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洲倚在车上看着程落扶着秦真进了别墅大门,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懒懒散散地点燃一支烟。
其实他能理解程樾没邀请他进门的行为,毕竟他刚出来, 身边还跟着妹妹和前女友, 首先处理的肯定是家事。
这样看, 他自动被划到了“外人”这个行列。
看着程落回到自己的家,站在亲哥哥身边,他心里还有些泛涩。
但一想到, 她会因为这事而开心,他也能释怀。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羡慕和嫉妒,阻挡她奔向幸福。
他一直都知道, 无论是哥哥还是父亲,都是她的一大执念。
陈望洲手夹着烟,看着别墅大门关闭, 他深呼了一口气,眼前被迷蒙的烟雾阻挡。
抽完这支烟,男人拉开驾驶座的门, 坐在车里,修长的手敲了两下方向盘, 然后拿出手机给程落发微信。
陈望洲:【有了哥哥就不要三哥了?】
发完后,他看着手机屏幕, 这话怎么一股醋味?
不过他也没打算撤回,他不是一个很喜欢“撤回”的人。在他眼中,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后就意味着木已成舟,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要说起后悔,他唯一后悔的就是两年前和她分手。
陈望洲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一直没得到回信,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料想到她应该是有事要忙,所以最后开车离开。
相较于陈望洲还有些落寞,程落则笑意盈盈,满脸高兴。
进家门后,程落兴奋地带着程樾看家里,和他一起回了他的卧室,她说:“你的东西爸爸都没让人动,不过有阿姨定期过来打扫。”
程樾视线落在了放在书房书架上的泥塑娃娃身上,那是只米老鼠样式的泥塑娃娃,经过时间的洗礼,就连黑色都褪去了一大层。
他记得那是在学校附近广场的地摊上,他和秦真一起涂的。
程樾蹙了蹙眉,视线飘到了正在门口的秦真身上。
她一动不动,眸中写了万般情绪,明显是有话要对她说。正好,他也有话要和她说。
于是程樾便三言两语把程落支了出去,程落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有机会拿出手机。
她看到陈望洲给她发的消息后,立刻跑到了窗户前,手扶着被擦的窗明几净的玻璃,眼巴巴地往楼下看,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又看了眼发微信的时间,半个小时前了,他应该早就走了。
程落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编辑消息,顺便环视了眼自己的闺房。以蓝紫系为主色调的公主房,陪伴她度过了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程落:【我可没说。】
程落:【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陈望洲坐在椅子上,手拿着一支笔,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嘴角微微漾起笑意。
紧接着,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程落:【三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即使他没看着她,但他依旧能想象得到她打这句话的小表情。他指尖动了动,回了她一个“嗯”。
这倒是给程落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这么坦荡荡地承认,她只好说了两句彩虹屁。
陈望洲:【你在家住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程落:【我不知道。】
程樾才刚回家,她无论如何都应该跟哥哥叙叙旧。程樾与社会脱节这么久,身边需要一个人陪。
所以她打算先搬回来,和程樾一起住老宅。其他的事,就等过阵子再说吧。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哥哥为大。
程落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陈望洲,说大概下午他们兄妹就会去陵园看爸爸妈妈。
程樾回家,好像进行了一个棋局更迭,一切重新步入了另外一条轨迹。
陈望洲表示尊重、理解她的想法,玩笑着说让她别忘了自己就行。
程落瞄了眼门口,缩在沙发上,嘴唇几乎快要贴上手机,她小声说:“我当然不会忘了你的,你也是我的哥哥嘛。”
陈望洲点开了语音条,音量有些笑,他没听清,于是按着音量键把声音调到最大,把手机放在耳边。
她的声音一出,他觉得自己鼓膜震动。女孩儿夹着嗓子,呼吸声非常清晰,叫他哥哥。
陈望洲觉得自己骤然间神经紧绷,以前不是没逗过她用叠词叫自己哥哥,甚至还捉弄过她,听过她叫自己小叔叔。
可没有哪一次比“哥哥”这两个字的分量更大,像是拨动了他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弦声回荡,余音绕梁。
陈望洲捏着手机的手渐渐松开,他看着那六秒的语音条,舔了舔唇。
陈望洲:【不来找我,还来招我?】
程落:【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呀。】
她嘴角挂着笑,拿着手机,又点开了语音条叫了他好多声哥哥。
陈望洲勾了勾唇,那点乌糟糟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小姑娘哄人的技术更进一步,值得表扬。
-
那天,程落不知道程樾和秦真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秦真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程落多问了两句,程樾闭口不答,眸间挂了层霜,说让她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程落嘀咕了句:“哥,我今天都二十一了。”
“你四十一了也是我妹妹。”程樾看着她说。
程落抿了抿唇,“反正我就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用看待大人的眼光来看待我。”
程樾摸了摸后颈,“你哪长大了?”
程落顺口就说:“我都谈恋爱了还不算长大吗?”
她垂眸,回避掉他的视线,有些忐忑,心跳加速。
现在就要坦白了吗?可陈望洲不让她自己和程樾说,他说程樾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他说他们坦白的时候,一定要他在场,这样程樾就会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了。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上次我们见面你都没和我说。”
程落撇了撇嘴,“那、那就是最近谈的呗。”
程樾凝了凝眸子,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谈的谁?领回来给我看看。”
“那你会支持我吗?”她试探着问。
程落一直都觉得,程樾出来,就会有人在背后无条件地支持她了。程樾是她的亲哥哥,是她的资本,是别人无可替代的存在。
程樾拍了拍沙发让她坐过来,程落挨着他坐下,人也老实了很多,她环住他的胳膊,“哥。”
“说说是谁,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程落敛眸,“就一普通人。”
她补充说:“他待我很好,对我很有耐心,无底线地纵容我。爸爸走后,是他陪我走过了那段至暗的时光,他还教会我很多东西,所以我喜欢上了他。”
按这描述,程樾无论如何都对不上陈望洲这个人。
他思索了两秒,问:“同学?”
“不是。”
“学长?”
程落摇摇头,又点点头。
陈望洲有段日子很无聊,周末她上美术班的时候,他亲自去接她,还撞破了喜欢她的同班同学上课画她的画像。
回去的途中,他调侃了她两句,她弱弱地怼了怼他,说他可以干别的去,她其实不用他接的。
他说:“我怕我们落儿早恋,所以我得天天来看着。你嫌我碍眼怎么办,要不我明天也报个班拜个师,跟你师出同门?”
程落说不过他,立刻闭嘴。
拜个师这种事他真能做出来,所以他们也算差一点儿就师出同门了。
程落觉得这也不算撒谎吧,顶多算是扭曲事实,主要是她现在有点儿怕程樾猜出她男朋友是谁,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说了瞎话。
“等哪天带回来给我看看,放心,你哥我不是老古董,支持自由恋爱。”
程落立刻把他的胳膊环得更紧了一些,“哥,你最好了。”
程樾露出个无奈的笑,“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对你对谁好?”
“嗯。”
下午的时候,程落和程樾一起去陵园看了父母,程落难免又哭了鼻子。
程樾看着父亲生前的照片,抬手用粗粝的指腹摸了摸,什么都没说。
当年程父为了他的事奔走,在路上出了车祸意外身亡,他甚至都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斯人已逝,时过境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生活尽快步入正轨,把父亲的公司从那些叔叔伯伯手中夺回来,经营好。
他偏过头看了眼程落,揉了揉她的肩,说:“走吧,回去吧。”
程落抹了抹眼泪,跟在他身后。
程樾说:“这两天我先回公司看看,处理点儿急事,等过两天,我们去陈家一趟。”
程落眨了眨眼,泪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去陈家干嘛?”
“人家照顾你这么长时间,把你照顾得这么好,我当然要登门拜访亲自感谢人家。”
“那等奶奶生日的时候吧,奶奶快要过生日了。”程落说。
程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两码事儿。过两天我带着你亲自拜访是为了感谢人家,感谢人家对你视如己出,悉心照料。等钱老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要过去,因为父亲在世的时候就会登门给钱老庆贺生日,这是礼节。”
“我知道我回来你很开心,但你不要彻底和人家断了联系,免得人家以为养出了一个小白眼狼。”
程落乖乖点头,说:“这我知道。”
更何况,她和陈望洲现在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和陈家断掉联系?
而且,这些年陈家待她是真的好。好到即使过年的时候,苏蓉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也不怨不恨,她知道她得心存感恩之心。
“好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好。”
-
五天后,程樾就带着程落一起去陈家拜访,陈家自然准备了佳肴将程樾留下来吃饭。
程樾占了陈望洲的位置,和程落挨着坐在一起。
而陈望洲勉为其难地挨着陈固北坐下,后者给了他一记眼神,他当作看不见,视线时不时落在程落身上。
自从程樾出狱,程落就一直住在程宅,他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每次一视频或者电话,她就说她在忙,有时忙着做蛋糕,有时忙着泡茶,好像要把这些年所学都要给程樾展示一遍似的。
程樾公司的事忙的前脚赶后脚,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程落便亲自把饭给她送到办公室,看着他吃。
程樾也管不住她,也就任由她去了。
陈望洲拿着手机给程落发了条微信,让她抬头。
程落手机“叮”的响了一声,她立刻抬头,抿了抿唇,察觉到程樾的视线,又默默把手机放在一旁。
陈望洲蹙了蹙眉,真是好样的,亲哥哥回来了有人给撑腰了,翅膀硬了,不要他了所以就把他踢了是吗?
他胸口闷着一口气,打算一会儿好好和她算算帐。
餐桌上的气氛倒算融洽,没有人不合时宜地谈以前的事,陈松立随意对程樾说:“和落儿一样,就拿这儿当自己家。”
程樾笑了笑,说了两句客套话。
“我听说你最近在忙公司的事?”陈松立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程樾说:“是啊,不瞒您说,我回来前倒是井然有序,我回来了各怀心事一团乱麻。本来打算前两天就过来看您,但是公司的事一件接一件,一直没抽出空,又怕太晚过来打扰到您。”
陈松立摆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
程家现在的状态他也猜到了,毕竟程樾回来相当于要重新分一大块蛋糕,“保守派”自然不乐意。
倒是苏蓉开口,略带着玩笑地说:“你现在就是缺一个贤内助。”
程樾摇摇头,“苏姨您别打趣我,我暂时没那个心思,也没时间。”
“您操心落儿就够费心思了。”言外之意,就不用管我了。
听到提及自己,程落手立刻紧紧捏着椅子,她提着一口气,心跳急剧加速,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苏蓉打量了眼程落,似笑非笑地说:“落儿也和你一样,你们都有自己的主见了。”
程樾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带着程落开始敬在场人酒。
从钱云锦到陈望洲,一个不落。
程樾比陈望洲小了一些,举着酒杯,按辈分叫了他一声“三哥”。
程落被呛了一下,她知道程樾是出于礼节,但他有一天一定会后悔这个称呼的。
她的耳根涨的通红,端起酒杯看着陈望洲。
陈望洲挑了挑眉,“别,你可别折煞我,咱俩差不到哪去,没准儿我还得叫你一声哥呢。”
“这算是什么玩笑话?”苏蓉脸色微沉下,打断他的话。
其实,苏蓉更不希望别人知道陈望洲和程落的事,一个是她的亲儿子,另一个是她视作女儿的人,这要是传出去,就没办法收场了,所以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而她就是要趁别人还不知道之前,把他们的星星之火浇灭。
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她别无他法。
陈望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醉态,似有似无地打量着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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