中的烦闷也散去了不少。
坐在榻上的周琬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俩人,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章念听到自家娘亲的笑声,回头看了眼,又看向和她玩着七巧板的干娘,神思很快就□□娘灵巧的动作吸引了视线。
拼完七巧板的秦桢微微弯唇看着鼓着小掌的小丫头,余光瞥见匆匆而来的丫鬟不知在周琬耳侧说了些什么,周琬的神色似乎僵了一瞬,霎时间看向她,欲言又止。
良久,她问道:“你和沈聿白撞见了?”
秦桢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曲手唤来乳娘和章念玩耍,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呷了口水方才道:“来时碰上了,没说什么,不用担心。”
“肯定是章宇睿给他通得气!”周琬握住她的手气呼呼地道,要是章宇睿在这儿,她定是要狠狠地掐上他的,“我是听说沈聿白今天进宫了我才给你递了请拜帖过去,谁知道他倒是阴魂不散。”
和好友有共同心声的秦桢笑了笑,轻声道:“我后来也想了许久,被他知晓我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好,压在心中的那根弦落下后我也能够自由自在地出入。”
周琬想想也是。
“就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非要纠缠不清。”
秦桢也不知道。
这要是放在三年前,她或许会很兴奋,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应沈聿白。
毕竟那时的她喜欢惨了沈聿白,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沈聿白都不用说什么,就是朝她招招手,她都会跟上去,就算不知道前方的路是否存在荆棘,也会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周琬定定地看着笑意淡淡不及眼眸的秦桢,眉心微动。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身为好友,她能看出秦桢的变化有多么大,眉眼间的温婉都染上了许许流光溢彩,笑起来时明眸皓齿甚是璀璨夺目,不提起沈聿白时眸光神采奕奕,行事也不像以前那般多有顾虑。
“你这个和离离得不错,都变得开朗不少。”
“嗯。”秦桢垂眸凝着杯盏外侧的摇曳花纹,指腹漫不经心地上下摩挲,揶揄道:“三年总要变的,你也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风风火火,要温婉上不少。”
周琬闻言娇嗔着剜了她一眼,不等再开口,裙摆被人扯了下。
章念不知从哪儿抱来了皎白纸张,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画画,娘亲教我画画。”
静默不语的秦桢抿着清泉,听娘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协商着,也听出来章念喜欢作画,而周琬几乎每日都会教导她,不过今日因为她过来拜访这件事就被耽搁了。
她还在这儿,周琬自然是拒绝了章念。
眼看着章念眸中蓄起了水光,秦桢心中不忍,道:“你就教教她吧。”
周琬心中一动,小指微指她的方向,对女儿说:“你去问干娘愿不愿意教你,她作画手法比你娘亲要好上不少,快去。”
秦桢:“……”
她怎么记得尚在书院时,周琬作的画可是世家女子中最为高巧那个。
“正好你今日在,帮我带带,我也好偷懒上一日。”神色自若的周琬面对她狐疑的眼神淡定不已,说着瞥了眼兴致勃勃的女儿,啧了声,“你都不知道她多喜欢作画,就是病着躺在榻上也念叨着,爬都要爬起来叫我作画给她看,累得慌。”
秦桢哧得一笑,也就没有说什么,下榻牵过小姑娘的手走向卧阁外的长桌案,把她抱起来站在圆椅上。
乐得清闲的周琬伸了道懒腰,单手撑着小桌板懒洋洋地看着她们。
过了许久,秦桢掠了眼悄然阖上眼眸的好友,悄悄地附在章念耳侧,轻轻地和她交谈着,眼眸中的笑容将将要溢出。
沈聿白走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记忆中神情紧张眼眸洋溢着雀跃的秦桢和这一幕重叠到一起。
那时的秦桢不过及笄,他寻来了几幅她垂涎多时的名画赠予她做及笄礼,收到画册的翌日午间她就抱着几份崭新的临摹之画前来寻他,问他临摹的如何。
沈聿白一直都知道,秦桢来国公府的那日起就尤为用功,生怕因为自己学识不精而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常常深夜还在读书作画,但又会敛下锋芒,不会对外流露分毫。
她向来只做到好,不做到最好。
但是那日秦桢带来给他看的临摹之画,着实令他也惊艳不已。
道不能说惟妙惟肖与真迹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画中多了些许女子特有的温柔,但又不失锋芒。听到他说可以以假乱真之时,秦桢露出了来到国公府后最灿烂的笑容,明眸皓齿的神情溢满了整座楼宇。
也是那时,他对秦桢说,往后不必掩盖自己的锋芒,若是出了问题,他会在她身后担着,不会让任何人欺凌她。
她眸光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颔首‘嗯’了声。
可不久后,便出了下药的事情。
那件事后,本就刻意掩去锋芒的她愈发地降低自身的存在,很多时候安静得可以让人毫不注意她的存在,本就甚少出府的她愈发的深居简出,缩在她为自己筑下的‘牢笼’之中。
思及此,沈聿白眸光陡然一紧。
静如死水的心倏地被不大不小的石子扬起阵阵涟漪,漾起的涟漪轻轻地击打过他的胸口,沉得令人发闷。
是他害了她。
若不是他锋芒过盛赫王便不会注意到他,也不会生出此等下作手法,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却被他以告诫为名行厌恶之举,带头冷落于她,甚至将已然把自己掩入尘埃中的她拎起又重重地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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