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目光漾去,看了秦桢好一会儿,直到踏入院中才问出口:“你觉得江怀澈如何,适合当夫婿吗?”
闻言,沈聿白脚步微错,眸光敛下,掠见倒映在陶瓷罐中的水波中的面庞,水光中的人影笑了笑,他抿着的唇也随之深了一分。
眼前闪过鹤园前的画面,眸中渗上寒霜。
“不适合。”
闷闷的低沉声慢条斯理地溢出,飘入秦桢的耳畔,她侧眸扫了眼身姿挺拔的沈聿白,心中甚是无言。
乔氏听到他这么说,烦躁的心绪愈发的烦闷,若是他当初能够放下心结好好地和秦桢相处,哪儿还会有如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现在人离开了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她禁不住数落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是过去式了,少插手桢桢现在的事情。”
话音落下,沈希桥掩嘴笑了道。
余光瞥见自家哥哥递来的眼神,轻咳了声,故作深沉地道:“我是觉得江怀澈是不错的,就是江夫人的意思过于明显,且目的性太强,这点不是很好。”
乔氏颔首,对沈希桥的话还是认同的,不过一切还是要以秦桢的想法为准,“江夫人对你很满意,离去前的意思也是想和你多多交流,日后免不得会叨扰到你,你若是不满意,我寻个机会回绝了她。”
秦桢跟着她们站住脚步,面对两道灼灼的眼神,她笑了笑。
说实话,她对江怀澈是不了解的,对江家更是不了解,说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而且不论如何,江怀澈适才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他心中是否怀有别的心思她不知道。
不过适才闲谈之时,江怀澈始终是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到,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受待见。
就如同沈希桥说的,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
四下静了几息。
沈聿白目光掠过一霎烦闷,负在身后的掌心握紧。
以他对秦桢微浅的了解,就知道她是在认真思索母亲的话语,此刻萦绕在她思绪中的人只有江怀澈,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泛上了酸涩之意。
短短的一瞬间,这股莫名的酸涩在心间乱窜,穿过道道纹理漾至眸中。
沈聿白眸光定定地凝着她。
她思索开口之时,一道眼神都不曾递给他。
“姨母就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秦桢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她不是很想再麻烦乔氏出面。
别家的夫人和乔氏一个年龄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家,都在享受着怡然自乐的生活,而她还要让姨母为自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想来就觉得愧疚。
而且,“江夫人那边我和她也不熟,听江柠的意思,江夫人喜欢听曲儿,出门也多是去永乐街那道,和我不甚相同,遇见了也就是点头招呼而已。”
乔氏听出婉约话语中的意思,是要回绝的意思,她瞥了眼自家儿子,他的神色要比上一瞬好上了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对秦桢道:“你的婚事,我还是想慢慢来。”
她偶尔回想起来时,也会反思多年前是否过于仓促了,要是让两人都冷静过后再论婚事,是否会好很多。
秦桢颔首。
婚姻一事,她确实是不着急的。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事,再踏入那条河流之前,需要审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挽着乔氏另一边手的沈希桥溜圆的眼眸四下转动,时而看看神色松弛的秦桢,时而看向神情算不上多好的自家哥哥,越看越觉得这个场景尤为诡异。
眼看着自家哥哥凛冽的神色愈来愈沉,沈希桥于心不忍地咳了咳,也正好有事要和秦桢说,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适才江柠说,大长公主举办的盛筵已经在筹备之中了,听闻祁洲和苏琛之子苏霄都会参与这次的宴会,到时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正好还可以看到祁洲的新作,说不定还能见到祁洲呢。”
乔氏闻言眉梢挑起。
她是知道祁洲就是秦桢的,这个邀约秦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你不喜欢玉雕,又去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想见见祁洲嘛。”沈希桥吃痛地娇嗔道,“他们都说祁洲容貌极佳,怕出面后大家都只关注他的容貌忽视了作品,我倒觉得不见得如此。”
秦桢一时没有琢磨过来她的话,又听到她自顾自地解释。
“说不定祁洲容貌奇丑无比,怕贸然出面后大家都被他的容貌吓到,再也不关注他的作品了。”沈希桥分析地头头是道的,说完还点了点头,甚是认可自己的想法。
秦桢哑然失笑。
听到闷笑声,沈希桥不解地看向她。
秦桢忍不住为自己平反了下,“说不定她没有那么丑呢,只是不想露面而已。”
沈希桥想起早间她对自己说的,恍然大悟地惊叹道:“你见过他!?”
“我没有……”
“也是哦,如果没有见过,你怎会得到他不曾对外展示的玉饰呢!”沈希桥陡然升高的嗓音掩盖下了秦桢的话,激动得瞳孔都大了一圈,眸中泛着星星地看着她,“他好看吗?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好看吗?”
面对着她眼巴巴的眼神,秦桢和乔氏对视了一眼。
始终注视着秦桢的沈聿白瞧见她神色中的欲言又止,指节微曲几分,不轻不重地落在沈希桥的头上,“好看你又能如何。”
沈希桥吃痛地‘嘶’了声,仰起头瞪了他一眼,“问问不行嘛。”
说完她又立马转头看向秦桢。
眼眸中的星光尤甚,多得都要溢出了。
秦桢笑了下,委婉地道:“应该算是还可以的。”
“那就是好看!”沈希桥立即道,面庞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对不久后的盛筵更是期待了,双手握住秦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就跟我一起去嘛,好不好,我对玉石一窍不通,过去人家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她力道不小,秦桢被她摇得跟着晃了下。
沈希桥又眼巴巴地问:“难道你不喜欢祁洲嘛。”
秦桢:“……”
她自然是喜欢自己的。
凝着她的沈聿白见状,薄唇微微抿起。
那双欲语还休的清澈眼眸,说着她是喜欢的。
他步伐慢了几分,落后几步。
不多时,跟在不远处的鹤一走上前,低语:“大人?”
沈聿白眼前闪过适才掠见的眸光,和多年前看向他的眼神,不能说一模一样,也是差不多的。
他呼吸促了微许。
隐藏于血骨缝隙间的线缕悄然冒头,穿过道道关卡萦萦绕住心口,一寸一寸的收紧,紧得他愈发喘不过气来。
“祁洲是谁。”
忽而听到个陌生的名字,鹤一也愣了下。
一阵沉默后,萦绕在沈聿白周身的冷峻渐渐散开。
冷冽压下,神思紧绷的鹤一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情,忙道:“好似是位玉雕匠人,当年在璙园时曾听顾老爷提起过,说是他的玉雕只卖给有缘人,那时我们正好遇到他的作品展出,顾老爷还将他那日取得的玉坠赠予了您。”
听他这么说,沈聿白稍稍有了些印象,“玉坠在哪儿。”
“属下存在了库房中。”鹤一道,他家大人对玉石并不感兴趣,更别提是玉坠,是以那时是他收了起来,“属下这就去取来。”
沈聿白微微抬手,止住了鹤一的去步,掀起眼眸看向前边的女子,沈希桥还在说道着祁洲的作品,而她就静静地听着,恬静的神色间漫着笑意。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凛声道:“丢了。”
第54章
不知何时起,沈聿白就没有跟在后头。
秦桢斜斜睨了眼,目光掠过沈聿白挺拔如松的背影,收回视线跟着乔氏回了东苑。
聊到晌午到了乔氏午歇时辰时,她和沈希桥方才离开东苑。
和她不同,沈希桥这些时日回娘家小住,两人出了东苑后一人往左一人朝右离去。
秦桢带着闻夕走到大门,沈聿白就在外头,早猜到会遇到这一出的她目不斜视地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去。
“桢桢。”
沈聿白开口喊道。
秦桢停下步伐,看向他,“我们之间,端不上如此亲昵的称呼。”
沈聿白哑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清香,是她身上的气息,徐徐清风吹拂过的清淡气息漾过鼻尖,淡去了沈聿白心中的烦躁,他神情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色,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问:“你很喜欢祁洲吗?”
侧身欲要离去的秦桢闻言微微回眸。
瞳孔中映着的男子神思微凛,依稀可以看清他神情中的困惑,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就是祁洲。
尚未出阁时,秦桢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她可以骄傲地告诉沈聿白,自己还有个名字唤作祁洲。
嫁给他后,他的冷漠让她心生退却。
秦桢开始怀疑,是否要告诉他这件事,沈聿白的不关心不在乎,甚至是漠视都让她不知何去何从,而如今,更没有了要跟他言说的理由,她是祁洲也好,不是祁洲也罢,与他又有何干系。
“和你有关系吗?”秦桢不答反问。
淡漠无垠的语气在这炎炎夏日中尤为清冽,恰似暴雨来临之际吹拂来的凉风。
沈聿白蜷起的掌心紧了紧,他的脸色明显僵了一瞬,沉默须臾,道:“我会去徽州七日,七日后就会回来。”
他在报备行程。
意识到这点的秦桢笑了下。
神出鬼没的沈聿白,竟然在和她报备行程,还约定了归来的时间。
秦桢抿唇看向他,不想猜测他为何要这么做,猜来猜去总不过是曾经的她希望听到,如今的她不愿知晓的理由,认真说到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不是傻子。
明知是条充斥着荆棘的河流,又为何要踏入第二次。
看了他一会儿,秦桢无可无不可地转过身,离去。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沈聿白喉结动了下,侧过视线看向来人。
守在树梢后的鹤一走出,将手中的缰绳递上前,眼眸掀起看向斜斜落下的日光,道:“逸烽等人应该已经到了明河。”
沈聿白敛着眉接过扬鞭,若有所思地‘嗯’了道。
他转身踏上马镫,跃身上马的刹那间收拢了力道,侧眸看向鹤一,“玉坠呢。”
闻言,鹤一的眼眸狠狠跳动了下,垂下的视线掠了眼逐渐拢起的袖摆,道:“已经听您的意思,扔了。”
沈聿白紧抿的薄唇微颤,他蹙着眉,“哪儿。”
揣久后散着点点温热的玉坠焯烫着鹤一的手臂,他悄悄地瞥了眼自家大人的神色,淡薄的眼眸中流露着些许紧张,好似只要他说出玉坠扔在哪儿,就会立即前去寻找那般。
见状,鹤一松了口气,掏出了玉坠,摊开手。
小巧玲珑的雀坠映入眼帘,沈聿白的目光在它身上停留了许久,就算是心中甚是不舒服,可在看到雀坠的刹那间,他就能明白为何那位名唤祁洲的男子,就算是不露面也能够名响盛京。
且不论雀坠的成色,只论其宛若嗷嗷待哺的稚雀,看到的瞬间就能联想到盎然的春日,稚雀张嘴鸣嗓的娇态。
他伸手取过雀坠,掌心握紧。
和其他人不同,沈聿白对玉石不甚有兴趣,也不知道祁洲到底是何许人也,也烦闷于未曾露面的他就能夺走秦桢的注意力,甚至是喜欢,可……
若是他能够得到秦桢的喜欢,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沈聿白眼前闪过不久前的林苑,沈希桥提及祁洲时秦桢眼眸中盈溢着的笑容,那份笑容是他都不曾见过的明媚,明媚到午间耀眼的日光都掩不住。
既然她喜欢,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鹤一跟在沈聿白身边多年,不能说是他心中的蛔虫,可也比很多人都能摸清他的神思,也猜出他或许会心生后悔之意,是以才自作主张地留下雀坠。
只是鹤一本以为这份后悔会是多日之后的事情,没想到不过个把时辰他就已经在寻找雀坠的下落。
“请大人饶恕属下自作主张,没有丢掉雀坠。”
沈聿白睨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雀坠还给他,跃身上马,扬鞭离去前道了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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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离去的秦桢对此并不知情。
不过很显然的是,沈聿白确实如他所言出京了,一连多日她都没有被迫偶遇到他,且她很明显地察觉到,跟着她的暗卫似乎要比前些日子多了些许。
这些人分明是暗卫,又怕吓到她,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瞬体现自己的存在。
秦桢不大明白沈聿白为何会安插如此多的侍卫在她身边,按所言的那般,长公主不会寻她的麻烦,叶煦更不会寻她的麻烦,调动如此多的暗卫过来,只会让他身边的人空缺。
只是在这件事时,沈聿白知晓的事情明显比她多很多,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就这么让这些暗卫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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