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太如今倒不怕他会一去不回,但听到他主动提起,还是有些喜悦,点了点头,也说道:“等会儿我去见明姐儿,邀她那日过去玩。”
魏钦鼻音“嗯”了一声,并未说什么。
萧太太心中大定,走出去,离了魏钦的视线,紧绷的肩颈才放松了。
芳娘觉得好笑:“太太怎么如此紧张?”
萧太太清艳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尴尬,在魏钦跟前儿就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免得不小心说错话,她心中轻叹:“罢了,走吧。”
要去找明黛,她脸上这才松快了一些。
*
那头徐见懿坐在骡车上,等到书童回到:“明珠小姐让您日正时分在沧海亭等她。”
徐见懿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让车夫现在就赶往沧海亭等着。
正是太阳当空,日头火辣的时候,徐见懿出了一身的热汗,拿着帕子擦拭额头,一转头看到甄明珠站在沧海亭外看着他,他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明珠师妹你来了!”
甄明珠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徐见懿面庞晒的通红,神色微微有些窘迫,此刻的他还不是她记忆中面目可憎的模样。
真是好久不见了。
“短短三年,只觉得恍如隔世。”徐见懿向她走去。
甄明珠讽刺地想,真是隔了一世,她调整好心态,柔柔一笑:“师兄。”
“师妹快进来坐。”徐见懿请她进来。
甄明珠步入凉亭,看见了亭中石案上放置着果碟,另外还有一只的锦匣。
徐见懿见她看着锦匣,连忙拿起来:“师妹生辰那日我尚在高邮,无奈错过,这是补给师妹的生辰礼。”
甄明珠接过来,打开一瞧,是一对金鬓钗,真是可笑,上辈子他从未送过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她低着头道:“徐师兄破费了。”
“师妹喜欢就好,”徐见懿声音和煦。
甄明珠笑了笑,暗自握紧锦盒。
徐见懿只当她不好意思了,又说:“师妹如今身份不似从前,甄家财势通天,想必这几年师妹在甄家必是受尽了宠爱,我只怕这鬓钗入不了师妹的眼。”
甄明珠垂下眼帘,似叹非叹,带着一丝清愁:“我在甄家的日子,并不像师兄想得那般容易。”
徐见懿一愣:“师妹受委屈了?”
他打听得清楚,甄家待她是如珠如宝,甚至明黛也被甄家赶了出去。
甄明珠低头说:“不知师兄可曾听说过裴家。”
徐见懿知道有传言甄家和裴家要联姻,他并未放在心上。他了解甄明珠,她性子温柔好拿捏,而他相信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谊在她心中是有分量的。
而今见却见甄明珠目光闪躲,他心里咯噔一跳:“师妹这是何意?”
甄明珠捏着绢帕掩了掩唇鼻:“我恐怕无法做主自己的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妹的婚事自然是需要甄家老爷太太做主。”徐见懿心中大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慰道。
甄明珠含着泪珠,望着他:“我只师兄情深义重,可是……”
“不过,我只要师妹一句话,只要师妹愿意,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不会放弃。”徐见懿坚定地说。
甄明珠面色微滞,潸然泪下:“我的心意师兄还不清楚吗,可我不愿师兄为难,我只要师兄幸福就好。”
徐见懿见状,却是心中大定:“请师妹放心,我来想办法。”
只要甄明珠喜欢她,那便好。
甄明珠也没有指着这一次就能与他划清界限,她勉强笑了笑:“我等着师兄。”
两人心中各怀思量,徐见懿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师妹,我前几日在街上偶遇到明黛小姐。”
甄明珠思忖着他的意思。
“我是无意看见明黛小姐和小梅花巷魏家的大爷一起,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徐见懿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在意,转而指着锦匣说,“师妹要不要试一试这鬓钗。”
“不了,此处不方便,师兄送的自然是最好的。”甄明珠还在想着明黛的事情,闻言摇摇头。
过几日她要去小梅花巷做客,想必萧太太也会邀请明黛。
但当日明黛并未赴宴。
魏钦望着躺在石榴树下乘凉的明黛,感到有些意外,倒是新鲜。
“我不想去。”明黛摇着团扇,似乎对宴会不感兴趣,她望着头顶树上的石榴果,算着还有多少日子,才能熟。
这可不像她。
魏钦挑眉,缓缓走到躺椅旁,垂眸看着她白净的脸庞。
明黛抿着唇瓣,不像让他看自己,用扇子挡住他的视线:“你怎么这么好奇!你不也没有去吗?”
“你觉得人多吵闹,我自然也觉得烦。”
“还有你来做什么?”明黛问。
魏钦要出一趟远门,离开扬州几日,本想来告诉她一声。
他手指刚拨开她的扇面,敲门声响起。
百宜跑去开门,先从门缝中看是谁,原来是甄明珠!
她来做什么?
明黛满头疑惑,不过见一见也无妨。
倒是魏钦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
明黛赶忙让魏钦离开,魏钦脚步沉沉地定在原地,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儿有什么问题。
明黛有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见魏钦一动不动,忍不住心急,连忙从躺椅上起来,推搡着他的背脊,把他往墙角推,不许他待在这儿。
“快走,快走!”明黛催促他。
后背贴着两只热烘烘的手掌,魏庆有些无奈,由她推着慢悠悠地抬脚,忍不住说:“我见不得光?”
第四十六章
很早之前甄明珠听裴子京提起过明黛与魏钦, 当时只是觉得他心乱多疑,甚为好笑,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又从徐见懿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名字。
甄明珠皱着眉, 站在明宅门前, 眸光闪烁。
明黛好不容易才把魏钦赶走,赶紧让百宜开门。
甄明珠每次回到双柿巷都觉得明家这座小宅子有变化。
进入院中便能闻见一股甜香, 正堂门前挂着珠帘,游廊旁盛开着各色夏花,姹紫嫣红。石榴树下铺着竹席的躺椅上随意卷着闪缎薄毯,一旁设一张高几,上面放有两只白瓷碟,里面盛着瓜果。远处靠西墙的地方扎一排藤萝缠绕的篱笆, 篱笆内是月季花丛, 盛开的月季花花枝一直爬到西厢房前的廊柱上。
到处都是明黛生活的气息。
一眼望去明媚轻盈, 恰如庭中婀娜纤巧的身影, 明黛往她跟前走了两步,裙摆荡起波澜。
甄明珠恍惚了一阵儿, 敛去心中的失落, 笑着问她:“你怎么没有去小梅花巷?阿英阿约她们还问起你。”
这便是明黛今日不愿去参加魏家宴会的原因了, 她垂下眼帘, 坐到躺椅上, 也示意甄明珠过来坐。
随后才说:“我觉得很无趣, 再说她们才不是想关心我。”
她已经和萧太太说好了, 改日再上门看望魏老爷。
甄明珠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她对明黛和那些小姐们的恩恩怨怨再清楚不过,从她回到甄府, 明黛便和那些朋友渐渐的没了往来,她几个交好的闺友也一个个的出了嫁。
甄明珠说话总是妥当的,很少犯这种错误,顿时有些不自在。
明黛也不在乎,倒是心里奇怪,甄明珠怎么这么早就离席了?还特地过来找她?
“我来看看你。”甄明珠坐到她身旁,她见明黛未出席,便和萧太太会过意,来了双柿巷。
“我有什么好看望的呢?你瞧我如今很好。”明黛不觉得甄明珠会想她,也没有兴趣猜测她的想法,反正她行事一向如此让人看不透。
甄明珠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若是你手头紧,钱不够花可以告诉我。”
明黛离家出走时没有带银钱,这庭院变成现在这般,也是需要花费不少钱财的。
“谢谢你,我不需要。”明黛要谁的钱都不会要她的,她看一眼甄明珠。轻咳一声说,“你放心,方三奶奶常约我去打牌。”
甄明珠微愣,她是知道方三奶奶的爱好,也同她打过几次牌,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
“哦。”明黛伸手从身后把引枕头捞过来,捧在手里玩。
一时间庭院里有些安静,徐见懿的话一直在甄明珠脑海中回想,她又不免想到今日魏府上上下下都在谈论魏钦救父的事情,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与魏家的钦大爷很熟悉吗?”
明黛怔了怔:“你究竟想问什么?”
“你知道两家曾经有过婚约吗?”甄明珠摇了摇头,反问道。
明黛细长的眉挑起:“你怎么现在想起来告诉我了?”
那她应当是知道了。
甄明珠说:“从前阿爹阿娘和魏家的伯父伯母都很满意这桩婚事。”
明黛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阿爹阿娘说的是明远和梅榆,她忍不住哼笑一声,一双美目冷了下来,看着甄明珠,心里有些不舒服,说话也带了刺:“怎么,你又想要这门婚事了?”
“明黛你别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这门亲事不错,你可以……,萧太太不是裴家太太,她很喜欢你。”
甄明珠话未说尽,但明黛懂了她的意思。
明黛觉得好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听到甄明珠劝她嫁给魏钦,她更加困惑:“甄明珠你想做什么?”
“我想图个安心。”甄明珠笑着说。
明黛皱眉,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会扰乱她的好亲事:“我与裴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让裴子京不要来找我了!”
“我知道。”
甄明珠清楚,裴太太是挡在明黛和裴子京中间的一堵厚墙。
她真的只是为了心安,却不是为了裴子京而是魏肃生。
只要明黛嫁了人,不管那魏肃生是如何出现,何时出现,已经嫁为人妇的她不足为惧。
目的达到,甄明珠也就离开了。
甄明珠刚出门,魏钦就重新出现在明黛眼前,两家之间的矮墙和梯凳被爬墙的月季花遮挡住了,非常的隐秘。
他这么快出现,想必是方才就在园子里,没有走远。
那他应该也听到了甄明珠的话,明黛脸颊有些热,她低头瞥见他粘在他衣摆上的花瓣,下意识地伸手取下,捏在手里玩,她强调:“你别多想,我什么意思都没有,你也别把她的话当真!”
魏钦倒是宁愿她能有些意思。
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前,她常常一口一个魏郎的叫着,现在……
魏钦气息微沉,倒也不会真把甄明珠的话放在心上。
他和明黛之间如何,和旁人无关。
明黛还在那儿很好奇,为何甄明珠会和自己谈起魏钦谈起那桩指腹为婚的婚事,她心里存着疑惑。
难道是因为她今日去了魏府,想到一些往事了,
明黛瞧了一眼魏钦,心里轻哼一声。
魏钦却是想到一个人,徐见懿。
不管四年前他有没有消失,他与甄明珠的婚事都不会成,一是他无意于她,也不会履行魏老爷帮他定下的婚约,二是他早知甄明珠与明远的一个学生情投意合。
魏钦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更不会在乎,直到前些日子才知晓原来那个学生是徐见懿,也就是试图跟踪他的人。
回想曹大送回的徐见懿的举动,他眸中闪过深思,真有趣!
魏钦目光回到明黛的脸上。
“怎么啦?”明黛不明所以。
魏钦扯了扯唇,从甄明珠的话里隐约明白她今日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参加魏府的宴会的原故。
他今日过来时,看到她正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树下。
本想告诉她,他要离开几日的话,到了嘴边成了:“想不想出去玩?”
“去哪儿啊?”明黛提不起什么兴致,随口一问。
魏钦看了她一眼:“去应天。”
应天有什么好玩的,明黛揉着手里的花瓣,忽而动作一顿,去应天!
“出远门?”明黛眼睛瞬间亮了,精神复苏,整个人都活络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应太太的娘家仪征县,魏钦竟然要带她去应天府玩!
“你不曾哄我?”她有些不敢相信。
魏钦见她惊喜的神情,颔首:“嗯。”
“真的带我去应天玩?”明黛再次确认!
魏钦没有不耐烦,薄唇微勾,耐心地说:“是的,你没有听错。”
明黛抓住他的衣袖:“什么时候走,我要带什么,怎么去,坐船还是乘马车,去几日呢?”
她一连串的问题,足以让魏钦知道她有多开心了。
瞧见她的笑容,魏钦庆幸自己做下这个决定。
因着汐安坝溃塌,他们需要先走陆路,再从仪真坐船进应天,最少要在应天待五日,明早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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