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听到了闻夕的声音。
秦桢掀开布衾下榻,随意地穿上鞋履小跑出去,还未看清院中的光景,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来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倏然落下的泪水浸湿了衣襟。
“姑娘可有哪里受伤?接连几日都寻不到姑娘的身影,吓死我!”
她身影微动,搂着腰身的手又紧了一分。
跟了秦桢之后,闻夕就没有哭过了,松开搂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睨见她额间留下的伤疤时,眼泪就跟潺潺流水似地滑下,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伤疤边缘,哽咽着问:“痛吗?”
“还好。”秦桢垂眸取来闻夕系在腰间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过盈溢她脸庞上的泪水,余光瞥见面色凝重跟在沈聿白身后的鹤一,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世子下山给鹤一送去了消息,我们才紧忙赶来的。”闻夕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看着自家姑娘温柔的神色,撇了撇嘴,差点儿又要哭出来,向她解释着为什么乔氏等人没有来,“世子说院中的老夫妇不愿被人打扰,消息还没有递给夫人。”
秦桢颔了颔首,表示理解。
住在这儿这几日,她多少也能看出老夫妇两人对下山一事的抗拒,那日能够捡到他们,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无意间跌入了老夫妇俩能够接受走动的范围。
不远处鹤一手脚并用的和老夫妇比划着,问他们是否愿意下山,老夫妇俩也看懂了他比划的意思,对视一眼后摇着头,手中比划着这座院子,又摆了摆手。
过惯隐居生活的两人,也难以再融入山下的繁花似锦。
沈聿白也不会为了报恩,秉持着为两人好的名义带他们下山,将鹤一带来创伤药和可供喂养的活物等物件给了两人,又命鹤一寻来暗卫不远不近地守在此处。
做完这一切,也到了该下山的时辰。
沈聿白查看完屋内缺失的物品走出,眸光掠过弯身帮老妪晾晒野菜的秦桢,她恰好摊好最后一份野菜梗站直身,视线隔空对上的刹那间,清澈透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浅笑。
久违的娇俏灵动神色落入沈聿白眼中,他心中一动,半会儿,神色自若地走过去,道:“现下消息应该已经递给了娘亲,她可能已经在出城的路上。”
言下之意是,他们该走了。
秦桢闻言沉默地瞥了眼擦拭汗水的老妪,半响才颔了颔首。
他们离去时,老夫妇俩也跟着到了院门口,神情含笑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秦桢一步三回头,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才敛下了眸光穿过茂密树林下了山,走上山林大路时,她神色微凛,看哪儿都觉得就是那日打斗的地方。
余光瞥见微颤的身影,沈聿白眸光幽深。
与他言说着刺杀之事的鹤一没有听到声响,抬眸睨了眼自家大人,恰好撞上了他晦暗难懂的眼神,不用多看都能够看清眸底蕴含着的惊涛骇浪。
鹤一屏神,又道:“刺杀的几人都关押在大理寺审问,他们当日就供出了苏霄,当日大理寺就擒拿了苏霄关入狱中,如今苏大家正在四处奔波寻门路,不过京中无一官员接见他。”
听到苏霄的名字,秦桢倏然看过去。
-姑娘要怪,就怪平日里过于惹眼令人眼红……
为首黑衣男子的话再次响起。
那时秦桢就猜出也许会是苏霄所为,可又不大确定,如今听到鹤一的话,惊诧之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你们那日是怎么抓在的那几人?”
歹徒若是有脑子的,他们跌落的时候就应该紧忙离去,怎的还会被擒住。
“回姑娘,大人在来的路上一路都做了标记,我们才能寻到打斗过的地方。”鹤一想起赶到时被血色浸湿的土地,尤其是四下都寻不见自家大人的身影时,心中一阵恶寒,“他们也应该猜出会有人赶来,慌乱离去时不是徒步走而是驾着马车往山上走想要躲藏些日。”
鹤一和逸烽兵分两路,一人带着侍卫寻人,一人带着暗卫追杀刺客。
最后刺客是寻到了,人却没有寻到。
倘若不是今日清晨收到暗卫的消息,鹤一都打算带人团团围住山脚,一路往上搜山。
沈聿白闻言,眸光沉了沉。
他是今日才知道刺杀之事是苏霄一手策划的,而秦桢淡然处之的神色宛若早已猜出是谁所为,可见苏霄平日做过的也不止是刺杀一事。
“四下奔波寻门路。”沈聿白慢条斯理地咛道,冷冽的眸光划破穿云而来的日光,问:“宫中有何反应。”
“圣上当日就下了旨意,命大理寺彻查此事,若是查不出所以然来,方大人和宋大人两位大人往后也别在干下去了。”鹤一道。
刺杀朝廷重臣,就是如狸猫般有九条命,只怕九条命都会被斩去。
况且背后还有沈国公府在,也断不会放过苏霄等人。
是以苏琛大家接连多日四处寻人,平日中以礼相待拉近关系的京中世家或是朝臣,皆是关上了门扉,寻着各式借口躲避他递来的拜帖。
听完鹤一提及苏大家的话语,秦桢哑然无声。
很难想象平日里风清傲骨的苏大家四下求人的模样,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方才将将抵达京城。
秦桢掀开窗棂珠帘探头望着城门口,一眼就瞧见了来回踱步的姨母,以及跟在她身旁焦躁不安直踮脚的周琬,两人在看见刻有国公府标记的车舆时,也不顾相隔的距离,一路快步而来。
她的心也霎时间变得焦急起来。
不多时,疾驰的马车停稳。
秦桢连忙下了车舆奔向两人,扑入了乔氏的怀中,“姨母。”
听到她的喃喃声,萦绕在乔氏眼眸中的水光霎时落下,环着她的腰身,拍着她的背脊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姨母,对不起。”秦桢紧紧地搂着乔氏,下颌抵着她的肩颈,道:“我又让你担心了。”
“这话可不兴说,你能没事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乔氏庆幸地道,天知道得知苏霄是着意派人刺杀时,她是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人,瞥见策马扬鞭而来的自家儿子时她心中的巨石是真的落下了。
秦桢听到身后响起的骏马长啸声,松开了搂着乔氏的手,站到一旁去。
乔氏上前搂住沈聿白,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凝着两人身影须臾,秦桢侧眸看向神色揣揣不安多时的周琬,探身牵过她的双手,心知她肯定是吓坏了,“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泪水早已汹涌奔出的周琬摇摇头,抿唇道:“若不是我提议出京……”
“苏霄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你不提议我出京,他也有别的方式伤我,与你没有干系。”秦桢打断她懊恼的话语,指尖划过好友眼下的青丝,一看就知这些时日都没有歇息好,凝神对她说着,“是我害你担心寝食难安才对,哪还有人往自己身上拦责任的。”
周琬瘪了瘪嘴,哭得更厉害了。
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的,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驻足停留观看,手中要忙碌的事情都被抛到脑后,更有甚者听闻城外有事,也忙走到城门口踮脚观望,满足好奇的心理。
沈聿白低声安抚乔氏须臾,余光瞥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来,道:“一路奔波劳碌也需要休息,回府再说。”
闻言,乔氏点了点头,也正有此意。
她看了眼擦拭周琬脸颊水光的秦桢,两人也听到了沈聿白的话,恰好看了过来,似乎也觉得四下的人影憧憧,有些许不好意思。
“桢桢。”乔氏边说边走过去,指节轻轻地抚摸过她额头的伤口,沉默少顷,道:“随姨母回国公府可好,就住在鹤园,好不好?”
鹤园是秦桢尚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如今秦桢是祁洲一事京中人尽皆知,居住多年的院落也日日有人叨扰,搬入国公府后,那些个人也不会胆大到前来国公府门口观望。虽说苏霄已经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可乔氏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苏霄,若是在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她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而且经此一事,秦桢身上说不定带着伤,乔氏也想带着她回去补补身子。
只是乔氏也知她对自家儿子的排斥,一时之间也不能就自顾自地带她回去,还是需要询问她的意见才行。
“鹤园与宣晖园遥遥相望,你若是不想见到聿白,我会命人拦住他,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秦桢闻言,抬眸越过乔氏的身影,睨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沈聿白,颔首答应下:“好。”
第80章
静谧多日的国公府现下往来人影憧憧,奔走相告的丫鬟小厮眼角眉梢噙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就连鹅卵石径路旁的花朵都悄然抬起垂下的花苞,挺直脊骨迎风招展。
今日前京中烟雨绵绵接连不断,现下艳阳穿透缭绕雾气,蓝白相间的天际光亮照满整座大地,划破人们心中的阴霾。
车舆窗棂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秦桢眼眸微微一热,散着热气凝着国公府檐下踮脚观望的田嬷嬷等人,心中愈发得酸涩,眼眸微眨的刹那间,田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垂眸后退几步,沈国公负手身后步伐沉稳有力地行至国公府门前。
秦桢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悄然变白的发梢,艳阳照射下晕染着光芒。
与她共乘一车的乔氏也瞧见了沈国公出门等候的场景,道:“你姨夫这些日为了你们的事情四下奔走,就连大理寺都去了十多回,只盼着能审出你们的下落。”
秦桢颔首‘嗯’了声。
她年少初时入了国公府,最是畏惧的人就是姨夫沈国公,他不似父亲的性子温润,不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教育子女都甚是严格,待她也如同沈聿白沈希桥相同,不曾有过半分偏袒。
离开国公府的三年,沈国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私下也帮着掩藏她的事情多年。
下了舆,秦桢随着乔氏等人走上前。
沈国公神色淡淡,眸中渐渐簇起了火光,他眸光掠过伫立在一侧的秦桢,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沈聿白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手掌落在沈聿白身上时,秦桢薄薄的眼皮轻颤,眉心微蹙,目光凝着那道被剑刃刺伤的手臂,循着伤口向上看去却见他神色不变,与往日无异,就好似他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痊愈。
只是她知晓,昨日清晨时他手臂上盘踞的伤口触目惊心。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与沈国公言语的沈聿白侧眸望来。
睨见秦桢面露担忧的神色,沈聿白微顿,心中升起一道难以言喻的情愫,他明明伤她如此之深,可她还是会担忧自己的伤势,而过往的他被下药一事蒙蔽了神思,眼瞎心盲,忘记了她从始至终就是心软的性子,根本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伤害他人。
目光定定凝着的秦桢看不懂他眸中的思绪,听到姨母吩咐下人将前些日子长公主府送回的瑶山搬入鹤园时她方才敛下思绪。
沈国公还有事要找沈聿白,喊他回了东苑书房。
目送他们离去后,秦桢和乔氏也往反方向离去,回鹤园。
路上乔氏听闻他们是被一对老夫妇所救下,确幸的同时也开始寻思着该如何报答两位救命恩人。
“他们应该已经在山中隐居多年,不愿下山也不愿被人过多的打扰。”秦桢挽着乔氏的手不疾不徐地说着,“我们离去时,沈——”
她微顿,一时之间不知在乔氏面前该如何唤沈聿白。
到底是直呼其名还是唤他表哥。
忽而消散的嗓音引起乔氏的注意,只稍睨上一眼就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问道:“聿白说了些什么。”
秦桢心中微忪,颔首:“他命暗卫守在近处,若是他们有需要相助时就前去帮忙或是回禀于他。”
得知要下山之际,她也想过是否要带着老夫妇俩进京安居,念头升起的刹那间就被打消了,与他们接触几日,不是感受不到他们对下山的抗拒,且院中的起居用具虽老旧了些却甚是齐全,一看便知是他们着意带上山来的。
谁又能道京中的生活一定要比山上的生活来得清闲自在。
言语间走到鹤园,踏入鹤园时秦桢神色顿了下,院中的景色熟悉而又陌生,如今的鹤园与记忆中的鹤园不甚相同,倒是和这几载居住的院落相似,只有那棵百年老树与她记忆中无异。
而大夫也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
入了屋,大夫垂眸打量着她额间的伤疤,细看下才发现蜿蜒伤口几乎逼近眼眸,“姑娘的眼睛可有不适感?”
秦桢收回被把过脉的手腕,眸光扫过神色微凝的乔氏,寻思着该如何言说才能让她不那么担心,沉默少顷,顶着她如炬的视线,“最初醒来的时候,有失明的现象,不——”
“失明?”乔氏捏着帕子的手心一紧,神色霎时变得更加严肃,对大夫道:“胡大夫,还要请您好好地看看。”
“夫人请放心。”胡大夫抬手指尖抵着秦桢的眼皮微微掀起,上下观察多时,敛下手在药箱中寻着创伤药,“姑娘额间的伤口将将伤到眼眸,是会短暂的出现看不清的现象,额间的伤口也已经在愈合,想来也不会再出现失明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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