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棠点点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倪凯伦正在酒店里跟小宁聊天,见到她走进房间里,围巾摘下来,一张沮丧而平静的脸。
倪凯伦抬抬眼:“又怎么了?”
西棠脱下了外套,毛衣上有几缕血迹渗出来。
西棠坐在沙发上,小宁给她手臂上的伤口重新上药。
倪凯伦站在一旁,叉着腰气咻咻地骂:“本来都快好了,隔两天就拆线,要是疤痕不太丑还可以露出来说是拍戏受伤炒点话题,现在又裹成这样,你圣诞节那个活动怎么办?手臂这样你要穿什么?你能穿什么?你就存心气死人吧!”
小宁收拾好了进去洗手。
西棠仰着头,有点发颤,小声地跟倪凯伦说:“我好像看到他了。”
倪凯伦还在气头上,吼了一声:“谁?”
西棠犹豫了一下:“孙。”
倪凯伦脸色僵住了,声音立即紧张起来:“上回你跟我说,我回头忙忘了打听了,我立刻再去查查看,你自己当心点,没事绝不要再出去,圣诞节工作做完,立刻回上海。”
倪凯伦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怒气冲冲地问:“是不是姓赵的打你?”
西棠摇摇头。
小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倪凯伦又提高了音量:“我签了你之后,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你简直就是全公司的赔钱货!”
西棠冲着她龇牙咧嘴地苦笑了一下。
这一下把倪凯伦气得脸都歪了。
平安夜的晚上,赵平津从应酬饭局上提前回来。
西棠今日有工作,下午五点多时,赵平津的司机在新光天地接走了她,刘师傅见着她,憨实的脸上满是愧色,想必赵平津前两天因为他接错人,估计没少给他脸色。
西棠赶紧说没关系。
司机将她送回了赵平津的住处。
柏悦府的五十二楼,窗帘一贯的紧闭,暖气开着,屋子里依然显得阴凉而幽深。
西棠脱了高跟鞋,赤着脚走进洗漱间卸妆,今天早上造型师给她试了好几套衣服,最终选择穿了一件跟今天的合作方同为法国品牌的白衬衣,束腰穿一件明黄色裙子,上衣将她手臂上的伤口遮住了。她拥有造型师十分满意的二十一英寸腰,衬衣扣子松开了三个,露出了一段凛冽优美的锁骨,虽然没有过分裸露,但这位最近熠熠升起的新晋女星一露面,却已经美到从围观路人到娱记都纷纷惊叹,今天是国际化妆品牌在北京的新店开幕典礼,西棠跟模特儿一起,亲身示范了如何使用商家的彩妆产品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妆容,她工作完回到家一看,衣服上都沾了一层脂粉,她直接脱了下来,回到卧房,却看到她留在房间的睡衣全都被赵平津扔进了浴室的洗衣篮。
西棠进去衣帽间翻了一件赵平津的衬衣出来穿,从房间里出来看了看时间,傍晚七点多。
晚上八点左右赵平津回来了,他今晚有应酬,西棠正纳闷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却看到赵平津进来,在客厅脱掉了西装外套,直接躺进沙发里。
西棠走出来,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赵平津咬着唇没有说话,拉过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挪了挪身体枕在她的腿上,侧过身蜷缩起了身子,抬手按住了胃。
西棠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西棠给他松开了领带,俯下身去替他解皮带,赵平津明显是疼,西棠俯下身时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上腹部,赵平津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西棠立刻停住了手。
赵平津却依旧闭着眼,脸贴在她的腿上,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
西棠细细地看着怀里的人,一袭雪白衬衣挺括整洁,银灰色的西裤,裤线熨得笔直,腰间的衬衣松开,衣服有些许细微的褶皱,一身奢侈考究的衣料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压人,身形修长瘦削,连一身的骨头都格外的硬,更显得人倨傲矜贵。
人前是雍容矜持,骨子里却是一身的臭脾气,偏偏每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却表现出对她极大的依赖,西棠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可是又真是恨,恨自己还会心软。
西棠用手托住他的脸让他躺在沙发上,返回卧房给他拿了张毯子盖住他的腹部,转身拉出抽屉,递了药给他。
赵平津撑起身子喝了半杯温水,脸色仍然十分苍白。
眼看西棠只是站在他的身前,赵平津不说话,只拉了拉她的手。
西棠只好又在沙发上坐下来,赵平津没有力气动了,只说了一句:“抱抱我。”
西棠只好伸手重新将他抱在怀里。
西棠默默地想着,身体一不舒服就爱黏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今天是她侍奉在身边,他就缠着她撒娇,到哪天她不在他身旁了,他对另外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同样的缠人呢。
西棠正兀自出神,赵平津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知道会胃疼还喝酒?”西棠动手给他轻轻地揉太阳穴。
“没办法。”赵平津声音哑哑的。
“你不是领导吗,谁敢让你喝酒?”
赵平津在她怀里蹭了蹭,低声地说:“小敏这段时间不在,我没人应场,我大伯的手下个个都是老臣,我助理还没到那个资历敢拦酒,都是叔叔伯伯辈分的,现在给我调派,我要是太矫情,管不了人。”
西棠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赵平津蹭了蹭她的脸,抬眸看了看她穿着衬衣的领口,洁白圆润的颈子露了出来,细滑的皮肤顺着胸口延伸下去,宽大的白衬衣扣子只扣到了第二颗,留给人无限的遐想:“你穿我衣裳挺好看的。”
西棠瞧见他还有力气管这个:“哟,你不疼啦?”
赵平津还带着点虚喘,还是咧嘴笑了笑:“疼,再疼姑娘扮上了也得夸两句不是吗?”
西棠也真是服了,抬手拧他的脸颊:“再嘴欠,疼死你。”
赵平津委屈地睁眼看了她一眼,侧过身朝着她怀里拱了拱。
赵平津吃了药,疼痛缓过去了,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看到黄西棠不在身边。
客厅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赵平津走过去看了一眼,看到黄西棠一个人在窗户外的阳台上堆雪人,阳台上覆盖着的一层雪粒子被她拢得干干净净的,她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娃娃,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她正低着头,往雪人脸上装一个胡萝卜鼻子。
大概是眼花了,赵平津觉得那个娃娃跟黄西棠有点像。
有时候他看她现在的脸,都觉得很以前差别很多,也许是气质神韵然不同,她化着妆的时候,冰霜一般的雪白脸蛋,不笑的时候非常不食人间烟火,一副大明星的派头,但私底下一笑起来,却又显得稚气而可爱。
能把人的心都笑融化了。
他已经留不住她了。
今天是平安夜,他方才从外头回来时,街道上挺热闹的。
赵平津看了一会儿觉得眼前晕眩,按了按额角从窗户边了退了回来。
西棠从阳台上回来。
赵平津从沙发里撑起身体,他坐起来说:“去换件衣服,穿暖和点。”
西棠手指被冻僵了,举在嘴边呵气,不明所以地问道:“干什么?”
赵平津懒懒地答了一句:“我带你出去看看灯吧。”
西棠不太同意:“外头太冷,还有积雪,你身体受不了。”
赵平津看了她一眼,看来是恢复精神了,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你自己去看,我在车子里坐着。”
西棠嘀咕了一句:“什么人嘛。”
赵平津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去?”
西棠望了望他,心底有点期待:“你还疼吗?”
赵平津早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他坐起来俯身在地毯上找拖鞋:“我要疼我还带你出去?我命比你宝贵多了。”
西棠站着犹豫了几秒。
赵平津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不去算了。”
西棠顿时急了,扑过来趴在他身边:“去。”
赵平津转过脸不理她。
西棠伸手挠他。
赵平津一把抓住她的手,伸手捏她的脸,嘴角有浅浅的笑意:“去,房间里给我拿衣服过来。”
西棠乐颠颠地跑回卧房的衣帽间去了。
西棠给他换衬衣,赵平津一边衣来伸手一边数落她:“外头全是人挤人,不知道你们女的脑袋里想什么。”
西棠正拾起手边的毛衣,闻言直接套进他的头上,然后拿起两个袖子胡蛮地打了个结,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赵平津叫了一声,将脑袋从毛衣里伸出来出来喊了一声:“谋杀亲夫啦。”
西棠脸上的神色愣了一下,怔怔地松开了手。
赵平津的笑容也停顿了。
西棠立刻回过神来,冲着他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转身溜进房间里去了。
赵平津自己穿好了衣服,进书房转了一圈走出来,看到黄西棠已经早早背了包,穿好了鞋子在门口等他。
见到他出来了,她仰着小脸殷殷切切地望着他。
如果和她生一个女儿,像她这般可爱,小小胖胖的手脚,每天背着小书包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等他出门送她上学……赵平津心头悚然一惊。
而后心头的血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西棠却浑然不觉,只说:“我们一下下就回来。”
赵平津看了她一眼:“手上伤还没好,一会儿你走累了,还不是我给你背包,别拿了。”
西棠说:“那我手机钱包怎么办?”
赵平津一边穿大衣一遍说:“钱包不用带了,手机揣我兜里吧。”
西棠乐得轻松,直接挽着他的手出门去了。
平安夜的国贸区,灯火闪烁,圣诞新年布景装饰得流光溢彩,建筑物晶莹的幕墙在闪闪发亮,一棵一棵的大树披上了新装,驯鹿的雪橇上装满了彩色的礼物,整个世界如同一个缤纷多彩的发光城堡。
赵平津牵着西棠的手在人群里走,沿着热闹的街道走到了蓝色港湾,街道上台阶上都是荧光的彩灯,路边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离开北京好多年了,甚至是离开繁华的人世,都已经好多年了,她再没有看过这般的盛世盛景。
人潮拥挤,寒夜愈重,赵平津将她裹在他的大衣里面。
夜深了,天空飘下零星的细雪,连西棠都开始觉得脚趾被冻得凉飕飕,平日里下雪天,赵平津都是车里来去,估计就没受过这种寒气,她拉着赵平津进了路边咖啡店。
赵平津脸色有点苍白,其他倒还好,还顾得上闲闲地望了她一眼:“高兴了吧。”
西棠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却一直陶陶然地傻笑,心满意足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眼看赵平津又要泼她冷水,西棠赶紧说:“别那么小气,我就想在人群里走会儿。我以后要是红了,你就没这机会啦。”
赵平津看着她的眼睛,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都闪躲了一下,大概都想起来,不管她红不红,他俩反正是再没有机会在人群里走了。
第9章 此生诀别
两个人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灯,十二点多回到了家。
赵平津打开了房门,顿时愣住了。
客厅的灯光是亮的。
屋里有人。
西棠今晚开心过了头,那一瞬间竟失去了警觉性,眼看赵平津在玄关站住了,她还伸手推了他一下。
赵平津侧了侧身,西棠一抬头,这才留意到了屋里的灯光和人影。
客厅里灯光温暖明亮,周女士坐在沙发上,一个年轻女孩子站在客厅,听到门口的声响,正朝着他们转过身来。
栗色短发,烫得很漂亮,穿着浅驼色风衣,脚上一双高跟鞋,脸上有浅浅的笑。
西棠的肩头无法自抑地抖了一下,感觉到身后带回的隆冬寒气一路扑了上来,她第一秒的反应,是下意识地松开了赵平津的手。
赵平津却直觉地握紧了。
周女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和蔼慈祥:“舟儿,回来了,进屋里来。”
西棠想要逃走,一下竟迈不动脚步。
只听到周老师继续笑着说:“瑛子今晚在家里吃饭,说你今晚应酬,刚好顺道过来送点消夜。”
她眼睛里仿佛完全没看到黄西棠。
郁小瑛跟着温柔地唤了一声:“舟舟哥。”
赵平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西棠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看到了极端害怕的景象,她忽然拔腿转身往外跑去。
她跑得那样快,近乎逃命一般,仿佛后面有毒蛇猛兽追着她似的。
赵平津晃了一下神,跟着她返身折回了走廊,电梯已经往下降了。
她跑得太快了。
赵平津立刻动手按电梯。
周女士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满意地笑笑:“舟儿,还不进来。进来暖会儿。”
郁小瑛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咱们回家吧。”
赵平津心头一时慌张,血液都流不过大脑了,几百个念头在脑海中翻转而过,他极力地想思考出一个两全的对策,太阳穴突突直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被郁小瑛挽着胳膊,只好麻木地迈开脚步往屋子走。
两个人踏进屋子里的一秒钟。
屋里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赵平津心口突然猛一震颤,他掀开了郁小瑛的手,转过头往外头跑,却不料一头撞在门框上,他伸手挡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拔腿追了出去。
赵平津冲出一楼的电梯,他的司机刘师傅正从车库出来:“赵先生,还要用车吗?”
赵平津喘了口气问道:“看没看见黄小姐?”
刘师傅摇了摇头地答:“她不是跟您一块儿上楼了吗?”
赵平津立刻转身往外跑,跑出了柏悦府的一楼大堂,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深夜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开始稀少,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他没有看到黄西棠。
赵平津沿着恒景街跑过了两个街道口,心头焦灼的一团火焚烧得越来越烈,胸口却是一阵一阵地冰凉。
他终于想起来回去开车。
赵平津回到大楼,他母亲周女士等在柏悦酒店的大堂,旁边陪同着他的司机。
看到他走进来,两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周老师唤他:“舟儿。”
当着他司机的面儿,赵平津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僵硬而克制地说:“您带她回去。”
周老师说:“我刚刚让司机送她回家了,我专程在这等你。”
赵平津点了点头,对着刘师傅伸出手:“老刘,车钥匙给我。”
刘师傅把钥匙递给了他。
赵平津紧紧地抿着唇,露出坚硬而冷峻的下颌线条,他转身大步往电梯走去,周女士跟在他身后,脸色微微地下沉。
电梯往地下车库,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赵平津极力地忍耐着性子说:“妈,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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