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月安心不少,忙道:“好了好了,这会儿阿娘有些忙,你俩在寝殿里自个儿玩会儿,到了骊山,你阿耶忙得自顾不暇,咱三时刻在一块了。”裴远愈也不是不得空,只是人过嘴杂,众目睽睽,他现在多少还是要顾忌些。
不多时,小东子领着金吾卫元帅来到承香殿,恭恭敬敬道:“娘娘可是备好了?”
“嗯,走吧!”回头看看,地藏奴和观音奴还在她的床榻上窜上窜下,玩得正欢。虽说地藏奴平日里稳重,但毕竟还是不到四岁的孩子。
崔逢月冲他俩招招手:“快过来,咱们去骊山了。”两小短腿蹭蹭地跑了崔逢月跟前。只见观音奴从手中拿出一精美无比的药瓶道:“阿娘,我适才钻到床榻底下发现的。”
崔逢月接过来一瞧,没见过,小东子眼尖,忙道:“皇后娘娘,这是大元帅早前惯常用的。”
崔逢月脸顿时有些发烫。昨日裴远愈有些迫不及待,他身上的常服几乎是他撕扯下来的,许是那个时候掉出来。从未见过裴远愈在她跟前吃药,打开闻了闻,味道有些怪异。
“他怎么了,需要服药?”
“奴婢不知,大元帅也不许底下人过问这些事情。”
他不是得了什么病需要瞒着她?这可要弄清楚才好。沈暖烟也会去骊山,到时候问问她。
拿定主意,她将药品拿到手中道:“我到骊山的时候寻个合适的时机给他。”
朝臣们已经风雨交加地在望仙门等候了半个时辰之久。虽说早有内侍撑起遮雨棚,但已是深秋,凉意透骨。
以往这时都已经查验门符了,但今日却毫无动静。
厚重的望仙门城门在朝臣的不耐之中缓缓打开,来人不是引导核对门符的给事中,而是金吾卫负坚执锐,驰马肃然将朝臣们团团围住。议论声消弭,剩下的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半炷香,黄罗麾伞遥遥而来,伞下正是风姿俊美风流倜傥的裴远愈。
“新帝昨夜旧疾复发,药石罔效,已经驾崩。所有人即刻上马,前面骊山吊唁!”
雨势渐收,眼见就要放晴,裴远愈这句话如同惊雷霹雳。但所有人均未见迟疑,迅速翻身上马,生怕慢了就是站错了队,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任谁心里都明白,这天下马上就要是裴家的了。
第69章
惊觉
裴远愈到了骊山行宫时,新帝灵前已经跪了一片披麻戴孝之人,正在低头哭丧。这其中,自然有崔逢月,她眼尾似乎有些泪光,一身孝衣在身,风流俏丽,看得裴远愈心中一悸。但想到躺在梓宫里的男人哪里有资格叫她披麻戴孝,心中又有些不快。
她右边的地藏奴抿着嘴,脸色沉沉,叫人看不出情绪。而左边的观音奴差点没叫裴远愈笑出声了。只见他雷声大雨点小地不住干嚎“阿耶阿耶”,看见裴远愈进来,瞄了左右,其他哭丧的人头更低了,他大胆抬起头来给裴远愈一个狡黠的眼神,又接着“阿耶阿耶”的干嚎。
正往前走的裴远愈突然被人抱住小腿,定睛一看,是永安长公主。
“大元帅,大元帅,圣人究竟为何而死!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往宫中报平安么!”
听得所有人胆战心惊,事到如今,谁敢问新帝死因,那就是不想活了。
宁贵太妃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却又将生死置之度外道:“裴大元帅,哀家未能得见圣人最后一面,如今已是天人两隔,还请大元帅打开梓宫,叫哀家见见我儿。”
裴远愈只冷冷看了宁贵妃一眼,早有内侍把永安长公主拉到一旁,他继续往前走,背对着梓宫,立刻有人把圈椅搬了过来,缓缓坐下,才徐徐开口:“新帝装殓,重新开棺,岂不是要叫他魂魄不宁!”
宁贵太妃寸步不让:“大魏礼法,皇帝驾崩后第二日需行小敛之礼,第三日才大殓入梓宫,裴元帅如此迫不及待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殿中大臣噤若寒蝉,伏地不起。
裴远愈冷笑道:“宁贵妃不愧是柳家的人,有胆量,只是本元帅如今若是有不臣之心,谁还拦得住?本元帅再问你一句,果真要看?”
宁贵妃早就是孤注一掷,点点头。
“左右臣上前,与宁贵太妃一同查验!”
裴远愈话音刚落,就有十二名金吾卫将新帝梓宫团团围住,棺椁被徐徐打开。
元天枢躺在棺椁之中,除了面色发青之外并无特别,棺中并无异味,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宁贵妃想近前触摸,却被其中两名金吾卫拦住,棺椁在瞬间又盖上了。紧接着,七寸的长钉打入棺椁,“铛铛铛”之声砸到人的心坎上,魂飞魄散。裴远愈一言不发,而宁贵妃早就瘫坐在地,本来还低低啜泣的新帝妃嫔也都忘了哭泣。
“都看清楚吧!”裴远愈冷冷道。
元天枢早就让周尹收拾好了,一直置于冰窖之内,加之放了定颜珠,如同新丧。
“大魏接连国丧,财库空虚,新帝丧葬一切从简,明日出殡!宫中新帝嫔妃移居感业寺。”
裴远愈刚说完这句,底下哭泣时四起。感业寺荒僻,生活与宫中比,那是天差地别!
“国不可一日无主,本元帅便顺了新帝之意,辅佐太子继位!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是太后娘娘,送葬就免了,金吾卫,立刻将她送入骊山行宫蓬莱殿,好好将养,无本元帅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日后再指去处!”
观音奴初听地藏奴当了皇帝,心中乐开了花,可算没有白嚎,可一听阿娘被送走,有些急了:“我……”“我”字刚出,就被地藏奴封住了嘴。观音奴心中起急,不是说好阿娘和我们一起的么!
大臣们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大元帅这是要软禁崔逢月,疏离她与太子的关系,怕是她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
大臣嘴中不好过的崔逢月正在蓬莱殿怡然自得地与沈暖烟闲叙家常。
沈暖烟揶揄道:“裴大元帅多半是怕逢月累着,连送葬都不叫你去了,把你关在蓬莱殿躲懒。”
崔逢月抿嘴笑道:“谁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会儿一主意!”
话音刚落,小东子来报:“太子和亲王由大元帅亲自照顾,叫您安心。还有……”小东子看沈暖烟在旁,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大元帅叫娘娘把孝衣脱了!”原来如此,他不乐意看着她给那人戴孝!
这下崔逢月闹了个大红脸,在沈暖烟含笑的目光下脱下孝衣,突然碰到硬物,从袖袋里拿出来交给沈暖烟化解尴尬的气氛:“沈姐姐,你瞧瞧这是什么药?我怕远愈哥哥有病瞒着我。”
沈暖烟接过来,倒出两粒,仔仔细细闻了好几遍,用嘴咬了细细的一口,脸色凝重地看向崔逢月。
“这是裴大元帅的?”
崔逢月点点头。
沈暖烟拿出一粒,将药瓶仍旧还给崔逢月,给她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小东子,你把药给大元帅送回去。”挥手示意他退去。
沈暖烟把人支到殿外,又关上门,才悄声道:“逢月,这是抑制男子长胡子的药,若是裴大元帅,已经净身,无需服用此药。”
崔逢月睁大了双眼惊道:“沈姐姐的意思他他他……不是!”
“大元帅,奴婢往蓬山殿去了,沈医女在,只传了半句话,娘娘已将孝衣脱了,但儿子不便说您后半夜过去。”小东子趁裴远愈得闲无人时赶忙回禀。
裴远愈点点头,孝衣脱了就行,晚上过去不知晓也无妨,蓬山殿都是他的人。
小东子又赶忙把药瓶递给裴远愈:“大元帅,这是娘娘在承香殿拾到的,儿子多嘴说了句是您的,娘娘担心您的身体,适才叫沈医女验过药。”
裴远愈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这些日子,他闹得狠了些,崔逢月实在吃不消,但他总是用内侍身份装可怜,这下怕是这娘子要疑心了。
半夜,崔逢月半梦半醒只见似乎感觉有人亲她,朦朦胧胧睁开眼,果真瞧见一黑影坐在床边,惊得要呼出声来,被大掌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别慌。”裴远愈缓缓放下手。
崔逢月捶着他得胸膛嗔道:“你吓我!”起身把殿中的夜灯点亮。“我抽空来看看你。”
借着灯光,崔逢月看见裴远愈穿着朝服,上面还有些雪花,清冷禁欲,有些心疼:“得空就歇着,这样东奔西跑的。”
突然想起今日沈暖烟说的话,狐疑地看着裴远愈,问道:“远愈哥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没有。”裴远愈回答得干脆。
“那你得病了么,为何要服药?”反正也瞒不住他,直接说就是。
“那些都是暖身所用。”裴远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沈姐姐说……”
“沈医女有所不知,那是朔方特制的,加了别的成分。”裴远愈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反正是问不出什么了,崔逢月眼珠转了两圈道:“远愈哥哥,我今日害怕,不如你陪着我睡。”
崔逢月上手就要给将裴远愈的朝服脱下,自己的手却被裴远愈攫住放到嘴边亲吻:“逢月,我今日真是不得空,再过两个时辰,元天枢的棺椁就要送到帝陵,明日我回承香殿好好陪你。你若害怕,叫抚琴和弄棋都到殿中来。”
崔逢月娇嗔地看了他两眼,心道,不差一时,明日我再揭了你的老底!到时候真的就叫你跪在承香殿外!
裴远愈从帝陵回到紫宸殿第二日便是大朝,大朝后,宫中下了圣旨:改年号为顺平,元佑为帝,元泰为慎亲王,裴远愈执掌大魏朝政,待皇帝十六岁后还政。崔逢月为皇太后,居太极宫承香殿。太子年幼,需得细细教导,随裴远愈一共入住太极宫承庆殿,无大元帅允准,太子不得前往承香殿探母。
高太后依旧居住在凝云殿,对此颇为不满。
“逢月,他这是什么意思,早前我和他说了几次,叫他让你往凝云殿与我作伴,他却说皇帝年幼,课业繁重,你离得近些皇帝有所依靠,可又不叫皇帝时时来探你,这不是要把你囚在承香殿之中!他这是要敲打高家!”
崔逢月笑笑:“姨母,元佑能够成为皇帝,高家就算是皇帝的母家,裴远愈对舅舅原先在河东之事也未追究,只是叫天雄军和幽州把原先所占的河东土地归还,变成元泰的封地,如今多事之秋,舅舅还是韬光养晦为好。咱如今都好好的在宫中,我心满意足了。”
高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瞧着逢月受苦,有些不忍,前日来福说,过几日太极宫所有嫔妃都往感业寺去了,偌大的太极宫,就你一个人,姨母怎么放心得下!”
崔逢月有些面臊。裴远愈就是要把这些人弄走,方便他行事。
“逢月大了,知道护着自己,等过阵子局势缓和,我再回家瞧瞧阿娘去。姨母劝劝阿娘莫要忧心。”
入夜,承香殿内浓情蜜意之时崔逢月突然把眼罩摘了,但看见穿戴整齐的裴远愈笑意盈盈地问她:“怎么,逢月,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说得她一阵羞臊。
第二日,她去承庆殿看两个孩子。圣旨说了不叫孩子去承香殿,也是不叫两个孩子去打搅他们,那是说给朝臣们听的。
崔逢月到了承庆殿正殿寝殿,发现只有地藏奴一人在读书。地藏奴抬头看见她,两眼放光,一下就扑到她的怀里,终究还是个孩子。
“阿娘,想死你了!”
在他脸上香了两口以后见殿中空无一人,小声问道:“你阿耶呢?悄悄说。”
地藏奴有些不解,但还是在她耳边轻声道:“阿耶在湢室。”
崔逢月抑制不住地激动把地藏奴抱到书案边做好,示意他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湢室。
第70章
解药
崔逢月这神神秘秘的举动看得地藏奴疑惑万分。更叫他费解的是阿娘到了湢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假装摔倒,扑门而去,却因地面湿滑直接摔倒了沐盆之中,水花四溅。
臆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结结实实地跌入了强有力的臂弯之中,而与她四目相对的却是坐在沐盆里光溜溜的观音奴。
“阿娘,您无事吧!”观音奴担忧地问。阿耶给他洗澡,天上掉下个阿娘来。
她初初掉入水中还有些懵,等瞧见裴远愈好神在地勾唇看着她,顿时觉得羞臊。裴远愈立刻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用大氅将她裹着,抱到屏风后头,揶揄道:“逢月这是饿狼扑食?”说得崔逢月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两次想抓他现行,两次都吃瘪。有些恼羞成怒地发狠问道:“裴远愈,我问你,你到底……到底……是不是内侍!”
裴远愈粲然一笑:“逢月希望我是或不是?”
希望?
“明白告诉你!你若不是,还瞒了我这许久,日日以此叫我心软,我……我和你没完!”
裴远愈在她耳边喑哑道:“逢月心软亦是有好处的,我瞧着逢月心软之后也很得趣!”
紫宸殿内,沉香缭绕,裴远愈正在批阅奏折,给事中小心翼翼来报:“大元帅,永安公主在外头哭哭啼啼,非要见您一面。”给事中头低得恨不能埋到了胸口。适才劝说永安公主离去许久,皆不奏效,又怕她胡搅蛮缠在这大喊大叫,扰了裴远愈,左右为难。天人交战半天,还是决定来禀报裴远愈。
“叫她进来吧。”裴远愈揉了揉眉心,放下奏章。永安是元天枢的妹妹,自小刁蛮,但却不是恶人,自幼长大的情分总归还在,她和宁贵妃马上要被送往感业寺,见上一面也无妨。
永安入了殿内,先是痴痴地望着他,缓缓开口道:“远愈哥哥,我能单独和您说句话么?”
裴远愈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殿外。
只见永安满眼溢满泪水虚倚着紫宸殿书案,满脸委屈道:“远愈哥哥,我不要去感业寺,那里都是姑子,寝殿年久失修,又没宫人婢女,我不去,我不去……”
“永安,明日就过去。”裴远愈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人人都如此,你也该去吃吃苦。”
永安尖叫了起来,边捂着耳朵,掩耳盗铃假装听不见,边往裴远愈身上凑,一把抱住了他:“不不不,远愈哥哥,我就不去。”
裴远愈如今是大元帅,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哪里料想永安敢突然抱住他。强有力的胳膊掰开她的手,立刻从她疯一样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永安又从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袖口,抽抽噎噎道:“远愈哥哥,咱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如此狠心么!崔逢月也是先帝的后妃,她怎么就能在承香殿里!你就是对她念念不忘!”
如今大魏,私底下都没有人敢议论裴远愈与崔逢月的关系,更别说当面。他怒极转身,还未来得及张嘴说话,一股怪异的幽香扑鼻而来。
异香突然袭来,裴远愈忽感一阵眩晕,两眼发黑,眼见着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下意识地用手猛地一击案桌上的茶盏,破碎茶盏的瓷片插入他的手中,顿时血流如注。疼痛让他有了瞬间的清明。
“金吾卫,将她拿下!”裴远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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