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是谁在说话?
“……南……南?南!!”
南猛地睁开眼,视野聚焦,首先映入眼眶的是五条悟惊慌失措的面容。
“我……睡着了?”南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
五条悟松了口气,佯装镇定地嬉笑道:“大冬天在外头睡着,你是想变成冰雕吗?”
说着他把南的双手拢到一起。
“你看,这不都冰凉凉的了嘛!”
南只能干笑。
五条悟提议去做摩天轮。
“现在的话,夜景肯定超漂亮的!”
摩天轮缓缓旋转,桥厢一点点地远离地面,星河璀璨,地平线上的风景渐渐显露了出来。
五条悟坐在对面,左脚搭在右腿的膝盖上,从进了桥厢开始就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看上去心情不错。
南沉默地望着厢外,万千灯火倒映在她的双眼之中,仿佛琉璃千转,波光潋滟。
口中呼出的白气扑在窗上,白雾朦胧了人烟。
在摩天轮上升到一半的时候,南开口了。
“下次来游乐园,你跟你的朋友一起吧。”
五条悟还在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变得有些紧张,但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南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忽然释然地笑了。
“当我没说过吧。”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飞鸣声,火光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仿佛翻转的流星,带着尾焰,直冲云霄。
砰的一声,满天的银河中,鲜花盛开了。
“那是……”南双眼微微睁大,“五条君快看!是烟花!”
一串一串的火花在夜空中炸开。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声,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地被天空中五彩炫目的火花吸引。
火花照亮了夜空。
像一颗颗转瞬即逝的太阳。
“看到了!”五条悟把手机合上,得意洋洋,“怎么样?漂亮吧?”
南察觉到了什么,瞪大眼睛朝五条悟看去。
斑驳的火光打在她的侧脸上,仿佛一场黎明的狂欢。
五条悟更得意了,“你生日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会补偿你的!怎么样,是不是要被本大爷感动哭啦?”
火花还在空中绽放,摩天轮悄然转过顶端,就在这一刻,远处又是一道尾焰升上天空,却不再是炫目的花朵。
那是一只可爱的兔子形状,下方还有一行字。
「生日快乐!」
南的生日在盛夏,而五条悟的生日在寒冬。
他们明明相隔得那么远……但是……
南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
五条悟吓得猛地坐直身体,却一下撞到了天花板,发出一声巨响。
南顿时破涕为笑。
“……真哭啦?真假?”
“嗯,都怪五条君。”
“……”
刚一下摩天轮,五条悟就慌不择路地从一旁的人偶那里买了一堆氢气球塞进南的手里,又似觉得不够,叮嘱她待在原地,自己跑向了不远处的移动摊位,打算买些冰激凌。
氢气球有好多图案,可爱熊、米老鼠、爱心、Kitty猫……南高兴地用手晃了晃,气球们便在空气中如金鱼戏水一般游荡。
哎呀,怎么没有奥特曼啊……
突然,南笑容一滞。
五条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恰好回过身,就看见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气球飞上了天空。
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他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个甜筒,慢悠悠地回到原地,指了指天空,“你的气球飞走了哦。”
南没有接五条悟递过来的甜筒,只满脸笑容地回道:“对不起,手好像冻僵了。”
五条悟不赞同地看了眼南,然后走上前蹲下身子,示意她把手塞到自己的围巾里,“真是的,就没见过比你更不懂得珍惜手的小提琴家。”
南只是笑。
“知道了啦。”
第22章 句号
五条悟生日当天, 周三,有任务。
“怎么了?悟。”夏油杰侧首看向身旁的五条悟,“你看上去有些不专心。”
咒灵被漂亮地祓除了, 但五条悟兴致缺缺,今天异常的沉默。
“没什么。”五条悟低头整了整脖子上的蓝色围巾, “回去吧。”
在辅助监督的车上, 五条悟百般无聊地靠在车窗旁, 无神的苍蓝之瞳望着外头不断向身后飞去的万千灯火,强大的大脑不断在他眼前回放着周末看到的那一幕, 企图为他找到心中那丝异样的源头所在。
那天, 他已经排到了大摆锤队伍的队头, 就在他即将走上高台的时候, 突然间, 全身寒毛竖起, 被墨镜过滤的光线背后, 大片的纯色斑纹从他的身后扩散开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游乐园。
却又在下一秒, 如同断了电的电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眼在顷刻间收集了所有情报, 半径五公里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咒灵仿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天灾一样, 宛如野兽退潮, 疯狂地向外奔袭而去。
上到空中飞的, 下到地上跑的, 无一例外。
所幸游乐园本是个欢乐的地方, 而在南的周围,咒灵的数量几近为零。
他毫不犹豫地折返, 逆着人流往回跑去,然而等他回到原地,看到的,却是紧闭着双眼的黑发少女。
她就那么靠在轮椅上,头无力地向侧面倒去,悄无声息,仿佛断了线的精致傀儡。
那一瞬间,五条悟几乎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重新睁开,等到胸口的心脏重新平缓,他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竟已经松懈成了这样。
最初,他还能冷眼旁观,用嬉笑的面容隐藏内心的警惕。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南身上的秘密、她是否刻意为之、能够净化咒力的力量本质是不是与咒力完全相反、这股力量能否被挪移、是否可以模拟出产生这种力量的生理结构……
不说“创造没有咒灵的世界”这样伟大的命题,单单是发现这样的存在,研究这样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咒术师的历史向前迈出一大步。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一切。
什么咒力、咒灵、生得术式……只要踏入那个家门,所有咒术师的概念都不复存在。
仿佛是两个世界,外头是肮脏的恶意与诅咒,里头却只有沁人心脾的甜香与温暖。
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睁开眼,一切触手可及。
在这个狡诈而又冰冷的世界里,他可以沐浴在鲜血淋漓的诅咒中,战斗,祓除,战斗,祓除……循环往复,仿佛陷入没有尽头的迷宫。
他以为自己根本无所谓,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这就是五条悟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世界是他的乐园,所谓杀戮、祓除,不过是一个个闯关游戏。
可偏偏,心头上多了块小小的天地。
干净,美好,是迷宫里照在他身上的光,寻着这束光,他找到了出口,找到了能够让他毫无防备地闭眼歇息的苍茂大树。
渐渐的,好像成为了理所当然。
他是在意的。
所以才会费劲心思地把她藏起来,藏在谁都不能觊觎的角落,不能忍受任何可疑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回家之前,他总会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就算是再小的伤口也要死死盯着硝子为他治疗如初,不留任何痕迹。
不能让她察觉,不能让她看到,也不能让她被看到。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切污秽,都在他身前止步。
不可能再冒犯一寸。
他是五条悟。
他做得到。
但大树,会一直在吗?
“啊,请在前面停一下。”夏油杰突然伸手叫住辅助监督。
五条悟回过头,“怎么了?肚子饿了吗?”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下车,“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吗?硝子定了位置。好了,快下来!”
不情不愿地被夏油杰从车上拽下来,五条悟刚一走进居酒屋,就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脑子疼。
“为什么是在这种地方?”五条悟无语。
“别问我。”夏油杰摊手。
掌控着地点选择权的少女已经等候多时了。
“咦?这不是我们的寿星嘛,怎么愁眉苦脸的。”硝子晃了晃手上的酒杯,“有什么忧愁不如来跟姐姐说一说?”
“……竟然就已经喝上了。”夏油杰扶额。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转身。
“且慢!”夏油杰赶忙拉住五条悟,“毕竟是硝子的一片心意嘛,至少也一起坐一坐,对吧?”
五分钟后,五条悟单手托腮,一脸不耐烦,“这算哪门子生日啊。”
两位同期已经开始举杯痛饮了。
“这位小弟是还没长大吗?”硝子面不改色地一杯下肚,“好啦,给你点了甜品,就别闹脾气了吧。”
“就是呀,悟,开心起来。”夏油杰拍拍五条悟的肩膀。
“谁闹脾气了。”五条悟一边不爽一边把刚刚上桌的不知名丸子塞进嘴里,“怎么想都是你们有问题吧。”
当时就应该阻止他!
费劲千辛万苦把五条悟从马路中央拉回街边的夏油杰和硝子痛心疾首。
“啊,天在转哦!杰!你看到了吗!”
努力扛着五条悟另一边的硝子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家伙酒量这么差!”
酒酿丸子甚至都不算是酒!
夏油杰也有些玄乎了,“总而言之,先在这里等会儿吧……啊!等等!悟!”
五条悟扶着一旁的电线杆,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点,“我才不要去学校呢~我要回家~回家~~”
说话带着“~”的男生真是太可怕了。硝子揉了揉太阳穴。
等同样不太清醒的两位同期反应过来,抬头看去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没影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
“悟,没事吧。”
“笨蛋都活得长久,别管他了。”
终于把钥匙插进门锁,五条悟推开家门,发现大厅里灯火通明。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南!”五条悟潇洒地旋转半周,一下坐倒在玄关阶上,墨镜和围巾被他随手丢在鞋柜旁,一双大长腿大大咧咧地岔开,整个人四仰八叉,“南!”
楼上发出一声咚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接连碰在了一起。
五条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很快,南慌里慌张地下了楼,操纵着轮椅穿过大厅,面色尴尬,“五条君?!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她先是快速地朝旁边看了一眼,但当注意到五条悟半天没回应之后,又马上担忧地上前,“五条君?没事吧?”
谁知下一秒,刚刚还躺尸的五条悟突然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人压在了南身上。
“抓~到~你~了!”
南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抵住五条悟的肩膀,“怎么了?突然这样。”
“嗯呼呼……”五条悟用脑袋在南的脖颈间蹭了蹭,乱翘的白发刺得南痒痒,让她不由地笑了一下,但紧接着五条悟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再把你抓回来。”
南身体突然一僵。
“……你在说什么呢?”南不自然地干笑。
但下一秒五条悟又突然直起身子,歪歪扭扭地直冲客厅沙发而去。
“我好困啊……南!”
“呀!还没脱鞋呢!”南操纵着轮椅追在身后。
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正静静地摆在沙发背后,但五条悟对此视若无睹。
他只想休息。
等到南气喘吁吁地安置好熟睡的五条悟,为他重新掩好被踢开的毯子,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症状……似乎是……喝醉了?
但是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啊……南一头雾水,但还是打算先冲一杯蜂蜜水,让五条悟喝下再说。
未成年不能喝酒啊!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并决定等五条悟醒过来,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空气突然从她的周围消失了。
就像是有人伸手穿过了她的胸腔,攥住了她的心脏,肺在瞬间停止了收缩,窒息感像田野里的蝗虫,呼啸而过,在刹那间充满四肢。
水杯跌落,发出一声闷响,橙黄色的蜜水铺洒开来,在灯光下如彩璃一般晶莹剔透。
无人操纵的轮椅瞬间制动,带着惯性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如同被丢下悬崖的洋娃娃,无能为力地坠落在地。
沙发上熟睡的人,翻了个身,呼吸匀称。
他睡得太沉了。
夜深人静,这本就是万物沉睡的时辰,就连城市里最漂亮的霓虹灯,都被关上了灯源。
万籁俱寂。
撕心般的疼痛一阵阵如海浪般涌上大脑,冷汗成股流下,但喉咙却连发出一点声音的能力都没有。
南拼尽全力抬头。
动起来啊……动起来啊……动起来啊!
可恶……为什么……动不起来啊……
陷在被沙发与毛毯包围的温暖中,回到被窝里的家养猫,只有一点不听话的白毛从角落里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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