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便要否认,谁知旁边却有人比她更快。
只是那回答故意兜了个弯子,显得几分居心叵测:“阿姨,差一步,但就先借您吉言了。”
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扯清了两人的关系。
姨婆被这话逗得笑起来,拍拍孟聿峥的胳膊,说小伙子,那你可要加把劲儿,我们要要追求者很多的。
孟聿峥在长辈面前心思也特活络,坦诚点点头:“行,听您的,我好好加把劲儿。”
姨婆捂着嘴笑,暗地里拍了拍归要的后背。
这场短暂的对话没持续多久。
姨婆在岗不能闲聊,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归要便扯着孟聿峥离开了那里。
离开前归要就知道她和孟聿峥的事儿一定会传遍整个亲戚群,可孟聿峥这人就在她身边,嘴也没个老实的,她怕越描越黑,不敢多替自己辩驳一句。
那天回程的时候气也消了差不多,路程不远,两个人徒步回去,她抱着一小袋零食,快到楼下的时候报复性地故意刺了他一句:“你这样,还让我以后怎么找对象?”
也知道她是故意刺他,可孟聿峥这回还真被她挠疼了,气笑了,东西往旁边一放,轻揪着她的衣袖子不让人走:“行啊,那你想找什么对象?哥哥替你物色物色?”
上套了。
归要停步,扯回自己衣袖,不动声色继续损他:“我不要,你身边能有什么好人,蛇鼠一窝。”
这姑娘,报复心忒强。
孟聿峥轻哂,递给她的眸色却晦暗不明:“只对你好不就成了么?”
就这么一句暗示,归要堵在心头的那点儿不快顿时便烟消云散。
她轻嘁他一声,转开了头,脸上的笑容很浅,但缓和气氛已然足够。
孟聿峥见状,低头去看她:“消气儿了?”
归要还是别扭,躲开他视线,赌气似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把人丢在身后,咚咚咚地就跑上了楼。
不知是环境影响人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归要总觉得待在望城的孟聿峥,与她在京城时的不大一样。
好像变了点儿。
但又具体说不清到底哪里变了。
她锁上门倒在床上,细细品味一番后,慢慢觉察出,似乎这时候的孟聿峥,好像是有一点儿……温柔。
明明同样叫人难顶,坏起来的时候同样把持不住想要逃离,可就是,攻击性没有那么强了。
她望着天花板慢慢地笑。
除夕夜忙忙碌碌,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满桌丰盛菜肴,全是符合归要与老人清淡口味的淮扬菜式,精致程度不输三星米其林。
外公做不出来这样的场面菜,是孟聿峥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主厨,三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一下午。外公起初不适应,孟聿峥却只笑着说了一句,我来这儿本就是麻烦了您,总不能让您老大过年地还累活,您也正好歇歇,我陪您下会儿棋。
会做事儿的人走哪儿都招人喜欢,外公看着孟聿峥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是两个人坐下来,孟聿峥陪着外公下了一个下午的围棋。
围棋讲究兵法套路,归要一窍不通,只记得嘉林提过一句孟聿峥昔日在国际赛事上套用中国兵法打信息攻防战,一战成名,扬名海外。
战绩金光闪闪,只能说明这人是真有点儿城府和本事的。
所以那天下午她看见孟聿峥总是输多赢少,这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他为了哄外公演的一出绝佳的好戏。
那棋盘里,全是人情世故。
而外公的确是尽了兴,也的确是喜欢孟聿峥,到了年夜饭开桌的时候依依不舍地下了棋桌,转头又特意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开了瓶,要与孟聿峥碰杯。
自打外婆走后,除了她回家,还没见过外公什么时候这么高兴过,所以哪怕知道外公身体不好不宜饮酒过甚,归要却还是将酒替他斟满。
能看出外公特喜欢孟聿峥,一口一个“小孟”,语气绝非是昨晚把人叫上来后的生疏与防备,反倒是亲和许多,拿他当了自己人。
不是不知道孟聿峥在拉拢人心这方面本事最大,可她没想到竟能这么快……
外公拿的酒是自家泡的药酒,高浓度二锅头打底,醇香浓烈,不能喝酒的人一小杯便能醉倒,同孟聿峥平时喝的洋酒全然不是一个性质。
她担心外公喝坏身体,控着酒量不敢让他多沾。
显然孟聿峥也是这么想,话语推辞之间,大半杯都被他一个人喝了下去。
喝到最后,她渐渐开始担心起孟聿峥扛不住了,可眼见着两杯正常大小的玻璃杯见了底,这人依然面不红气不喘,酒量深不可测。
今夜望城欢庆,平时不怎么打开的两江灯光也配合跨江大桥全面开启,灯光红透半边天,窗外夜幕不落,各家济济一堂。
归要还是看不下去了。
在孟聿峥的酒杯再次空了的时候,她忍不住贴过去悄声对他道:“这酒后劲儿大……”
话没说完他便偏头看来,漆黑幽深的眸子撞进她忧虑的眼睛,他看得愣怔了一下,只笑了笑,朝她微微偏头过去,同样放低了声的温磁音感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宽慰:“没事儿,外公高兴。”
这一来一回,真像是一对在酒桌上配合默契的新婚小夫妻。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看她的眼睛认真得很,归要神色微动,心脏又开始乱蹦起来。
最后她还是替他斟上了酒,没倒多少,刻意控制了量。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无声伸了过来,孟聿峥低眼,扫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捏着一罐小酒瓶,指节微曲,抬起,又放下。
干净婉约,如同那姑娘本人一般。
与此前他在酒吧外故意作坏,她替他点上那根烟时看见的,一模一样。
如果她是他的。
他是说,如果。
在她斟完酒后,他会将酒瓶放置一旁,然后在桌底下悄悄将她的手牵住,紧紧相握。
任何场合,哪怕是有众多位高权重的席宴,他都愿意这样去做。
同样,席宴散后的混乱深夜里,他也会死死扣住这十根纤指,与她抵死缠绵。
归要。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仰头将那杯酒饮下时,转眸轻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清艳的眼角眉梢。
——他要定她了。
第20章
那晚归要没敢让外公喝太多。
像个小管家,冷着脸举着那瓶空了的小酒瓶骗外公没了,再喝就过量了。
但其实心里最清楚,那里头大半都是孟聿峥喝的。
外公不是个贪杯的人,后来酒足困乏,她扶着外公歇下,都说喝了酒最好睡觉,外公躺下后没多久便睡熟了过去。
归要从门外往里望,外公呼吸起伏平坦安稳,微微响着鼾。
客厅电视还在播放联欢晚会,高亢喜庆的背景音就着某位当红歌星的唱腔,余音缭绕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她轻手关上门,孟聿峥就斜斜倚在一旁的墙上,头也轻磕在墙,闭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等到她上前询问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清浅地笑看着她,瞳孔还有焦距,但到底还是喝了那么多烈酒,再清醒也是醺醉的。
可是喝那么多,竟然还能保持住清醒。
孟聿峥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哑,低到仅此二人回味:“想出去玩会儿么?”
“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成,”他顿了顿,又笑说,“你陪陪我。”
归要敏锐地捕捉到他尾音里难得的柔软,心便再也硬不起来。
她答应了他。
晚上十一点的除夕夜,街道上却并不冷清,临街马路边有许多在放烟花的人,孩子手里拿着小烟花棒,惊喜尖叫着喊爸爸妈妈。
冷风刮过,归要微微哆嗦,收回眼。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围巾,寒风灌进领子里,透人骨头地冰凉。
她拉上帽子,外圈毛领茸茸,围得整张脸都小了一圈。
孟聿峥偏头去看她时,姑娘露出一双亮晶澄澈的眼睛,模样乖巧温静得紧。
大脑到底还是被酒精麻痹了些许,大概是真喝糊涂了,那漂亮如吉祥娃娃的模样他看得心里直痒痒。
可喝了酒的男人不敢对人家动手动脚,于是他转开眼,看向另一侧的半山风景。
归要听见他一声哂笑,疑惑抬头,见他唇边挂着慵慵懒懒的笑,发丝被夜风吹起,轮廓在夜色里更加清晰坚毅。
她怕是自己面貌有古怪,抬手在帽子上摸索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轻轻嗔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还是那副不怀好意的死样子,暗声反问:“真要我说?”
归要上过好几次当,这次反应倒快,侧过身,说算了。
免得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叫人难以招架的话。
她鲜少这样认怂,只是迫于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心知自己脸皮厚不过这人。
冷风吹得她的困意清醒许多,也吹得他的醉意减了不少。
两个人路线并没有事先说定,却步调一致地朝着江边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望城是她的家,也是孟聿峥曾经短暂生活过的地方,虽两人的背景见识始终有差距,但她庆幸自己至少在这一刻是与他有话题的。
譬如她说起喜学街有家特别好吃的大福甜饮店,夏天卖冰淇淋,冬天卖可可奶茶,附近一中和实验附中的学生一放学就爱围在店里坐着,欣赏自己新买来的周边,抑或是躲着家长开黑玩游戏,谈论自己最近新粉的明星。
但更多的,其实是坐在那里写作业、补作业、抄作业。
归要以前常常被班里好些人请去那里喝奶茶,一杯奶茶,能换三门学科作业,经济又实惠,售后质量准确率也杠杠。
那时候班里一堆人,尤其是暑假寒假一过,开学前几天,她准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央求,全都哭喊着叫她归爷,您就是我亲爷爷,我真快来不及了!
归要很乐意跑到那里浪费时间。
因为甜饮店对面五百米就是市篮球训练队的场地,孟聿峥一有空就爱去那里同那帮运动员打球,所以那时她总是恨不得能多点儿人来拜托她,甚至一度心态扭曲,希望大家都不要做作业的好。
只是她不一定能每次都遇着他,他更多的时候是在研究自己的东西,参加比赛,忙得成天在学校都见不到人,更不用说这个仅限于他休闲时才会来的篮球场。
可她还是愿意来碰碰运气。
她总是不断回想起篮球场里的孟聿峥。
他是一个专注度相当高的人,就连打球的时候也不例外,眼看八方,突破重围,抢球投篮,三分线外,篮球飞出去的抛物线果断而漂亮。
但这种专注度与他沉浸于某类研究中时的,又完全不一样,闲适时的户外活动怎么专心都带着点儿悠闲放松,可若是真碰上他喜欢的课事儿,他便会致力于追求每一分信度与精度,那个时候,旁人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动他的。
高度自律、目标清晰,且一击必中。
这是当时归要总结的他的性格特征。
与他此刻吊儿郎当的混不吝形象截然不同。
可她就是知道,他内里实质并非只是浮于表面的浅显。
两个人不知不觉间便慢慢走到了滨江路段的闹热区。
这块儿有很多烟花售卖处,耳边阵阵烟花爆响,愈来愈近。江边绿坪上放烟花的人熙熙攘攘,竟完全不同于半山上清冷的街巷。
孟聿峥却看着这地方随处可见的人,漫不经心地提了个议:“这地方太吵,咱俩找个安静的地儿。”
归要眼观鼻鼻观心,看破也说破:“大晚上去安静没人的地方,你什么心思?”
还有个词儿她没加上:孤男寡女。
总觉得加上了有些不对劲儿。
谁知道孟聿峥却含着笑,不知耻地轻声回问过来:“我什么心思,你不清楚?”
归要被挑得心思一动。
他的心思从来都明显。
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试想过。
就像当初下决心考京大时那样问过自己:如果迟早都会有人考上京大,那么那个人,凭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所以,同样的道理——如果孟聿峥身边迟早会有一位伴侣,那么那个人,又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归要?
因为归远山,她成为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却又因为孟聿峥,她发现自己其实从不安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与孟聿峥是同类人。
所以她说服了自己。
“不清楚。”
终于,她抑住心跳,在最是人声鼎沸、烟火漫天的时候,小声犟道:“没有明确的表示,我就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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