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聿峥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破天荒地举着扫帚准备去值周,他负责的那块公共区域正好同她的班级相邻,时间也正好撞上,多好的机会,孟聿峥最擅长把握时机,那会儿精神抖擞地就打算追上去了。
结果冷不丁得知了这么个消息,卡在教室门口愣了半天,最后不甘心地憋了句:“这也,忒用功了。”
武琛斜眼看他:“您老人家多厉害啊?就这么些功课早早就学完了,咱们普通人就是得付出十分的心血和努力才能博得一个在你看来不怎么样的前程,人家这姑娘还算是成绩中上水平,前途无量着呢……看你就来气,快闭嘴吧你。”
“……”
那之后,孟聿峥认真观察过,发现还真是,这姑娘学习起来心无旁骛,身边好些个喜欢她的小男生,问起她是否熟知,姑娘竟然一脸茫然,连对方姓甚名谁何方人物都不清楚,可你要问她大西洋哪个半球吹哪种风,那讲得叫一个头头是道逻辑清晰明了。
什么年纪该做什么样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一层,孟聿峥临脚一跘,突然就怂了。
一是觉着自己不能耽误人家,二是觉着自己要是真上了,怕隔一段时间后别人问她,她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丢人。
他头疼,就这么落寞了好几天,最后索性算了。
就像武琛说的,他没办法理解同龄人在学习这块的吃力,纯粹就觉得人家这么用功,他怕耽误她。
他虽是个混账,但绝对不是个畜牲。
于是就这么忍了一段时间,但毕竟年少,许多事儿压根藏不住忍不了。
事实就是,他孟聿峥是个有事儿直说想做就做的性子,喜欢就追,不喜欢就退,待人待事就从没这样憋屈纠结过。
他说要不做个朋友吧,武琛怼他,就你这样儿的,跟喜欢的人做朋友,那朋友恐怕做着做着就变了味了,你憋得住吗你?
这话没毛病,他理亏,摸了摸后脑勺,眼睛却盯向不远处走廊上那道身影。
她刚从办公室出来,低着头走得很慢,抱着一堆试卷迫不及待地翻找自己的成绩。
他哂笑,丢给武琛一句“憋不住”,然后就迎了上去。
走廊挺宽敞,可他就使坏,故意朝着她的方向挤过去,女孩子没注意,可怜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试卷散开,掉落了一地。
他一眼就看见那张署名为归要的试卷。
他没动,凝视着那姑娘只顾着捡地上的卷子,头也没抬一下。
他孟聿峥性子要强,是真受不了自己在她那儿一点儿印象都留不下,于是一咬牙,也慢慢蹲下身,捡起了她的那张试卷。
上面红黑笔记纠错,正误一眼明了。
他拿起来后多扫了几眼,发现这姑娘理科问题挺大,解题思路也有问题。
聪明,但还没开窍。
他直直盯着她,对方不为所动,他吸了口气,又将试卷主动递过去。
终于,她抬头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交汇,撞了在一起。
看清他后,她似有轻微怔然,眼里透着些迷茫的错愕。
还不待他追寻她眼底那一缕情绪,上课铃便猝然响起,打破了二人短暂的僵持。
她道了谢,接过试卷后便匆匆离去。
经过他身侧时他闻到她身上的一抹幽香,淡淡的,特好闻,他意犹未尽,发着笑转头去看她,她却很快消失在拐角。
后来武琛还说,你丫当时可真装啊。
当着人家的面儿你不笑,故作高冷给谁看呢?
他当时正忙着,懒得搭理武琛,敷衍地嗯了一声,手里继续翻着教科书上那一道道的知识点,还有各类题型的总结梳理。
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题型整理起来还真有那么些费劲儿,他夜以继日地整理了大半个月,从最基础的思维逻辑开始细细划分,想着那天她缺漏的地方,终于完成厚厚一大本笔记。
一本只针对归要理学问题的真经宝典。
武琛应他的计划,故意将那本笔记借给归要班里一男生,那男生平时跟他们一起打篮球,学习也挺刻苦,将笔记捧着回了班里后,没多久就开始听说他们班里人都抢着借。
他和武琛鬼鬼祟祟蹲了挺久,前三天怎么都不见那姑娘有动静,他还纳闷,别不是没传到她耳里,还是说他那知识宝典对她……没那么有吸引力?
那他也忒自作多情了。
他这儿正挫败着呢,第四天的时候武琛偷偷跑出校买奶茶,回来后说,谢天谢地,总算是看见那姑娘开开心心捧着笔记去了复印店,峥哥,费心了昂。
听见这消息,他总算宽了心,武琛笑嘻嘻地过来揶揄他,他笑着把人挥退开,转头又抱着篮球继续跟人撕打去了。
从那以后,他便格外关注她的成绩。
想打听她的进度,一有机会便不耻下问,跑到高一办公室,那些老师都挺喜欢他,乐意跟他聊天。
是以他问着问着就摸到了归要任课老师的办公桌,聊着聊着就开始坐下替老师批阅作业和试卷,等到挑到归要的作业本后,扫上一眼,见她有进步心里也有了底,然后一撂笔,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开溜。
他发现这姑娘是真聪明,许多思路一点就透,那段时间进步飞快,也不知背后付出多少心血。
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无聊又乏味,除了偷瞄姑娘,其他的事儿都没什么意思。
直到那次。
一中出成绩,他打完球路过大厅,看见出榜了照例去瞟一眼她的成绩,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女生。
那背影瞧着就是在高兴,他当时看着,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大概是老天爷也帮忙,那瞬间突然涌来特别多的学生,人挤人,将两人生生挤在了一起。
武琛懂他,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大喊了一声:“峥哥,帮我看看,我这次进前三十了么。”
孟聿峥意会,挂着点笑,顺势就往她那边挪去。
一寸一寸,向她的方向靠近。
将就着拥挤的人群,与她近到几乎后背相贴。
终于,他闻到了那天熟悉的幽香,脑海中刹那间闪过许多念头。
是花香?还是皂粉香?
哦对,那天她抬头了吗?看他了吗?两人对视过吗?
她名次是多少了?进前三十了吗?
他统统记不清了。
只记得臂弯间的姑娘被他圈得微微蜷缩,睫毛仿佛蝴蝶羽翼轻颤也垂落,那么小而单薄的身体,他只需略略收拢胳膊,便能将她全然抱进怀里。
两人距离在逾越关系的边缘。
那是他初次觉得,自己是可以拥有她的。
猛烈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定格。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否则对不起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低头,正想说话,下一秒姑娘却倏地从他臂弯间溜走。
他怔忪片刻,循着她的背影而去。
武琛这时候从拥堵人群外挤过来,顶了顶他:“唉,说上话没?”
孟聿峥不语。
她跑得快,就像是透不过气来,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大厅里。
那样一看就是没搭上话,武琛哎哟一声,恨铁不成钢:“都那样儿了!凑那么近,一句话也没捞着?!”
他没搭理武琛的话。
瞧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
他总是这样望着她的背影,比起那双明烨动人的眼睛,他有时候更熟悉她头上的发绳颜色。
他知道她不爱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些点缀装饰的款式花样并不算多。
有时候是白色碎花,有时候蓝色蝴蝶,色彩饱和度不高,但看起来特别舒坦。
舒坦到同她接触过的男生女生对她印象都挺好,听说喜欢她的男生多,好些高年级的男生专程跑到她班级门口,借口找人有事,实际却是去看她。
而其中最明显的一个,是与他同年级的,一个叫做李弘嘉的,仗着与她班级里某个同学关系好,时不时就爱跑到人家班里,暗戳戳地让周围一堆人都知道他有个特喜欢的姑娘。
孟聿峥发觉得了这么一号人物,李弘嘉自然也能察觉出来。
两个人本就没什么交集,可有时候在某个角落里遇见,那眼神一碰,火花滋滋直冒。
这事儿心照不宣,谁都没捅破,都知道对彼此的怒气名不正言不顺,最后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又彼此默契地守着规矩,不敢前进一步,怕打扰人家姑娘专注学习。
都喜欢,都怂。
就说那怂样儿孟聿峥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过,却意外找到了针锋相对的同路人。
然而这场拉锯战迟早有爆发的一天。
李弘嘉那颗针对他的篮球砸在他肩上,他是真疼,疼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一抬头,在看见李弘嘉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孙子是忍不住了。
李弘嘉那通火属实发得莫名其妙,他气急了直接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谁也不让谁,都往死了揍。
那算是两人正式表明不对付,外人谁都不知道原因,问起来两个人都不吭声,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哪儿那么多理由。
孟聿峥觉着既然谁都得不到,也没必要在背后暗地里攀比,搞得谁现在就能把姑娘追到手似的。
可李弘嘉偏不那么想。
那场篮球赛打得酣畅淋漓,李弘嘉落败,没打赢,混在人群里,忿忿地看着他。
而他被一群兴奋的兄弟们围起来,没注意李弘嘉,眼前忽然晃过一条熟悉的头绳。
浅蓝色,太阳花。
归要有条一模一样的。
他当时正喝水,视线就这么被吸引了过去。
头绳一样,但人不是归要。
他没了兴趣,又瞥开眼。
好死不死这一幕被李弘嘉看见了。
那孙子特机灵,借题发挥,同他那边的队友瞬间开始带起节奏——
“孟聿峥你看谁呢?”
“黄岚岚!是黄岚岚!”
这一煽风点火,登时不得了。
周围许多不知情的同学全都抬哄打闹起来。
“峥哥这人焉儿坏,就是喜欢黄岚岚这种五颜六色的姑娘,死活不承认是吧?”
孟聿峥懵了一下,转头觑着李弘嘉,谁知却无意瞥见了人群之外她的背影。
他立马反应过来。
完蛋!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托李弘嘉的福,他孟聿峥喜欢那种五颜六色的漂亮姑娘的谣言就此传了出去。
传进了他姑娘的耳朵里,害得两人闹了好大的别扭。
这孙子真阴啊,断人后路。故意算着掐着归要相反的类型,说不准归要就以为他对她不来电,就此便对他死了心。
他后来给人堵在巷子里蒙头揍过好几次,对方死不服气,跟他打来打去,愣是不落下风。
再后来他死命拒绝黄岚岚,祈求归要能多思索思索,凡若是真喜欢,绝不能这样拒之千里之外。
就是怕她不在意,不上心。
他自作多情。
这么烦扰的日子也闹心折腾了一段时间,可他也没功夫在费时间去多想那些,竞赛马上开始,他得全封闭集训。
这次比赛至关重要,他必须赢。
京大于他而言确实不算唯一的出路,但却是他同孟南君抗衡的第一步。
老爷子替他撑着,若是这事儿他做不到,那便只能被送出国任他那老爹差遣。
他去了整整一个月。
那一个月其实没怎么想起归要,成天累得像只狗,一回宿舍倒头就睡,第二天醒过来又继续解题练习,完全没心思想别的事情。
所以等到他再回去的时候,看见归要那张消瘦的小脸,恍惚了一下,直觉她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找武琛一打听才知道,还真是出事儿了。
那姑娘的亲外婆过世了。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发生的事儿,低沉的状态持续到现在,仿佛始终蕴着不散的阴霾。
孟聿峥瞧着她不开心,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怎么跟人来往。
他找人打听过,知道她寄养在别人家里,日子不好过,而她同外婆亲,外婆没了对她打击太深,周遭的事都不痛快,郁郁不得志,成天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坐在楼下花坛的姑娘,一边哭一边背着单词,那模样看得人特别心疼,他瞧着,思虑了很久,最后下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
他是在望城天气最好的那几天,给她放的那场烟花。
就是计划临时出了点儿岔子。
原本堵在她回家最常走的那条道上,等着人一过就放烟花,她们家附近能看见的滨江地带他全安排了人手,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半个城都绽放。
可临到约定的时间,他却忽然接到武琛的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一阵咆哮:“峥哥!那姑娘换了个道,跑了!”
孟聿峥没明白:“跑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回她二姨家,往其他地方去了,离你那儿越来越远了!咋办啊!!”
计划全乱,武琛心态崩了,在那头狂叫不止。
孟聿峥当机立断,把那烟花直接往车上一搬:“追啊,滨江那边儿的人都等着咱的信号呢!赶紧!”
那堆烟花占满了后车厢,就只能装一个人走,他让那个同行的兄弟先走,交待好事宜后,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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