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爷正抬着胳膊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她薄唇微抿,坐到一旁问道:“老爷是怎么回来的?派去找你的人都还没有回信,我们以为……”
萧太太以为他真出事儿了。
钧二爷端着热茶送到魏老爷手上。
魏老爷润了润喉咙,沙哑着声音:“是钦哥儿。”
“钦哥儿把我送回来的。”
“什么?”
钧二爷喊出声,其余众人也愣住了。
“钦哥儿!那钦哥儿人呢?”萧太太说着便起身,朝外面看,让下人们去街上看看。
“他把我送到街口牌坊下就回去了。”魏老爷叹了一声气,声音满是愁意。
魏钦默不作声地走上楼梯,步伐沉缓,手指摁揉着后脖颈,一抬眸,楼梯尽头一道纤细小巧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第四十四章
明黛穿着件橙黄对襟纱衫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绿缎遍地金长裙洒落楼梯,在暗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光,她闭着眼睛歪倚粉墙, 呼吸绵长, 不知已经在这儿等了他多长时间。
魏钦脚步下意识地放轻, 走到距离明黛只有两个台阶的地方,俯身半蹲在她身前。
她长发半挽, 只用一根红稠带束着,温和的烛光下她眉眼舒展,卷翘的睫毛乖顺地耷着,柔软娇嫩的脸颊微微嘟起,他静静地听着她清浅的鼻息,只这般看着, 心好似就已软成一片。
看了一会儿, 魏钦将她虚握在掌心里的灯笼拿出来, 搁到一旁不碍事的角落里。
因为他的动作, 明黛靠着墙的脑袋动了两下,小手无意识地拂去贴在脸上的细碎发丝, 手指头挠了挠, 细眉娇气地皱起来, 还是没有醒, 又沉沉睡去。
魏钦唇角勾起, 抬起手臂, 指尖轻碰她的面颊, 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发丝拨开, 幽暗的眸光落到距离他手指仅一寸的右耳上,白净小巧, 十分的秀气,他指节颤了颤,手腕微移,指腹触到她的耳廓,他屏住了呼吸,温柔地抚摩。
身后传来浦真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回头示意他小声一点。
浦真连忙点点头。
他来是想询问他是否要用膳,这两日在外奔波,都没有好好进过食。
魏钦摆手,表示不必了。
只让他去备注热水。
魏钦缓缓起身,弯着腰,展开臂想要抱起她,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刻,动作顿住了,他垂眸扫过自己身上沾满了灰尘汗渍的外袍,眉心蹙起,转身示意浦真帮他重新拿件干净的衣袍。
魏钦将干净的衣袍半搭在明黛身上,动作轻柔地抱起她,抬脚穿过书房走进碧纱橱,将她放在自己的卧榻上,想要再抽回衣袍,衣角却被她压在身下。
魏钦只好作罢,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侧身将他的衣袍抱紧怀里。
他喉咙滚动,回头看来到门扇外的阿福。
“大爷水备好了。”阿福站在门口回禀。
魏钦点点头,转身又回头看了看,才走到后院客房沐浴更衣。
两刻钟后,魏钦坐在床沿边上,手里拿着擦干头发的巾帕,幽长的目光落到窗外,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丢了巾帕,回到碧纱橱。
他坐在卧榻前的圆桌旁,支着手肘,默默地看着明黛。
明黛睡相很乖巧,安安静静的,只偶尔翻过身,只是……
魏钦看她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两只手都弯着摆在身前,紧紧地揪着他盖上她的衣袍,看起来非常的没有安全感。
他薄唇微抿,若有所思,却见她眉心突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魏钦身形巍然不动,看着她迷糊朦胧的眼眸慢慢变得清明。
魏钦俊朗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明黛一愣,随后她一股脑儿地翻身爬起来,大眼睛瞪圆,唇瓣也张着,满脸惊疑。
“醒了?”魏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哑意。
明黛梦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只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努力睁大眼睛,然后就醒过来了。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裹着一件杭绸道袍,很眼熟,她见魏钦穿过。
不仅如此,她还睡在他的卧榻上,而他!
魏钦身上只穿着素绢寝衣,脚上趿着缎面靸鞋,未穿袜子,露出一截白皙漂亮,骨骼分明的脚踝。
她瞥了一眼,才慌张地移开眼睛。
明黛攥着他的道袍,咽了咽喉咙,她今日没有饮酒,此时她是清醒的,她……
她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脑海有些混乱,搞不懂眼下是什么情况。
魏钦站起来,走到卧榻前,垂眸看她:“怎么坐在书房门口睡着了?”
明黛稍稍冷静了一些,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听说了魏老爷的事情,又从阿福嘴里得知魏钦出城了,猜到他可能是去找魏老爷。
这几日双柿巷也常有一些衣衫褴褛的陌生路过,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旧布背心的男子敲过门,好在百顺和常在魏家园子里做事的令威在,才吓退了对方。
城里都这般,可想而知城外又有多危险。
而魏钦出去后,一直没有消息,她……
明黛忍不住挠了一下开始发烫的耳朵。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太晚了,她一个人悄悄地过来,发现他还没有回家,有些失望,在书房门口坐了会儿,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担心我?”魏钦眼底浮着柔和的光,他低声问。
“我没有!”明黛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可是她心虚的眼神没有一点儿说服力,魏钦心中笃定,凌厉的眉眼隐隐带着笑,英俊的面庞上哪里还有平时阴沉的模样。
明黛这下不仅耳朵红了,面颊也红了,整个人看上去娇艳欲滴,让魏钦暗了眼眸。
“我是担心魏老爷!”明黛抬眸看他,脑袋点了点,确定这就是她的想法。
不过她也没有哄人,萧太太待她好,她自然也替她担心魏老爷的安危。
“她活着回来了。”
魏钦扯了唇,语气淡漠显然现在不想聊起魏老爷。
明黛放下心,又问道:“你在哪儿找到魏老爷的啊?他还好吗?”
魏钦是在与慈西县相隔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子上发现魏老爷的行踪,他与小厮护卫们走散了,深知自己的穿着打扮一瞧便知不是寻常人,他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一位农汉换了衣裳。
锦衣华服在当时那样的场景中格外的惹眼,魏钦派人询问,听着他的描述的确像是魏老爷,按农汉指的路,才最终找到魏老爷。
魏老爷虽是官家子弟,长在富贵乡,但他年轻时也爱在外闯荡,经过不少事,倒是没有受到过度惊吓。
“哦哦,那他现在回了家萧太太也能安心了,你说那大坝怎么会突然塌了。”明黛心中好奇,就因为这场意外,无数无辜百姓们受灾,家破人亡,实在很可怜,要是魏老爷……
明黛忧愁地叹了一声气,不敢仔细地想。
魏钦眉头微抬,深吸口气:明小姐非要现在和我谈这些事情吗?”
明黛一愣,垂眸不看他。
显然自己故意转移话题的计策失败了。
不过只要她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明黛掀开身上的道袍,准备下床,挪了挪双腿,才发现自己跪坐着,腿被自己压麻了。
她咬咬牙,尽量克制自己别软了脚,固执地趿拉着绣鞋,就要起身离开。
一股酸爽痛苦的感觉直冲头骨。
魏钦冷眼看着她折腾,看她一瘸一拐地走路,额角猛地跳了跳,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明黛光顾着感受自己的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魏钦拦腰抱起。
“魏钦!”明黛惊呼一声,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衣襟。
魏钦手臂结实有力,牢牢地抱着她,姿态从容,丝毫不觉得吃力,他看了一眼她涨红的小脸,冷笑一声,弯腰把她摁回床上,脸庞离得太近,他垂眸淡淡地说:“难为自己做什么?”
魏钦抽回她腿下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胸膛微凉,衣襟被明黛扯开了。
明黛大喊冤枉,她不是有意解他衣服,是他自己没有系好,她轻轻一碰就松了。
明黛本能地帮他把两片衣襟合起来,抬头撞上魏钦黑黢黢的眸子,立马松了手。
魏钦的衣襟自然分开,垂到两边。
明黛目光从他冒出淡青色胡茬的下巴,慢慢移动,掠过修长的脖颈,平滑的锁骨,微微鼓起的胸膛,块块分明的腹肌,再往脐下看……
眼前一黑,一个宽大微凉的手掌将她的眼睛捂住。
“够了。”魏钦眸色晦暗,嗓音沙哑得厉害。
明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伸手把他手掌扒拉下来:“都怪你,你自己怎么不把衣裳穿好!”
魏钦刹那间感觉到了一丝气闷,怪他!
明黛放开他的手,手指头揪着被她丢下的道袍:“你还抱我!”
魏钦不由得眯起了眼,就这样敞着衣襟,任由人随意打量,他唇角含笑,告诉她:“再想想,好几次了。”
“什么?”明黛懵懵的。
他目光坦荡淡然,扬起眉梢,由着她自己琢磨。
明黛酒后哪里有记忆,根本想不出来,想要问清楚,瞧向他,眼神又无法控制地落到他半裸的胸膛上。
劲瘦但不单薄的肌肉十分的漂亮,长裤松松地搭在胯上,她脑袋瞬间有些迟钝,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轻咳一声:“你先把衣裳扣好。”
魏钦盯着她快烧起来的小脸,终于肯放过她,抬起手慢慢地系好衣带:“腿还麻吗?”
明黛动了动腿,还是很不舒服。
“从膝盖后往下两指,慢慢往下挤。”魏钦告诉她。
明黛听着他的话,曲起一只腿,两只手圈住小腿按压。
魏钦倾身,弯下腰,细心地教她:“往下挤,就像是把血挤到脚跟。”
魏钦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酥酥麻麻的直接往耳道里转。
明黛忍不住敏感地缩了缩肩膀,紧张地呼吸,鼻息间多了一丝熟悉的香味,这是沐浴后的皂香。
明黛恍然明白,原来她平常在他身上闻到的清淡的香味真的不是皂角香,而是他本身的体香,她飞快地看他一眼,垂下双腿,偏过头去,绯红着脸,小声说:“我腿不麻了。”
魏钦神色专注地望着她轻颤的长睫和羞窘的面庞,深邃的眼眸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声音又低又柔:“明黛,你怕什么?”
第四十五章
魏钦这会儿并未打算对她做什么, 只是觉得她不管何种情态都十分可爱,总想逗逗她,可当真见了她慌了神的模样, 又止不住的心软。
他抬起手臂, 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别怕。”
他直起身, 走下脚踏,随意靠在一旁。
那股强大逼人的气势从身前消失, 明黛终于能透过气,只是心慌意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她抬起红彤彤的小脸,望着他沉静冷淡的眉眼,脑袋上好似还残留着他手掌留下触感, 是与他违和的温柔, 温柔得她眼眶微烫。
“魏钦我……, ”明黛像是鼓起了勇气, 突然开口,“我。”
魏钦心中一动, 手臂环抱在胸前, 手掌握紧, 眼中多了不常见的期待和鼓励。
明黛有些紧张, 她声音吞吞吐吐的, 青涩的眉眼间含着羞赧, 她纠结着, 犹豫着。
魏钦面上冷静, 但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甚至都不敢出声, 生怕惊扰他,气息微凝,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明黛一惊,思绪被打乱,到嘴的话都默默地吞了回去,脸一阵儿火辣,又感到一丝庆幸,她飞快地挪到塌沿边:“魏钦,我大抵是困啦!”
明黛一笑,本就明媚的更加耀眼。
魏钦一口气闷在喉咙口,长眸闪过失望,盯着她张扬灿烂的笑颜,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明黛嘻嘻笑,一边往外挪,一边说:“见到看到你平安回家,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儿地从他眼皮下丢走了。
魏钦咬劲牙关,阔步走到窗后,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身影,抬手用力拍上窗框,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胆小鬼。”
再找那声巨响的源头,一根长竿倒在庭院里,不知是谁用了忘记收回去。
胆小鬼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摁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只觉得大事不妙。
幸好,幸好!
明黛翻身埋进软枕中,要是赌输了……
明黛胸口一窒,不敢再想,扫去脑海中杂思,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观魏钦面色阴沉沉的,浦真夹紧了尾巴,谨慎小心地服侍着,一句话多余的都不敢说,生怕不小心点了火。
萧太太刚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心一紧,不动声色的和阿福说着话:“你家大爷回家后可曾好生歇息?”
让芳娘把她亲手炖的补汤送到厨房。
阿福摇着头:“大爷今日醒得早,天未亮就起身了。”
魏钦哪里是起得早,他是一夜未眠,端着茶盏,呷了一口浓茶,搁下茶盏的清脆声不轻不重地落在萧太太心上,萧太太脚步不由得迟疑起来。
萧太太落座,望着魏钦不耐烦的神色,语气轻缓:“你父亲能回来多亏了你。”
魏钦应了一声,“还有别的事情吗?”
萧太太已经习惯他冷淡的语气,只说:“三日后府里设宴,不知钦哥儿你愿不愿到场?”
魏老爷平安归来,一大早便收到了诸多好友的贺礼,魏家自是要答谢一番,设宴款待亲友。
“不必了,”魏钦不愿听萧太太追问,他说道,“我过几日要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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