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双手插兜,“对不住了,我失恋口无遮拦,要是能伤到你,那可真是太好了。”
“噗嗤——”
“哈哈哈哈。”
路过的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觉得自己失态后又快步小跑离开。
陆越:“......”
陆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看起来像当场脑溢血。
沈知念扬起下巴,抬脚走得毫不留恋。
爱陆越,她在努力的路上了。
是他告诉她她不需要努力了。
她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
她跑下电梯就打了表妹电话,表妹没接,她不断往外跑,在医院门口只看见外婆和表妹坐上出租车的背影。
表妹给她发了微信:【外婆很心疼你,觉得没脸见你了,先回去了。反正你也忙不打扰你工作了。】
沈知念深深地吐了口气,扶额,【跟外婆说,没事,打就打了。本来就是他们做错。等过年我回来跟外婆好好聊聊。】
表妹给她回复说:【外婆说今年过年你别回来了,因为现在亲朋好友都知道你要带陆越回来,怕他们笑话伤害你。外婆现在好后悔之前到处炫耀你进了好医院,找了优秀的男朋友,主要原因还是以前因为姨夫的身体情况,他们背地里老是瞧不起你。这回又出了变故,怕他们盯着你问,惹你心烦。明年再说吧。】
沈知念低头看着手机,刘海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睛。
不回去也好。
被陆越甩这种事,在他们老家可能瞒不住,毕竟陆越家可能也会炫耀找了有钱女朋友。
她的亲友知道她被陆越甩,有些人可能表面上会很关心,内心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她也确实懒得应付。
累了一年了,过个年她也想开开心心的,不想窒息。
“是你吧?陆越的前女友?”
沈知念抬眼,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姑娘脸上捂着冰袋,站在她眼前。
看她脸上捂着冰袋,沈知念就知道她是谁了。
沈知念打量她,面色冷淡地等着她开口。
谢栖月说:“我这个人吧,从小到大没人敢碰我一下。我爸都没打过我。”
显然是被打了非常不高兴,趾高气昂,完全没有当了小三的羞愧。
沈知念淡笑,“所以您这样的千金小姐到底为什么屈尊降贵委身陆越?我觉得,您能配得上更好的。”
谢栖月上下审视沈知念,“据说你们一个地方的,陆医生追了你很多年?”
沈知念淡淡笑道:“那是他当年没见过世面,误入歧途,看见您这样的,那自然就把我甩了。说起来我得当面谢谢您,让我及时止损。”
谢栖月:“......”
这女人说话怎么都是软刀子?
陆医生在她嘴里怎么这么不堪?也不想想自己的条件。
谢栖月:“陆医生说他家里其实并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他只好放弃。本来也是觉得两个人一个地方的都在异乡,你最合适。但,你爸好像是......精神病患者?因为你家人到处宣扬陆越跟你好了,很多人去陆医生家劝陆父母三思。陆医生父母也觉得脸上无光,跟陆医生提了让他跟你分手。”
沈知念看见谢栖月眸底的轻蔑,恍然想起从小到大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都是同样的眼神。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她爸爸是精神病。”
“学习好有什么用啊?保不准以后会遗传。”
“是的,嫁不好的。”
分明不是这样的。但那一张张脸根本不听解释,恶鬼般伸出利爪将她拽入深渊。
只听她继续说:“所以,这种病是会遗传的。你俩本来就不可能的。你这样的家庭情况注定嫁不好的。没什么好人家不在意爸爸是精神病的。听说你也有抑郁症,不是吗?你还是珍惜你的事业吧,再来我眼前胡闹,我就跟你们院领导说你也有精神病,让你连饭碗都丢了,甚至......把你抓进精神病医院......”
沈知念脑海中忽然撞入一些纷乱且恐怖的记忆。
冷漠或暴力的面容。
冰冷或残酷的仪器。
嘶声的尖叫与刺目的鲜血充斥着冰冷的病房,比监狱还可怖。
冬日的朝阳晒在谢栖月身上,沈知念觉得晃眼得难受,甚至开始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些人还站在阳光下,却是最阴暗罪恶的存在。
恃强凌弱,毁人无数。
忽然一道高大的阴影挡在沈知念眼前,挡住了所有刺眼的光晕。
她抬眼,看见男人大冷天只着黑色毛衣的背影,隐隐可见坚硬的骨骼,宽阔的背肌。
“沈医生要是丢饭碗,你们谢家上下也休想吃饭。”
沈知念眸光涣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贺风驰......
第12章 护着
谢栖月双肩一抖,后退两米远。
“沈医生要是被迫害,你们谢家上下也必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贺风驰冷冷地道。
陆峥和程向东站到贺风驰身边。
三个人齐刷刷地站成排挡住了谢栖月。
程向东:“谢家的小公主被家里宠成脸盲重症了?连我们驰哥的救命恩人都敢欺负了。”
陆峥头也没转地说:“沈医生,别怕啊。我们驰哥最仗义了,他的人不会让人动一根汗毛的。”
沈知念眼眶越来越湿润。
他们在知道她爸爸有病后,不戴有色眼镜看她,坚定地维护她。
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谢栖月脸色气得涨红,饶是她再大小姐脾气,也不敢在贺风驰头上撒野,“既然是贺总的人。那我是自然不会动的。”
谢栖月撒腿就走。
“等等。”
贺风驰声音冷冽地喊住她。
谢栖月一个急刹顿住脚步。
“回来。道歉。”
谢栖月表情不情不愿,但是迅速道了歉:“对不起。”
贺风驰语气十分骇人,“让你口头致歉了吗?”
谢栖月:“不然我去问问我伯父能帮她什么?”
贺风驰冷嗤,语气不屑,“沈医生为人正派,需要你们滥用职权?”
谢栖月:“那你要我怎么道歉?”
贺风驰:“你刚才对沈医生人身攻击,以后沈医生爸爸的住院医疗费你全包了。”
贺风驰说完之后,先转身问了沈知念,“沈医生觉得这个道歉能接受么?你尽管找好的医院好的医生给你爸爸治疗。谢氏大半营业额来自贺氏,我一想到我的钱最后便宜了伤害沈医生的人,就不想合作。他们不补偿你到我满意,明年贺氏就不再跟谢氏合作了。”
谢栖月的气焰顿时灭了,饶是她不怎么参与公司管理,也知道贺氏是她家的大客户,每年大半销售额都来自贺氏。
这么一想,谢栖月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露出微笑道:“我这边......都听贺总的。”
沈知念抬眼看着贺风驰,好几秒没声音。
她曾经不止一次拒绝贺风驰金钱上的支持,她怕由奢入俭难,也怕拿人家手短让自己处于卑微的境地。
哪怕她刚来沪城的时候手头真的很拮据。
她考上大学后,就成年了,在精神病中心托管的爸爸也重新有了监护人。当地精神卫生中心打来电话,跟她说按照规定,有监护人了就要接出去,问她要不要接她爸爸出来。
她考虑了一下,就决定把爸爸接出来,在离沪城近点的镇上租了个小房子,安排了一个阿姨。
她为了负担爸爸的费用,一空就去做家教帮人补课到处打工。
贺风驰自然心疼她起早贪黑提出过帮助她,她都拒绝了。
如今......他虽然不知道她就是沈知念,但他体贴地用这种迂回方式,减轻别人的经济负担......
贺风驰说:“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沈知念说:“不用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贺风驰的眉心一蹙。
沈知念说:“我爸已经死了。”
贺风驰瞳孔一缩。
一时间,喧闹的医院门口好像都寂静下来。
沈知念补充道:“不想拖累我,自杀的。”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天气忽然阴沉下来,朝阳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变得冷肃压抑,呼啸而过的风都多了几分冷寂。
乌云在贺风驰身后翻涌,他脸色都阴沉几分。
他喉结上下滚了几下,声音艰涩道:“好。那贺氏立刻跟谢氏停止合作。”
贺风驰拉过沈知念的手腕,将她拉到医院某处墙角。
太阳的光被医院的墙体彻底挡住。
沈知念在一方阴影遮蔽下,低垂眼睫,小声解释道:“我爸是外伤引起的精神分裂,伤到了前额叶。”
“这些年,沈医生辛苦了。”贺风驰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显得平静且温暖。
沈知念像是被戳中了发达的泪腺,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止不住似的,如泉涌,“他们是瞎说的,不会遗传,是外伤引起的,他们都以讹传讹。”
在老家的那些年她一直被这些谣言困扰,多次感到窒息难过。
她是颜值和成绩都优秀的,当然也会惹来妒忌。
到处乱传她的谣言。
她解释过,可谣言不止,他们就是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贺风驰声音沉沉带着些隐怒,“你可以反击,造谣犯法。”
沈知念的眼泪蓄在眼眶里,“可是我高中时也反抗过,气得跟传谣言的人打了一架,可那人的爸爸在当地有些黑势力,因为我的反抗,他们趁机把我抓去了精神病医院。”
贺风驰浑身猛地一僵,手背上的青筋猛地鼓起,喉结上下滚动几次。
院墙一角好像更静了,呼啸过阴森森的冷风,卷着萧瑟的落叶,唰唰飘过两人的脚边。
两人粗重的呼吸被冷风卷走。
贺风驰好几秒后,才平稳呼吸,放低声音哑声道:“这次,有我在呢。”
沈知念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彻底击碎。
或许是她反正戴着口罩,再狼狈也有口罩遮着脸;
或许是事情积得太多而贺风驰又是这样强悍又坚定地站在她的立场;
又或许是反正贺风驰跟她很快就没有交集了。
她克制不住地倾诉道:“虽然遗传是他们胡说八道,但我确实有抑郁症。”
做精神病人的家属太累了,精神上,身体上,金钱上的各种折磨,她没抗住。
当年上大学第一学期,她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很恐惧。
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考上好大学,来到大城市,割断了过去,拥有了很有爱的同学们,还有贺风驰这样的人在身边,她努力得来的一切将在瞬间化为乌有。
就像封闭漆黑的山日积月累一点点的雕琢,终于被劈开了一道缝隙,她看见了曙光,窥见了天日,但是,一瞬间轰然倒塌,她再度被深埋在昏暗无光的废墟中。
她觉得讽刺,大概努力、善良、勤奋、自尊都是苦难的根源,她破不了“遗传精神病”这个魔咒。
贺风驰也是,他善良心软,才会在不知好歹的她身上栽倒一次。
沈知念的眼泪不断坠落。
贺风驰一直静默着没有吱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张臂紧紧抱住她。
用力得沈知念几乎觉得有些疼。
沈知念的眼泪流得更凶。
-
沈知念花了大概有整整一分钟在努力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她怕被别人看见。
她如今跟贺风驰的关系不适合这样抱在一起。
哪怕她知道贺风驰大概是同情。
回到医生办公室后,沈知念没有再去贺风驰的病房。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闪过一些过去跟贺风驰的画面。
当年的贺风驰不知道她爸爸得病,那时她爸爸还活着,她还在四处打工赚钱。
贺风驰见她紧锣密鼓的外出安排,问她:“你专业课怎么办?”
“她都熬夜看到半夜两点,早上五点就起。”她的室友跟贺风驰告状,还跟贺风驰邀功,“为了支持念念学业,我们宿舍三人都自备眼罩耳塞。”
贺风驰跟室友道谢,对她倒是没说什么,要了她的家教时间表,“我开车送你,节省时间。”
因为有家人家附近没有地铁,她要地铁转公交再步行。地铁还得转,还是走得大直角。
但是给的报酬很高,家里的孩子又是骨折在家,几乎她有空就可以去,一个月下来报酬非常多。哪怕路程不方便她也接了。
贺风驰开车送她去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单向路程缩短半小时。一天下来就是一小时。
贺风驰有课的时候就会让陆峥和程向东或者他家司机送。
打扰了陆峥和程向东陪女朋友的时间,两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是鞠躬尽瘁地送她去补课,在人家楼下等着她把课补完,再把她送回来。
两人问的最多的就是:“今天是嫂子了没?”
她笑道:“不是。”
两人:“艹。就这还不是嫂子呢?是嫂子了咱俩得跪着伺候。”
再不满还是一脚油门把她送去补课。
那时候她真的很穷很自卑,也跟贺风驰接触没多久,学校里又到处是贺风驰只是玩玩她的流言蜚语,自尊心也不允许她告诉他她听到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她就没同意跟他在一起。
她每次都会准备面包馒头在路上吃,但贺风驰每次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投喂她。
一开始她不肯吃,“我带了吃的。”
但这好像触及了这位少爷的底线,他威胁道:“你不吃,今晚我就去你宿舍楼下弹琴唱歌点蜡烛。”
“......”
后座宽敞又有小桌板,看得出来每顿都是精心搭配的。一开始一天一顿,后来一天三顿都得接受他的投喂。分明精心搭配精挑细选的饭菜,每顿都吃得很好,就这样体重还是降了。
她被贺风驰拉去测体重,她168的个子,从95斤瘦到88斤,贺风驰才无奈地问她:“就当我无息借你行吗?别这么折腾自己。你可以给我打欠条,十年内还,行吗?”
她没同意,知道自己是熬的累的,但嘴硬说:“贺风驰,我大概就不适合吃这么好?肠胃消化不了?”
素来矜贵优雅不说脏话不自称老子的贺风驰被她气得连骂了三个艹。
“沈知念,你真是嫌我命太好想气死我是吧?”
“......”
“沈知念,下个月起码回到90斤,否则,你的免费司机就罢工了。”
她还是希望他下个月接送她的,因为,下个月要备考,每天节省的一个小时对她来说挺重要。而且,补课的人家里毕竟有男士,贺风驰在楼下等她她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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