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姐一身心理咨询学者职业病,可孟聿峥却没那份关怀他人的同理心,从小到大什么心机没见过,这女孩子柔柔弱弱以退为进,倒让他处于不义之地,回回都这样,有意思的。
他玩味笑了一下,抬眸与樊小雨直视,眼里没多少笑,眉宇肃杀之间,硬是撑出一丝残忍的冷酷无情。
樊小雨旁边那个朋友最先察觉出孟聿峥态度的不对劲儿,愣了愣,赶紧扯着伤心的樊小雨便要离开餐厅。
归要原就是坐在他旁边的,其他人都没多想,可樊小雨是女孩子,女孩子的直觉最是敏锐,见孟聿峥这幅绝情样,忽然一把挣脱开自己的朋友,红着眼眶冲到他面前,赌气似的质问他:“归要是谁?!”
孟聿峥一点儿想解释的趋势都没有。
动静闹得有点大,这时候路过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纷纷回头望了。樊小雨却不管不顾,只死死盯着他,像是非得要个答案,还是她的朋友一边劝阻,一边生将她拉硬拽着往门边走。
樊小雨对归要彻底起了好奇心,哪怕是离他远了,也不死心地瞪着他的方向。
好死不死,在樊小雨走之前,正好有个避开这场闹剧从洗手间出来的师兄,见归要站在墙角跟个木头一样呆愣着,揪了揪她后脖颈:“归要?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呢?”
刚说完这句话,樊小雨正好从她身边经过。
归要:“……”
这群尽不干人事儿的师兄师姐。
她与樊小雨视线撞了个正着,樊小雨怔忪地盯过来,她只没什么情绪地撇开了眼。
樊小雨走后,好像连场子都冷了几分,一桌人都在极力挽救气氛,孟聿峥被扫了兴,再这么待下去大家都没意思,于是干脆起身,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先行离开了。
可离开后一分钟没到,归要就收到了他本人的消息:
【外面等你】
说完就给她发了个具体位置过来。
他这举动就没办法让人好好吃饭。
身边的人在同那个错过好戏的师哥作精彩描述,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归要没心思回味,吃得心猿意马。
那个位置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又逼着自己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说自己有急事儿,要先走一步。
对面的师姐觉得奇怪,随口嘟囔了一句:“你跟孟师弟怎么跟约好了似的,都有急事儿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归要做贼心虚,含糊其辞地避了过去。
孟聿峥等她的地方在商业街背后,这地方向来没什么人,他车就停在马路边,人坐在车里,眼神无焦无距地随意放在一处,指尖那根烟不抽也不动,任其自生自灭地蓄了短短一截烟灰,被风一吹便散了一地的灰胎。
归要踱步过去的时候,心脏提得老高。
两人这偷偷摸摸的,搞得像是地下情一样。
可明明什么都没有。
男生这时候注意到她的靠近,指尖微曲,往外一弹,扔了那根嫌多余的烟蒂。
待她走近,他才笑道:“上车。”
和上次在望城时一模一样的戏码。
知道他那意思是想送她回学校,这地方距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路回去也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却十分钟就能到。
可归要却不知道怎么的,一想起樊小雨,心里跟吃了酸梅似的,加之二人如今这不清不楚的情况,她更来气,于是故意后退一步,不依他,反将他一句:“万一你是骗我上车呢?”
孟聿峥没想到这姑娘在这儿跟他唱反调,乐了,凝望住她的眼神坦诚也复杂:“骗你上车,做什么?”
故意把话断成两句,咬字重音全落在了不该落的节点,听得归要浮想联翩,忍不住羞耻。
就知道这人嘴里从来没个好赖话,若是他想,她压根逃不了。
她脾气上来才不吃这一套,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别开眼了,一副拒绝上车的姿态:“我管你做什么。我生气。”
孟聿峥不是那等不解风情的直男,姑娘这么一说,他很是能想明白来龙去脉。
人家这么直白地对他说她在生气,那意思几乎都摆在明面儿上了。
——要么解释,要么哄。
张铭阳那厮说得是一个字儿都错不了,自家的小姑奶奶,怎么哄他都乐意。
他轻笑,开了车门下了车。
接着伸手,直接将姑娘拉到自己面前。
动作有点强势,力道也是不容置疑的生猛。
这完全在归要意料之外,轻轻惊呼出声:“你干嘛?”
“我道歉,我赔罪,”他唇边挑着笑意,看着有点无赖,慢慢凑近她,低沉的嗓音里混着某种腻味,“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玫瑰?香水?Birkin?”
他片刻不停,向她步步逼近,耐着心挨个盘问试探她可能会感兴趣的所有东西。
“孟聿峥……”
冷松气息迎面而来,迫得她踉跄后退。她应承不了他这样的热情,后悔跟他这闹这么一出,忍不住轻声叫住他。
——却仿佛给了某人某种启示。
“孟聿峥呢?孟聿峥感兴趣吗?”他忽然问道。
她已经退无可退,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位置颠倒,她被他抵在了车门上。
他在这时却倏然抓住她的手,是想起自己今夜来找她的真正目的,开始弄着几分要人命的暗味,笑道:“把孟聿峥给你,你要不要?”
第24章
这一夜实在吵闹。
静静风声拂过耳畔,马路对面二楼餐厅靠窗的位置有人在大声说话聊天,远处驶来一辆车,光影明灭之间,留下一阵发动声后又渐渐走远。
她微微抬头便能对上他温笑着的视线。
可她没有。
漆黑深邃的眼睛透出灼热而赤/裸目光,她接不住,偏了头,视线堪堪落在他的肩膀。
对方铁了心地要弄她,不依不饶地,抓着人不肯放手。这执拗又无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高二那年,他为了篮球队一兄弟跟外校的男生打架挂了彩,黄岚岚心疼他,他却转手把人推开的样子。
很奇怪,这种时候,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件事,她记得特别清楚,直到现在都忘不了。
起因是一群男生翻墙逃课,跑到校外的网吧打游戏。
孟聿峥这人,跟什么人都合得来,身边的人鱼龙混杂,外校的、各个年龄的、成绩好的、成绩差的……
可那段时间却不知怎的,就爱放纵着自己跟篮球队里那几个男生折腾。那几个人都是年级上垫底来混日子的关系户,归要与他们有过一次照面,知道这群人学习上碌碌无能,其他方面却特别会玩。
他们家中在望城也算有些地位,知道孟聿峥是孟氏“下放”到这儿来历练的当家太子爷,是以那一次次的称兄道弟里,怎么看都带着点巴结。
那段时间,归要时不时便能听见那些女生议论,说王彦军那堆人那么乱,孟聿峥是怎么想的,不学好,自损清誉,掉价掉面儿。
就拿上次那事儿来说,王彦军那几个,不学无术,把学校大门外正中心那块雕像给放火点着了,那块的围栏到现在都还黑黢黢的弄不干净,气得校方把这几个人记大过处分还留了档案,差点儿给退学处理了。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这次又带着孟聿峥,还以为人家孟氏太子爷能给他们撑腰呢,谁不知道一中校纪出了名的严格,居然敢带着孟聿峥翻墙逃课,还在外面的黑网吧里面跟人干起来了。
据说教导主任去局子里捞人的时候脸都绿了,一回来就给这几个拎到办公室外,让人来人往的学生们都欣赏欣赏他们挂彩的糗样儿。
那时候归要刚上高一,对孟聿峥的认知仅限于“年底第一”“京大苗子”“技术大牛”,和所有人都一样,压根没想过他会突然自甘堕落,去干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不信这些传言,只会自己去亲自验证,于是抱着一堆作业本去找老师,高一办公室与教导处离得近,她刚到就看见好几个男生一字排开,个个脸上都挂着彩,嬉皮笑脸一脸无谓。
她轻轻蹙眉。
办公室里面的老师都在议论这事儿,话题中心大概是:再聪明的孩子,不走正道,终究也要毁于一旦。
归要想探消息,刻意地磨蹭了一下,替老师收拾起办公室书桌。
“孟聿峥这孩子到底想干嘛?来的时候好好的,高一的时候门门功课第一,成绩单漂亮得要命,到了高二反倒开始掉链子。”
“唉,高二的课业就重了,坚持不下,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老师这话说错了啊,孟聿峥可不是那种意志力不坚定的孩子。”
“嗐,那就是外头诱惑大呗……就说得好好管着,咱学校那指标还远远不够呢!”
手上的书本被她翻来翻去,听了半天也没听见自己认可的答案。
这时候,倒是坐在角落的语文老师捧着保温杯说了句:“孟聿峥这孩子,聪明,真聪明!我在望城教书快二十年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这么多学生,就没见过几个这么聪明的。所以这么聪明的孩子,他心底里其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么做,最有可能是他自己故意的,又或者说,他自己信念都动摇了,迷茫了。”
“他班主任,你什么时候去问问他们家里人,看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学校,家庭影响是最大的。”
归要是听到这里才舒了心。
得了意,她这才低声对老师招呼了一句,转身离开。
离开前,最喜欢她的那位物理老师也正跟旁边的其他老师谈论这事儿,见到她,顺口就叫住了她:“老刘你别跟我犟,这事儿你问归要就知道了,归要……”
物理老师转头看来:“你说说,你怎么看?”
几个老师同时回头看向她,归要脚步微顿,想了一下,才缓声,平淡地说出那句当年顾晓敏对自己时常提过的——
“人一定要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为之付出真正的努力。”
话一出,好几个老师都愣了一两秒。
女孩子这一番话,算是淋漓尽致地诠尽了孟聿峥今日的荒唐,并指出了一条明路。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听了这话,不住地夸赞她小姑娘年纪不大,思路逻辑却异常清晰,孟聿峥就是得到得太轻易,不珍惜,是以放弃也容易。
这说法,归要又不认可了。
出了办公室后,她才终于偷偷抬眼朝教导处的方向瞄了一眼,这一眼,却发现那排男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生,身形婀娜,轻盈如同一只蝴蝶。
她顿了神色,攥紧了手。
能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孟聿峥身边的女孩,也就黄岚岚了。
隔着一条廊道,她隐约看见黄岚岚一脸心疼焦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作势就要替孟聿峥擦拭脸上的残血。
然而在手触碰到他脸的前一秒,男生却忽然往后一仰,快而准地截住女孩子的细腕。
黄岚岚愣住,归要的目光也跟随他们的动作一并凝滞。
白色的纸挡去小半男生的轮廓,薄纸边缘之上,男生眉目锋利,眼里透着冷厉。
那时候他们俩刚认识不久,孟聿峥对黄岚岚还没后来那么客气,女孩子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性,只是脸皮薄要面子,讪讪地收回手后,肩膀微微下垂,是被他弄得有些委屈了。
其他几个男生都使坏哄笑打圆场,孟聿峥却没搭理,气儿不太顺,把姑娘晾在哪儿,直接往身后的墙一倒,冷冷淡淡与人划清界限的样子,看着是真伤人。
他待人接事一向游刃有余,什么时候这么无礼过?
归要那时也看愣了眼,只觉得他撒的这场气不像是气别人,像是在气自己。
正这么想,倏地,她看见男生身形略略一晃,头一偏,就这么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归要一惊,赶紧抽回了目光离开了那里。
往事已矣。
以前她总觉得那段时间的孟聿峥反常得不真实,毕竟哪里会有人突如其来地堕落,又突然地醒悟。
可如今再去回想这件事儿,她突然又从中品出些其他的东西。
不提那个时候的他有多混账,也不提他怎么会突然就这么消耗自己……
归要回过眸,企图逼迫自己与他坦然对视。
男生的眼与幽幽夜色沉沦为一体,如同一汪见不到底的湖渊。
而她在这片湖底找到了自己。
与曾经在教导处外冷漠的、疏离的、不耐的眼神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热情与汹涌。
心脏因此而剧烈活动起来,她仿佛被他高高举起到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一个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
身后是冰凉的车门,身前是誓不罢休要困住她的男生。她迎面撞上他蕴笑而来的目光时,心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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