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常青安接着说:“现下我并未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但春兰春菊查验府中,除了我这处,孩子们院中并未被动手脚。”
“我怀疑幕后之人,意在父母。”
“砰——!”
“岂有此理!”
常将军一掌拍断了椅子扶手,面沉如水,已是怒极了,竟有人无声无息地把手伸到了赵府,暗害常青安。
“有什么事只管冲老夫来便是,竟使些下作手段,鬼蜮伎俩。”
常青安起身,快步来到二人面前,长身行礼,劝道:“父亲母亲且宽心,我无事,幕后之人便是想挑起事端,直冲将军府,青安此来实是担忧双亲,而非烦扰父母,气大伤身,还请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刘老夫人心疼地扶起她:“倒是苦了你,这番可怎么叫母亲放地下心?”
“我已整顿府中,且多加提防,断不会再给人可趁之机。”
“早知如此……”
常戎安咬牙,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嫂陈婵月横了一眼,这到嘴边的话到底咽了下去。
再怎么说,赵州也是常青安自己决定要嫁的人,怪罪赵州的话若是说出口,又怕惹了妹妹不高兴,只得把这怒气憋回心里。
常青安看向陈婵月:“麻烦大嫂好生清查一番府中,此物极小,唯有女子指甲可将之拖出,难以察觉。”
“你且安心,我即日便清扫府中上下。”
常青安看向兄长常戎安:“此人所图甚大,若有何事,青安定会遣人来告,还望兄长切莫意气用事,当徐徐图之。”
“妹妹莫要忧虑,当差时我定然再多留心些。”
常戎安如今乃京营中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大家心知肚明,能谋算将军府的人,定然贵不可言。
常将军:“无论如何,自有将军府一力担之。”
常青安眼底发热:“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纵然已嫁做人妇,不再是稚子孩童,却仍得如此庇护,将军府永远是她头上的屋檐,为她遮风挡雨,这般厚重情谊,她感铭于心。
“尚有一事,实在难以启齿。”
刘老夫人:“直说便是。”
常青安:“可否请大嫂拨一二人手予我,孩子们身边尚缺一书童随侍,说来惭愧,我昔日糊涂,身边无太多得用人手,眼下又出了这等事,实在令我忧心。”
名为书童,实为贴身护卫。
常青安思来想去,也只有将军府的人可信,才能护住孩子们。
“这有何难,我这便点出几个好手,皆是可信之人。”
“青安谢过嫂嫂。”
一家人又叙了会子话,气氛和缓,从前那些隔阂尽数消融,不知不觉便已至午时,常青安起身,拜别父母,她是出嫁之人,不好久留。
陈婵月办事利落,不一会就遣人带着回礼来赵府,常青安连同这几个人手一并收下。
“拜见夫人。”
四人一齐行礼,三男一女,女子那位自然是为赵渝准备的了,面容圆润,一双杏眼,眼神明亮,瞧着是个好孩子,这几个人气质沉稳,并不打眼。
常青安不由地赞叹,大嫂办事实在细心,大嫂名声不显,素来低调,家世也不如何出众,但这性子确是难得,端方沉着,有大嫂在,她也能稍稍放心了。
酉时,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再次聚于风荷院,书童侯于门外。
赵在泽接着昨日的内容讲学,一边是书本,一边是他手写的笔记,经过昨日一遭,他的紧张忐忑已然消散,反而想着如何能讲的更好。在准备中他大量翻阅四书五经,力求面面俱到,一点皆通。
赵在凌则是已经接手了铺子,方才也不过匆匆从铺子里赶来,他正在观摩绣坊绣花,倒也有一二想法,只是尚不明确,他不由地看向赵渝,晚些时候得向妹妹请教了。
赵在洹则是揉着肩膀,时不时活动活动脖子筋骨,这几日大量的训练确实十分劳累,但他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倒也不觉得辛苦。
赵渝是最用心的,她一手执笔,细细将大哥所讲都记录下来,从不分心,好学生一枚。
常青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她低声吩咐道:“多拿些蜡烛来,再往各个院中送些上好宣纸。”
她又特地吩咐:“往三公子院中送些药油,晚间命长柳给三公子按按。”
“是。”
春菊领命,悄然退去。
赵在泽声音平缓,一板一眼,时不时来个圣人有云,一时让赵在洹恍惚以为在学堂,不过赵在泽如今也同夫子无甚两样,一样无趣,赵在泽和夫子最大的不同在于,夫子时常对他怒目而视,且厉声呵斥。
“赵在洹。”
灯影绰绰,一室温馨,许是气氛太过祥和,许是起的太早,许是身体太酸痛,赵在洹不由地昏昏欲睡,恍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心想不愧是赵在泽,连点名的时候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赵在泽面色铁青,如平地一声惊雷:“赵在洹!”
“!”
赵在洹猛然睁眼,却见一黑影投下,赵在泽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他顿时倒吸一口气,嗖地站起:“大哥。”
“东林书院还不够你睡,在母亲面前竟也敢如此轻忽,视兄长如无物,你简直无法无天!”
“我没有!”
赵在洹下意识反驳,他只是,闭了闭眼,哪里就真个睡着了。
“还在狡辩!”
赵在洹闭嘴,只抬眼觑了觑他。
他的桌案上还放着白日的作业,零星散乱地写了几个大字,墨迹点点,犹如涂鸦,赵在泽一把拿起,定睛瞧去,只见满纸透着个敷衍。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1]
而后便全是空白,堪堪写了一句,字迹倒是端正,就是大且潦草,赵在泽自问读了几年书,如今又教导弟妹,他自觉肩负大任,母亲又对他寄予期望,他是日夜勤修不缀,只恨不能多看两本书。
赵在洹这份功课,实在是火上浇油。
他强压怒气,走到常青安面前:“借母亲戒尺一用。”
常青安颔首:“可。”
“啪!”
赵在洹伸出手,挨了他三板子。他皮糙肉厚,挨打惯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母亲还看着,他扭过头去,面皮发红,也不知是热地还是羞耻地。
“限你一日背下此文,若不然,你便让母亲和妹妹都来看看你这功课。”
“别!”
赵在洹夺回功课,他自己学的怎么样他心里门清,他也不傻,就是懒得费劲去咬文嚼字,进耳进脑,却不过心,但要是给母亲和妹妹看,那就不一样了。
他咬牙:“你且等着。”
赵在泽归还戒尺,整了整衣衫,继续讲学。
不一会,讲学结束,剩下的是交流时间,大家各抒己见,说说平日见闻,或所思所想,常青安静静聆听,这是她特意空出来让孩子们加深感情的时间。
而后她叫住众人:“尚有两事。”
“一是算术,我有一法要教授你们,还望细听。”
“恭听母亲教诲。”
常青安拿出纸张,手执毛笔,写下阿拉伯数字,又写下乘法口诀:“时限一日,明日我来检查,若背不出,责五板。”
她一一讲解,赵在凌听得尤其认真,他明显感觉到,若能学会这门口诀,对于对账等将有极大帮助。
“二是你们也不小了,随行当有书童随侍。”
春兰把将军府送来的人手带进来,常青安逐个安排:“长书便跟着在泽,长谨跟着在凌,长柳跟着在在洹,长静跟着渝儿,你等不得随意打骂,切莫拿旁人出气。”
“是。”
作者有话说:
1.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出自《大雅》
第11章
◎金玲珑球◎
赵渝正要回院子,却见二哥赵在凌欲言又止地拦下她。
“妹妹。”
“二哥?”
赵渝歪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一事想请教妹妹。”
赵渝惊讶:“二哥且说。”
赵在凌从怀中拿出数块绣帕,其上图案各不相同,或是青山绿竹,或是芳草兰花,他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喜欢哪方帕子?”
赵渝了然,赵在凌是男子,对女子喜好并不了解,便想来寻她拿个主意,也好了解一番,她说:“若是我,更喜欢素雅些的。”
她从第一方帕子说起:“这块帕子色泽清浅,绣有白色兰花,清丽脱俗,但用料并不奢侈,也无描金,未免有些简洁,适合寻常小姐家日常所用。”
“这第二块帕子色泽深沉,绣工也不如何精细,不大适合女儿家用。”
“……”
她一一说起,详细非常,最后指出关键之点:“这些绣帕的图案只是寻常,无甚稀奇。”
赵在凌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若想脱颖而出,非得有亮点不可,得让他们心甘情愿拿出银钱来。”
赵渝有些羞涩:“若是二哥不嫌弃,我可以画些图案试试。”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进来,有些紧张,却仍然鼓起勇气愿意试上一试,母亲说过他们兄妹几人要互相帮助,只是不知她到底能否帮上忙。
赵在凌眼睛一亮:“那便劳烦妹妹了,多谢。”
说着他又寻摸出一方匣子,一把塞给她。
“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妹妹拿去玩吧。”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赵渝没想到还有礼物,她好奇地打开匣子,只见内里是一个精巧的金丝玲珑球,内里还悬着枚金铃铛,小巧精美。
确实如赵在凌所说,并不是华贵之物,只是个把玩的小物件,但是这样的东西,也不是随处可见,而且,这是她从兄长那处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她攥住这枚玲珑球,看着赵在凌的背影:“谢谢二哥。”
叮铃铃。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她脚步轻快地回了芙蓉院,看着桌上的笔墨,仿若梦中,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们兄妹四人能这样亲近,兄长们也一改前态,甚至连她也能一同听讲,帮忙打理铺子。
赵渝抿唇,点上油灯。
“小姐,天色不早了。”
“无妨,我再看一会。”
大哥几乎彻夜读书,二哥事事亲力亲为,三哥天不亮就起来练武,她当更为勤勉才是,赵渝下定决心,她绝对不会辜负母亲。
她将今日功课细细抄写,又整理好笔记,在脑中默背算术口诀,长静无声无息地为她续上烛火,等候在一旁。
半晌后,赵渝收起书册,铺开画纸。
她提笔立于桌案前,挽起宽袖,神色认真,一笔笔勾勒着绣样,从前无事时她也绣了一些帕子,倒也不算陌生,只是若要拿去售卖,那纹样当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
直到月上柳梢头,赵渝才惊醒,纸上已画了四个纹样,只是今日已然不早了,于是她放下笔,这才发现眼睛十分酸涩,手腕也酸痛。
长静上前给她揉着手腕,轻声细语:“还望小姐仔细着身子,若是熬坏了眼睛,夫人定然心疼。”
“我就是想多帮些忙。”她揉揉眼睛,露出个笑容:“那我以后多加注意,长静你多提醒我就好了。”
“是,四小姐。”
不只是她一个人忙到深夜,赵在泽还在挑灯夜读,赵在凌则是一边拨着算盘一边记着口诀,赵在洹则是龇牙咧嘴。
“你手劲真大,也是个练家子吧。”
长柳目不斜视,给他揉开药油,赵在洹身上已经是一片通红,那些伤口被强硬揉开,活血化瘀,方才不至于形成暗伤。
“明日你同我比试比试。”
“小人不敢。”
赵在洹腾出一只手来拍拍他,一股子药油味:“就这么说定了。”
他一只手拿着书册,念叨着文章,既然放下话来,那定然是非得做到不可,读书声伴着三两痛呼,双重折磨。母亲教授的口诀倒是简单,他过两遍便背下了,唯有这满纸圣人言,实在拗口。
次日。
赵在洹一身短打,口中念念有词,刘照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一一得一,以弗无子。一二得二,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三三得九。”[1]
刘照皱眉:“什么玩意?”
他用力拍拍赵在洹的肩膀,正拍在他酸痛的地方,赵在洹顿时面色扭曲,但刘统领才不怜惜他:“小公子,这才到哪。”
赵渝早早起身,又画了几个绣样,风格各异,她来到如松院,将这些绣样交给赵在凌,赵在凌一一看过,这些绣样或精美或简朴,一旁还用小字注释了赵渝自己对于用料、绣工、定价等的见解。
“妹妹画得极好!见解更是不凡。”
赵在凌当即拍板:“我这就拿去同掌柜细谈。”
他顾不上早膳,拿着绣样便匆匆出了府,他要推出这些新鲜式样,来验证一下思路是否正确。
这几日赵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颇为祥和,公子们再也没有无所事事,天天出去胡作非为,同赵在泽发生矛盾的林家公子坐于茶楼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盯着赵府。
“他怎得几天都未出府?”
上次挨了赵在泽一拳,他还想寻个机会回敬呢,但是赵在泽居然再也没有来了,真是奇了怪了。
林子成纳闷:“他不会真在准备春闱吧?”
他不禁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透过这窗户,翻到赵府里去瞧个清楚明白。
小二端上茶水,笑道:“公子何不亲去拜访?”
“嗤。”林子成嗤笑一声:“该是他来拜访本公子才是。”
“是这个理。”
如他这般的人不在少数,实在是赵府近日实在安静地不可思议,二公子天天泡在绣坊里,三公子倒是本分不少,老实去往学堂,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令人好奇。
但不管旁人如何猜想,常青安一概置之不理,现下正是当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出的时候,不必高调,只耐心等待便是。
待到今日酉时,常青安一一检查算术,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和赵渝都流利背出,这让她感到欣慰。
赵在泽照例讲学,这次他重点盯着赵在洹,又当场抽查了他的背诵,赵在洹也背出了,而常青安在他讲完后,再次教授一些算术。
“假设有甲只兔,又有乙只鸡……”
她本意在于赵在凌,因着打理铺子,算术一道于他大有帮助,但其他孩子多学些也不是坏事,见多识广,方知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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