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棠开始找那副耳环,那一副小小粒的珍珠耳环是她为数不多的私物,她印象中自己有一阵子都没有戴过了,于是翻遍了自己的行李箱和化妆包,喊了助理进来,连带酒店房间的角落都找了一遍,找不着。
西棠坐在酒店的床上,重头仔细想了一遍,那段时间去了好几趟柏悦府,大约是落在赵平津那里了。
西棠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但他手机关机。
没办法只好找沈敏。
沈敏说今天他休息。
西棠说明了来意,沈敏笑了一下:“他给了你屋子的门卡,自然是准你随意出入的,你就回去找找吧。”
西棠只好喏喏地应了一句好。
正要挂掉电话,沈敏在那头忽然喊了声:“西棠?”
“嗯?”
沈敏明显有话,但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有说:“没事,你去找找吧。”
西棠打了车去建国门。
从酒店一楼的大堂进了电梯,整个走廊非常的安静,一个人也看不见,住这里的每一位户主都有绝对高度的隐私权。西棠开了赵平津的家门,站在玄关悄悄地往客厅了张望了一眼,下午四点多,窗帘一贯拉得严严实实,他的房门也关着,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
今天是工作日,一般这个点,赵平津不会在家。
西棠放下心来,脱了鞋走进自己住的那个房间,在房里和浴室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于是出去客厅,把茶几翻了一遍,开始翻开沙发垫子。
她趴在沙发上,使劲地往沙发垫子里伸手摸东西,忽然感觉后背一阵阴风吹来,屋子里忽然多了个人影。
西棠吓了一大跳。
浑身一哆嗦往后一看,却看到赵平津扶着房门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穿了深蓝色的细格子睡裤,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头发乱糟糟的。
赵平津一见她就没好脸色:“怎么,见着我跟见着鬼似的?”
西棠坐起来,猛地拍胸口压惊:“我以为你不在家。”
赵平津走到沙发里坐下来,看了她一眼:“找什么?”声音沙哑。
西棠说:“一副耳环,连戏要用,在剧组酒店里怎么也找不着了。”
他微微皱皱眉:“眼睛怎么了?”
西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摸了摸红肿的眼,有点不好意思:“哦,拍戏哭的。”
赵平津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他伸手拿烟,想了想放弃了,转而拿杯子,半杯水已经凉透,他皱了皱眉,也没打算自己去倒。
西棠继续在沙发上,看了看他,纳闷地说:“你怎么大白天在家里睡觉?”
赵平津没好气地答:“你管我?”
西棠问了一句:“不是说很忙吗,你那个竞标结束了?”
赵平津顿时抬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有黑色阴霾,并没有说话。
西棠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小声地解释了一句:“青青跟我说,你最近在做一个……”
赵平津终于抽出烟来,面色仍然冰寒,却飘飘然地说了一句:“丢了。”
西棠愣住了好几秒。
赵平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以为这单子拿下来,我顺利将公司移交给李明,我也不用再一直两头上班了,没想到……”
他声音依旧平静,但西棠知道他不是不失落的。
西棠以前就听过高积毅他们调侃他,京创科技上市时,整个公司全部市值加起来不过几个亿,跟他在上班的单位相比,随便一个重点项目动辄就上百亿的,京创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偏偏就爱得跟爱自己儿子似的。西棠明白他,那是他自己一手建起来的梦想,一个男人二十多岁时最旺盛的体力和精力,他全部奉献给了自己创立的这家公司,煎熬了多少辛苦和心血在里面,恐怕连西棠都未必能体会,疼爱,那是自然的。
他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西棠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西棠走近他身边时,感觉到不正常的热度,她直觉地伸手探他额头,滚烫一片:“你发烧,你知不知道?”
赵平津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又不傻,能不知道?”
西棠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烧得浑身滚烫,发烧烧成这样儿了,还能坐得这么四平八稳,真不知哪里练出来的钢铁纪律。
怪不得大白天他在家里睡觉。
西棠让他喝完了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倒腾沙发垫子:“穿得这么少,袜子也不穿,你回床上躺着去吧。”
赵平津没理她,抬眸看了她一眼,话都没说。
西棠说:“喂,赵平津?”
赵平津说:“不想动。”
西棠走到他的跟前,拎起他的手臂:“回床上去躺着。”
赵平津脚下是虚的,被她这么一拖起来,差点一头朝地上栽下去,他一手扶住沙发,瞪着她吼了一声:“你想摔死我啊!”
看来这回真是熬出病来了,骂人的气势不减,但声音听起来沙哑虚弱,完全没有一点力气,西棠不跟他计较:“好好好,你慢点儿。”
赵平津站起来却没有动,他方才昏昏沉沉之中听到客厅有响声,勉强起床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便再也不愿意动,一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阵黑。
西棠只好扶住了他的胳膊。
赵平津撑着她的胳膊,走进房间躺回床上,眼前人影绰绰的,不过这么动了一下,眼前一阵阵地发晕,额上渗出一头的虚汗。
西棠给他擦干了鬓角的汗。
西棠回头进浴室里换干净毛巾,看了一眼他卧房外的起居室,换下的衬衣西裤都胡乱地扔在起居室的地毯上,他一向有洁癖,自己的衣服换下来自己都会收拾好,应该是回来时人已经难受到不行了,才会这样扔在地上。
西棠给他收拾整齐了,走进房间里问他:“今天吃过东西没有?”
赵平津躺在床上摇摇头,面上终于显出了一点儿难受。
西棠说:“我给你煮点粥,你先吃点退烧药,实在不行晚点去医院。”
赵平津昏昏沉沉的,却还记得回了一句:“我不去医院。”
西棠给他敷上退烧巾。
她熬好了粥端到了他的床边。
他吃了几口,就皱着眉头不肯吃了。
西棠也不勉强他,搁下了碗站在他的床头,检查了一遍他的药瓶子,床头柜上只有胃药和止痛药。
西棠仔细地看他的药瓶:“最近一直胃痛?”
赵平津立刻否认:“没有。”
“痉挛过吗?”西棠问。
“没有。”继续嘴硬。
那就是有,大概次数还不少,西棠暗自皱眉。
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三餐按时吃了吗?”
赵平津重新躺回床上:“太忙。”
西棠给他掖了掖被子,好让他躺得舒服点儿:“疼了多久了?”
赵平津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脸也是昏花的:“两个多星期。”
只听见西棠的声音说:“工作忙起来就不吃饭,沈敏怎么当你秘书的?”
他难受地闭起了眼睛:“不怪他。”
西棠清淡淡地回了一句:“也是,谁敢惹你。”
赵平津又把眼睛睁开了:“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儿?”
西棠事不关己地说:“你该回家去,家里有医生保姆。”
赵平津一听她这话就不高兴,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口气特别冲:“我不要你管。”
西棠还是那副特别平静的语气:“我没打算管你。”
赵平津阴沉着脸,忽然冷冷地说一句:“出去。”
西棠愣了一下。
赵平津生气地说:“你东西不在我家,出去。”
西棠仰起脖子:“出去就出去。”
赵平津没好气地答:“赶紧的。”
西棠一甩手就走,走到房间门口,脚步停住了,她回过头来冲着床上的赵平津笑了笑:“你别病得起不来了,要不要我给你打120?”
赵平津气得一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发青颤抖着吼了一句:“黄西棠,你滚蛋。”
西棠举起手退出他的房间去了。
她人还没走到客厅,就已经听到身后的卧房里传来声响,赵平津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水杯都打翻了,人趴在卫生间里吐。
他跪在卫生间的瓷砖上,喘着气不断地吐,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压着胃。
虽说开了暖气,可卫生间的地上还是很凉的。
西棠走了进去:“你忍一下行不行,你胃哪里受得了你这样吐?”
赵平津勉强地忍住了呕吐,闭着嘴巴不再理她。西棠要扶起他,被他甩开了,他一只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今天就没吃过东西,久不进食的胃部受到食物的刺激,剧烈地疼痛起来。
西棠看到他倒回床上,胡乱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裹紧了,被子里的人蜷缩起了身体,手死死按着胃,疼得一头的汗,睫毛都濡湿了,却一声不吭。
赵平津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黑雾袭来,意识在身体里缓缓抽离,却在下一刻被腹部的尖锐疼痛刺醒,他只好死死地咬着牙,忍受着一次又一次,漫无止境的反复折磨。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简直恨不得疼到尽头,直接昏过去就好了。
西棠坐到了他的床上,终于伸过手将他抱在怀里。
赵平津气得一把推了推她:“走开!”
西棠拉住他的肩膀,摸到衣服下瘦削的肩胛骨,她心疼地用手指按了按,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好了,好了,别闹了行不行?”
赵平津头埋在床褥里,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我不要你管我。”
西棠将被子给他重新盖好:“我乐意管,你别说话了。”
赵平津蒙在被子里,惨兮兮地回了一句:“我病得只剩半条命,你还气我。”
西棠心里一阵酸楚袭来。
她想低下头亲他,却又在下一刻忍住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亲昵地和他相处过,心中涌起一股惨淡凄楚。
西棠声音放低了,带了点不自觉的温柔:“我错了行不行?”
赵平津依稀感觉到头顶的发梢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然后身体被黄西棠柔软却坚定的手臂抱住了,她稍微往床上挪了挪,好让他更舒服地靠在她的怀里,她身体有温暖甜腻的气息,熟悉的水果香气,软软的掌心抚摸他的脸,伸进被子里贴在他的上腹部,轻轻地替他按摩着一阵一阵痉挛刺痛的胃部。
赵平津躺在她的怀里,只觉得顿时浑身都舒服了许多,折磨人的疼痛开始慢慢地减缓,他终于放松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终于等到他沉沉地睡了下去。
西棠起身走出他的房间,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天已经黑了,国贸区的璀璨灯火开始亮起。
西棠站到厨房里小声地打电话,她得跟剧组请明天早上的假。
明天早上七点多的戏,她肯定来不及回去了。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将赵平津剩下的粥喝了,又重新给他熬了一小锅更软稠一点的小米粥,在家里的客厅翻出了退烧药,端着水回到房间,赵平津却已经醒了,躺在被子里眼巴巴望着门口,大概是烧糊涂了,模模糊糊说了句:“你别走。”
西棠顺从地答了一句:“好。”
西棠终于给他喝了一点粥,又吃了药,重新测了一遍体温,擦干了身上的汗,让他躺在床上休息。
赵平津将她拉到身边,眷恋地靠在她的怀里,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脸上再没有痛楚。
半夜西棠醒了过来,赵平津在她的身侧,依然睡得深沉。
西棠起身检查了一下,他的热度降下去了,终于放下心来,她重新躺回床上,看着他熟睡的容颜。
她悄悄地伸手,摸了摸他英俊的脸。
如梦境一般。
西棠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赵平津在天明时分醒了过来,他一向睡得不多,睡眠也浅,基本生物钟一到就会醒过来,这段时间不眠不休了将近一个月,他终于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卧房里还是一片昏暗,他感觉身体很暖和,浑身上下挺舒坦的。
手臂动了一下,才发现怀里枕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一张小脸孔,白皮肤,浓睫毛,眼睑下有灰色眼圈。
他伸手推了推她:“喂。”
小人儿一动不动。
继续睡。
赵平津叫了一声:“喂,黄西棠。”
西棠将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赵平津低下头,捉弄似的亲她的脸,黄西棠直觉地躲了一下,赵平津笑了笑,觉得有趣,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她湿润的唇,下一刻,黄西棠在梦中忽然伸出舌头,闭着眼舔了舔他的唇角,嘴角还露出一点点甜甜的笑容,赵平津被那笑容激得旖念晃荡,手撑在床上,俯过身加深了那个吻。
一切忽然就失控了。
赵平津知道自己这些年,已经过了青春期那种欲求旺盛的年纪,他也不缺女人,本不想碰她,一来是因为知道已无法给她婚姻,二来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敢碰她,黄西棠的身体是一枚巨大的印记,完整地封存着那些他们相爱的记忆,那些他们夙夜交缠的床笫之欢,柔肠入骨的浓情蜜意,神魂颠倒的沉沦爱欲。
在男女情事上,虽然赵平津不愿意承认,他确实算是比较晚熟的人。认识黄西棠之前,他一直都有女朋友,但处起来都没多大意思,都很生疏,每一个都怕他,顺从他,屈意承欢的份儿居多,他们从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直到二十多岁,赵平津一直不明白高积毅谈起女人来的兴致勃勃,他觉得女性都索然无味,直到遇到了黄西棠,她新鲜、活辣,少女的模样如一颗新鲜饱满的杏子,带了点儿酸涩的苦味,却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迷人的风情万种,他完全地被她治住了。
也许他们是天生注定的情人。
一生中,若论起情事,她是他有过的最好的女人。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再触碰这份记忆。
但此时此刻口腔里都是她甜杏一般的气息,觉得身上舒服极了,又被一股燥热折磨着,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肩上,抚摸她的锁骨,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
西棠终于清醒了,迷茫地看着他:“干什么呢?”
赵平津不让她说话,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唇已经顺着她的脖子密密地吻了下去,西棠伸手抵住他的肩扭着腰挣扎了一下,却瞬间撩起了他更深的欲望。
赵平津猛地一把抱起她,黄西棠搂住他的脖子尖叫一声,却又在下一刻笑出声来,赵平津亲密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个人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火山熔岩一般的热流在两个人的身体里流淌,西棠的身体在他的手臂里,辗转如明媚柔软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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