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明黛牙齿轻嗑唇瓣,不得不承认,那一刻,魏钦整个人简直在发光。
简直比莲花座上菩萨还要耀眼。
那一刻她什么难过的事情都忘了,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
明黛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百宜,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红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我懂,您先平静一下。”百宜握了握她的手,其实她瞧见这堆成小山丘的锦盒也实在镇定不下来,原地站了两圈。
“我去拿笔墨记册。”
隔壁的陈愖也要发疯。
一手翻着账本,另一只手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要死了,要死了。
魏钦寻常不用钱,结果一动金库便动了个大的。
先是修园子,现在又是几乎把人家首饰铺买光。
陈愖夹着账本,气势汹汹地走到魏钦书房,如今魏钦不需要师爷,他便又做了账房先生。
魏钦眼神送过去:“没钱了?”
陈愖喉咙一堵,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这倒没有,今日虽然花掉一笔巨款,但对魏钦而言最多是个擦伤,出了几滴血罢了,还不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不过,魏钦的私账上很少支出这么大笔银子。
瞧着魏钦满不在乎的模样,陈愖实在气愤,安静了好半响,才冷不丁儿地说:“我下个月过生辰了。”
魏钦眉梢微扬,所以?
陈愖唇线扯出一个假笑:“别忘了给我备生辰礼,我前几日出去,瞧见一块墨玉很不错。”
魏钦抬手,手背轻轻地摆了摆,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陈愖抱回账本,走前重复提醒:“别忘了。”
他回到自己住的客房,想了想,跑过去找明黛。
他还没有走进正堂,站在门口,只看一眼便被那一堆金光灿灿,富贵逼人的首饰晃了眼。
明黛看他两眼冒绿光,连忙扯了百宜的衣裳:“快关门。”
陈愖动作更快,抢先一步跑进去。
明黛小心翼翼地提防地他,强调道:“这些都不是男子的首饰!”
陈愖坐到地上,看着面前这一套又一套的首饰,纯金的,金镶玉的,镶各色宝石的,各式珠饰玉饰,眼光缭乱。
“我就看看。”看看她都买了什么东西,能花那么多钱。
明黛随手拿起一支金簪在发髻上比划:“瞧,多好漂亮呐!”
陈愖哼笑一声,低头捡起一支金簪:“这两支有什么区别?”
“你没发现吗?我头上这支金簪嵌的是绿宝石,你手上那支是绿水晶的。”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想了想跑回西耳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朵粉色绢花。
“我没簪过,给你了。”
陈愖接过来,又听她道:“你拿了绢花,就不能要我其他东西喽。”
气得陈愖一张阴柔漂亮的脸蛋都绿了。
“没人惦记你的首饰!”
明黛“哦”了一声。
陈愖待不下去,拿了绢花回去了。
明黛不管他,一边收拾,一边拿着铜镜试戴着头饰,每一样都试过,磨磨蹭蹭,整理了大半天才好。
这时周佑也过来了。
“师妹想见他吗?要是不愿意我就拒了他。”周佑帮着徐见懿传话。
明黛问他徐见懿是不是有事。
周佑告诉她: “许是为了老师的事情。”
明黛想了想:“那后日吧,若是后日不下雨就见面。”
“好,”周佑点了点头,“也不要太远,就在木樨街寻个茶楼好吗?”
周佑考虑得周到,担心走远了,明黛来回不安全。
“都听师兄的。”
明黛无所谓,都听他安排。
*
到了那日,天亮前还下过一个时辰的雨,天亮雨停后,竟难得是个大晴天。
周佑特地告了一整日的假,陪着明黛等着徐见懿。
徐见懿一进门就认出明黛。
果然就是那日和魏钦一起的姑娘,他安耐住心惊,他不知道那日明黛有没有看到他,不动声色地等着明黛的反应。
没有。
明黛当时一门心思只在珠宝上,哪里还在乎身旁经过的路人。
这会儿她打量着徐见懿,相貌清俊,穿着白襕衫,头戴儒巾,鬓边簪着淡色的花,脸上带着笑,文质彬彬的,看起来是个和煦的人。
明黛没有先开口,等着徐见懿上前作揖才点点头:“徐家郎君安好。”
徐见懿看向周佑,周佑起身拉过他:“坐吧。”
明黛其实很好奇徐见懿邀她见面是想说什么。
徐见懿面色黯然:“我特地来向师妹道歉,因为我……,若不是那日我重病昏迷,困在大火中,老师也不会因为救我而丧生火海,都是我的错,回到扬州的这些日子我心中实在愧疚,又知道师妹你的处境,如今只要一闭上眼睛全是老师慈爱的面庞……”
他声音哽咽,说着,说着便失声痛哭。
明黛哪里见识过这场面,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求救地看着周佑。
周佑连忙给徐见懿递帕子:“徐兄你别吓到师妹。”
徐见懿一僵,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看了明黛一眼。
明黛正认真地看着他,目光坦荡,清澈的眼眸中全是好奇。
除此外,没有旁的。
徐见懿轻咳一声,低头擦拭眼泪,这位明黛师妹,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和明黛周佑分别后,徐见懿站在茶馆前,唤来他的书童:“你过会儿帮我送封信到甄府,一定要交给明珠小姐。”
第四十三章
“徐见懿已经离开了, 明小姐和周郎君去了兴肆街。”
听到曹二回禀,魏钦停了手头的事情。
“您放心,我让曹六跟着。”近来城中流民多, 兴肆街一整条街都是食肆摊贩, 本就人多热闹, 如今更是鱼龙混杂。
曹六是他们当众功夫最好的一个。
魏钦知道明黛向来是闲不住。
明黛也没有光顾着玩,她是有正事儿的, 她拉着百宜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兴肆街中心地带,她指着一所门面两间,上下两层的临河小商铺给百宜看:“百宜就是这家!你觉得怎么样。”
明黛把她往兴肆街领的时候,百宜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里的商铺租金多贵呀!
“这太大了, 我阿娘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百宜连忙摇头, 拉着明黛就要回去。
百宜想着她阿娘年纪大了, 便和百顺商议着攒钱, 把她接进城,租间门面给她卖早点, 这样能舒服一些。
后来又被明黛知道了。
周佑满头大汗的跟在她们身后, 街道喧嚣嘈杂, 一眼望去人太多了, 每个小摊上都坐满人, 食肆门口的台阶上也坐了拿着行李歇脚的人, 他不敢松懈, 紧跟着她们。
“没关系, 也可以再卖其他东西,你阿娘厨艺多好呀!你只说你喜不喜欢就好了!”明黛拉着百宜走进去, 外面人多,店里却没有什么人。
这是明黛特地请令威帮她找的铺子,原来是卖糕点的铺子,因着经营不善,生意惨淡,所以店主打算停业把铺子租出去。
其实这两间门面并不大,但视线明亮,临河四扇支摘窗开着,夏风吹拂却是意外的沁凉,百宜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怕租金贵,入不敷出。
“那你让你阿娘过来瞧瞧。”明黛看出她的欢喜。
百宜却是心里过意不去,从前她就受了明黛许多恩惠,要不是她,她家中几个兄弟姐妹可能都活不下来,更不用说现在还能做点儿小本买卖用来家用,可如今明黛手头也不宽裕,她怎能再受她好处。
明黛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你不要那便算了,我自己开家食肆,我想想买什么好呢?”
“师兄你也帮我想一想?”她转头对周佑说。
周佑一脸为难,明黛师妹虽然聪慧,可瞧着实在没有做生意的天分。
百宜更着急了,这简直是胡闹,她在明黛身边这么多年,最清楚她是什么样儿,这不是直接拿钱打水漂吗!
“所以我更需要你阿娘来帮帮我。”明黛理所当然地说。
百宜的阿娘年轻时在酒肆里打过杂,偷学了一些手艺,很会做早点,有一些吃茶时用的点心也会做,明黛私以为最起码比这家糕点铺的卖的糕点好吃。
只要认真经营想必不会倒闭的。
百宜自然知道这是明黛的借口,可是……
她想了想,只好点头,若是再拒绝,那她真是不知好歹了,她拉着明黛的手:“谢谢姐儿,等会儿我就让百顺回趟家。”
扬州连着几日放晴,本来传言曲塘堰要泄洪的消息也听不到了,百姓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百宜将她母亲接到城中安顿了下来。兴肆楼上下两层共四间房,上面两间可以住人,她阿娘和妹妹一间,两个弟弟一间刚刚好,下面的两间门面支起桌椅板凳,迎客做生意。
百宜这两天都是起早去店里帮忙收拾,准备开张的事宜,等她回来,明黛也正好醒。
今早明黛却是还在熟睡便被回来早的百宜叫起床。
百宜捞起闭着眼睛不愿醒来的明黛,在她耳边说:“姐儿,汐安坝塌了。”
百宜一句话把明黛惊醒了。
而从绍兴府回扬州必经汐安坝所在的慈西县,魏家接到魏老爷的来信,估摸着他也就在这几日经过慈西县,谁知会遇到这种事情。
萧太太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人出城去找魏老爷。
但城门口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慈西县周围村庄的百姓来不及收拾行李纷纷逃往距离近的府县,把守城门的官兵要一个一个的查验完身份才肯放人进城,百姓们不满,集聚在城门口闹事,因而扬州城门口挤满了人,消息一时半会儿送不出去,人也进不来。
萧太太冷着脸坐在上首,几位姨娘捏着绣帕不停地擦拭着眼泪也不敢哭出声,生怕惹萧太太心烦。
原二奶奶和方三奶奶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
钧二爷在堂中来回踱步,忽然道:“我去找大哥。”
这么坐在家里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啊!想着他那位大哥一向是有主意的。
萧太太看着他,攥紧拳头,没有阻拦,点头说:“钰哥儿一起去吧,你们兄弟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城门放人虽放得缓慢,但前几日曲塘堰逃来的流民还未回去,现在城里什么人都有,萧太太担心他们再出意外。
钧二爷和钰三爷亲自骑马赶到木樨街,路上人太多,他们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所以,你们是想我做什么?”魏钦看着他们,薄唇轻启,悠悠地问,周身沉静,一派冷漠淡然。
钧二爷恭敬地说道:“我们只是想家里出了大事,来告诉大哥一声。”
魏钦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说罢,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
钧二爷和钰三爷相视一眼,这是送客的意思,只不过……
钧二爷心中叹气,和钰三爷一道起身,作揖行礼:“大哥,我们告辞了。”
两人走到书房门口,落后一步的钰三爷突然转身,还是问出口:“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办法能够找到父亲。”
魏钦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很难看出什么情绪,随后牵了牵唇角,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好笑。
钰三爷知道现在出城找人如同大海捞针,往慈西县走更加危险,找到魏老爷何谈容易:“打扰大哥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魏钦面色微沉,深邃幽暗的眼眸中一片晦暗,他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杯沿,沉默了半响:“曹成!”
钧二爷心力交瘁,心中又有些黯然,他以为魏钦最起码也会着急或是帮着一起想想主意,他勉强撑着笑容,安慰钰三爷:“没事儿,我们回去再加派人手,总能找到父亲。”
钰三爷“嗯”了一声,回头朝二楼看了一眼,窗牖紧闭,没有任何响动。
恰如钰三爷所想,这个时候找人难上加难,派出去的几十号人出去了一整日都没有回来,甚至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整个魏家心急如焚,只担心越往后情况越不妙。
直到第三日深夜,一辆马车缓缓的在小梅花巷魏府门前停下。
门房十二个时辰,两班人十几双眼睛在门口看顾着,生怕错过一点儿消息。
“是老爷吗?”门童急忙上前查看。
“真的是老爷!”
寂静无声的魏府瞬间热闹起来,有回后院传话的:“太太,少爷!老爷回来了!”
也有上前牵马的。
魏老爷颤颤巍巍的被小厮们搀下马车,衣冠狼狈,面色惨败,他刚在地上站定,转头往黑漆漆的街口看了一眼,那身影已然消失。
“老爷。”
即便是萧太太,这会儿也激动得涨红了脸。
她上下打量着魏老爷,他现在看起来比外头那些流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胳膊腿儿全在。
魏老爷甚是欣慰,刚朝她伸出手,示意来扶他,萧太太就往旁边让开了。
萧太太指挥着两个姨娘扶着他:“快扶老爷坐下,小心点。”
又让厨房准备膳食,使唤婆子们送热水来给魏老爷梳洗:“老爷这身上全是味儿,等会儿换洗下来的衣裳都要烧掉。”
萧太太利落的安排妥当,回头看魏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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