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并不答话,袁胤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挫败之意,他握了握拳,身旁的士兵立刻会意,很快将三人包围在太守府门前。
“汉家土地之上,大家皆是受天子庇佑,你这话说得,到底是谁想造反?分明你就是想独自私吞玉玺!”孙采薇将沾了血的长刀抵在地面,悠悠地转着。
袁胤眉头一皱,正想反驳,却见孙采薇又楚楚可怜道:“可怜我们为天子护送玉玺,今日却差点死于丹阳太守之手,我们兄长也只是为了护住天家玉玺而不得已出了手,太守大人不会这么小气跟我们计较吧?”
似乎是孙采薇说中了什么,袁胤被说得面露犹豫,一时竟被孙采薇绕了进去。也难怪,他这人也只是因袁术而水涨船高,论玩心眼,就他这副没什么智商的模样,能玩得过几人?
袁胤一时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出手夺下玉玺?
就在这时,远处又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袁胤抬眼去望,只看见一群五颜六色的……美人。
“——周郎!”
“周郎听听我的琴吧!”
“周郎的箭小女可看见了——”
好大的阵仗。
孙采薇默默往一侧退开了两步。
很快,孙权和周瑜就被追来的姑娘们重重围住,并将孙采薇挤得更远,不多时,孙采薇耳中嘈杂的声音更甚。
“小郎君生得可真俊!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无婚配?”
“姐姐可看中小郎君了,不若跟姐姐回家去吧!”
几个胆大的女子忽然瞥见一旁的孙权,上下打量了他的模样,又不住地捂嘴笑,衣上的饰物在其间被碰撞得叮当作响。
孙权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周瑜:“……”
孙权敛眸道:“请自重。”
几个女子反而笑得越发灿烂,“羞了羞了这是。”
说完,几人意欲上手,握在孙权手中的灵宝弓被扯得几乎也握不稳,各种浓厚的香气交织,弥漫在鼻间,有些令人昏昏欲睡。
“小郎君脖子上怎么受了伤,可心疼死我了,快让我看看……”
“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为何不是桃花的香?孙权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孙采薇的身影。周围其实也有人身着绿衣,却都不是孙采薇,他知道这样说一个女子不好,但还是觉得别人身上裹着的绿衣,就像那田间的菜青虫。
孙权后退一步,那些人便进两步,他从未觉得有人能做得如此疯狂,毫无礼法。
——直到一双手伸了过来。
那双手纤细柔软,却格外地有力。孙权一愣,向来都是他对她伸手,没想到这一次,是她主动伸出了手。
孙权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孙采薇皱着眉看着眼前荒谬的一切,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这可是乱世,女子向来久居深闺,哪可能出现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如此夸张的行为?于是一只手上拖着刀,步步靠近。
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她只似笑非笑道:“刀剑不长眼,各位姐姐可要小心!”
最先有人惊叫了一声,引得几个人回了头。她们一看便当即吓了一跳,只见最外侧的一名女子,手臂上忽然多了道浅浅的伤口。
而始作俑者,正提着刀满脸无辜地看着她们。
孙采薇眨眨眼,好整为暇道:“没见过男人?竟然聚众在太守府门口闹事。”
当中一人惊声道:“你又是何人,我等做什么,与你何干?”
孙采薇笑道:“你们做的事当然和我没有关系,可你们围住的两人却与我有关系。”
“哦?”众人将信将疑,更有甚者,已然开始嘲笑出声。
孙采薇却不理会那些笑声,反而拖着刀缓缓走近,刀身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明明看着这是一个机灵活泼的女子,却无端让人感到颤栗,大概是因为她的手上握了刀的缘故吧!周围的女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也就间接地给孙采薇让了一条路出来。
孙采薇身形纤细,走起路来纤腰款摆,却又格外的轻盈,连地上的尘灰也惊不起丝毫。
她看着当中身着赤红衣裳的少年,微笑着伸出手,问:“有没有想我?”
孙权感受着手心的暖意,怔愣地抬头,从前思虑颇多,刻意逃避的孙采薇似乎在此刻消失无踪,弥留下来的,是独属于她的出乎意料。
孙权点点头,猛然明白了孙采薇心中所想,他笑了笑,道:“自然是想的。”
孙采薇又去看周瑜,周瑜正安抚着有些焦躁的萌萌,对周围那些女子也只是随意地笑笑,并不多言,顶多也只是指出谁的琴做工有误,亦或是琴弦排列不均等与音乐有关之事。她笑问道:“兄长呢?有没有想他?”
周瑜听见声音,这才柔和一笑,也不管是哪一个他,点头配合道:“想。”
众人脸色当即变得十分古怪。
孙采薇立刻状作大度,胡乱扯道:“呐,他们二人皆有了心仪之人,各位,请回?”
逐客令已下,再缠着这两人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然而当中依旧有人吵嚷着不愿信:“不过我怎么看着,周郎和你不像啊,不会是你……”说话的人微微一顿,留下意味深长的尾音。
仗着人多,很快也有人跟着附和,说什么也不死心。
孙采薇皱了皱眉,低声道了句:“抽象。”
而袁胤这人是看美人看得入神了?呆站着是准备当那木头人?
直到又有一名以轻纱遮面的女子出现,四周才终于静了下来。
女子着青衣,手上抱了琴,步伐款款而来。
女子先是对袁胤施了一礼,才柔柔开口道:“太守大人勿怪,属小女子管教无方,才闹了今日之事,实在汗颜,小女这便将人带回去。”
“嗯嗯嗯好好好……”袁胤愣愣地点头。
孙采薇细细地打量起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总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正思量间,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目光落至了孙采薇和孙权身上。
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目光孙采薇只觉得实在不怎么友好。
“为表歉意,三位可否赏脸到我雅间小叙?如此小女也能安心。”女子敛了敛眸光,说得情真意切,“周郎,小女的琴也……”
孙采薇忽然心念一动,难道此人便是当时在酒肆中那弹琴之人?
当时琴有错音,周瑜才刚一起身,那玉玺便露了出来……而此刻袁胤已知她身上带有玉玺,竟就这么轻易放走他们三人?
联想到进入丹阳后发生的桩桩件件,孙采薇实在无法将信任落至不相识的人身上。
第81章 中药
人群散去了。
那女子却还在等着她们三人。
孙采薇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打仗,却依旧会觉得厌倦疲惫?厌倦那陌生的情绪,疲惫于没完没了的应付, 她的那些小聪明敷衍了许多人,却不知该怎么敷衍眼前这女子。
为何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孙权和周瑜?同为女子,孙采薇真的不想怀着恶意去揣测她。
孙采薇自知自己几乎什么也不会, 她也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 她亦是个普通的人。比起这些会历史留名的他们,她柔弱到曾经想要逃避一切,却又控制不住地喜欢东想西想,且还爱多管闲事, 一张嘴谎言频出, 时间久了, 连她都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了。
尽管如此, 她却还是在万般纠结之后下定了决心。靠着唯一超越这个时代的“算学”, 她一定能为她所选定的人杜绝一切风险。不, 也不是选定,而是她从来就只认定江东,只要有江东,那么其他的将不再是选项。
周瑜下了马,走至孙采薇和孙权身边, 他道:“错音已正。”
女子却道:“音乐却不止一曲。”
话里话外,是无论如何也要邀得他们三人才肯罢休了。
周瑜淡然道:“带路吧。”
女子这才提步至三人前方引路,在袁胤及他手叩抠群死二贰二雾久义死其。加入看更多完结吃肉文下这么多人的目光中, 三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太守府。
孙采薇看了眼前面不远处步伐有些急促的女子, 她不由和孙权,周瑜互相对视一眼, 步子便同时慢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孙采薇低声道:“如今那人已经取代了丹阳太守一职,也不知周太守现在在何处,丹阳这地方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却像是暗流涌动,我认为她也不可轻信。”孙采薇看了眼那女子,见她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孙采薇这才继续说,“以及玉玺已经暴露,谁也不知道她是否也是冲着玉玺而来。”
“周……”孙采薇突然欲言又止。孙权还未取字倒还好,她倒是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但周瑜这……他们应当是很熟了吧?那她又该如何称呼周瑜?“公瑾……兄?”
孙采薇试探性地出声。
周瑜牵着萌萌浅浅一笑,应了一声:“嗯。”
孙采薇笑了笑。
“那么玉玺还是由公瑾兄保管较为稳妥。”说着,孙采薇悄无声息地取出了锦盒,递至周瑜手中,“若出状况,以现在的我和孙权,实在难以保住玉玺。”
周瑜点点头,收下盒子后又转而道:“是袁胤。”
“什……?”周瑜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孙采薇倒是明白周瑜说的是什么,面上没什么反应,倒是孙权有些不解,“袁胤?莫非是袁术的亲戚?”
周瑜道:“堂弟。”
孙权思虑道:“看来是袁术派其来取代了太守之位,那么公瑾哥的叔父,是否会被袁术召回寿春?”
这也正是周瑜所担心之事。适才在太守府门口,他带着孙采薇和孙权也不好与袁胤当面打起来。至于杀了三个小兵?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既然伤了他的人,那么杀了便杀了。
然而,玉玺的存在却被袁胤所知。
这也代表着,袁术会知道。
他的叔父周尚会回到寿春,他自然也会去,届时只怕这玉玺是不得不交出了。
不过在看见袁胤不会为难那女子之后,周瑜还是选择了跟着她离开的最优解。只因孙策还在袁术手下,他的身边也还带着孙采薇和孙权两人,那便不能杀人放火灭口。
“若回去寿春的话,袁胤不死,玉玺大概是保不住了。”孙采薇道,“袁术那人,对那帝位可是觊觎得很,为了玉玺,什么也干得出来。”
周瑜道:“无妨,袁术就算得到玉玺,也难有什么作为。”
孙权沉吟道:“难道就不能再造一个假的?”
思索间,他们已不知不觉到了酒肆门口。周瑜将萌萌托给酒肆跑堂,三人这才跟着那女子上了楼。
孙采薇解去身上的薄绒披风,方才入座。
雅间外依旧人声嘈杂,来来往往的满是将生命寄托在酒菜之中的人,亦或是难得的过路人。
女子依旧未摘下面上的纱,因此她的面容是朦胧的,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脸。在她倒酒之时,孙采薇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试图在拂动的面纱下,发现一点眼前女子的身份。
她到底是谁?
孙采薇寻遍了脑中记忆,却还是想不到丹阳这个地方,有哪个留名的女子。
“不知这位姐姐姓名?为何又在这酒肆中久居?”孙采薇问。
她道:“此处总是比那高耸的院墙自由,又能在酒席间观尽人生百态,居于此处,又何乐而不为?”
自由么?乱世中,也会有人寻求自由?
“但你可知,若是战火来到此处,除了难以掌控的生死,自由亦是空谈。”孙采薇触摸着杯沿,敛眸叹息道。
女子忽然隔着面纱笑道:“那便将试图造反的人通通杀掉,这样就不会再有战火。”
孙采薇蹙了蹙眉,“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你杀掉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只要这江山不稳,那么总会有人起兵倒戈,千年百年皆是如此,你能杀掉多少人?”
她道:“百年之后所有人皆归尘土,以后的人造反,造的也不是我的反,我只管今日,不管日后。”
她看着孙权和周瑜,说得越发激动,全然没有了初见那时的柔弱知礼。
孙采薇摇了摇头,“汉室衰微,朝代起落更替必将发生,你阻止不了什么。战乱的终结,只得有人将其一统才能换来短暂的安宁。”
孙采薇不欲与她再说,看了一眼孙权和周瑜,示意道:“我们走吧。”
孙权点点头,只是才刚一起身,便觉眼前晕眩,似乎随时就要睡过去。他心中一动,低头看了眼未动的酒,又转而看向一旁燃着的香,皱眉道:“练师……”
孙采薇微微蹙眉,她同样也感觉到有些头晕,身体逐渐流失力气。可桌上的酒水他们三人根本就未动分毫,明明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还是落入了她的套子。
“孙权……公瑾……”孙采薇努力睁着逐渐迷茫的双眼,死死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孙采薇似乎看见她脸上的面纱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扬起,一张留有刀疤的脸,缓缓自纱下显现。
“练师!”
女子拂袖转身,屋中烛火立时因袖风暗了几盏。她勾了勾唇,目光直勾勾流连于昏昏然的两人身上,分外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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