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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的风浪很大，海面刮起的飓风，带动的抬头能看见的深渊也被搅动。
仿佛无数黑色漩涡，正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疯狂涌动。
海底生物们都慌乱不安。
就连最勇敢的爱丽儿都苍白了脸，那天，她悄悄和他说，“哥哥，这样的天气真是可怕。”
“我听说，海面有一艘船。”
“那艘船是属于一个人类公主的……嗯？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四姐和我说的，她的水晶球能够看到天上的事。”
这些人鱼把海面称作天上……
艾利尔不感兴趣的摆着鱼尾，直到听到爱丽儿提到，“那艘船身上篆刻着船的名字，似乎是这么写的——”
她写出的名字，是“凛凛号”。
那天的海底风暴实在是太可怕了，海底建筑都东倒西歪。
没有人留意，艾利尔是从何时消失的。
他去往了那片漆黑的，充满了随时可能把人鱼撕碎的漩涡的海域。
第105章
艾利尔从来没想过，他的等待，能有回报。
从小人鱼妹妹那里听到的信息——“凛凛号”就在海面。
她竟然真的来了，就在这深海上方。
热泪盈上眼眶，胸腔内的心脏怦咚怦咚直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淡去了，只有这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
她真的来了。
是来寻找他的——
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艾利尔抬眼看向上方的深渊，因为台风席卷，那深不可测的一片黑色中，隐隐可以窥见，无数漩涡涌动。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更加危险。
平时想要越过那片深渊，就已经很危险，就更不用说这样的天气……但是，什么都不必说了。
艾利尔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单纯的人鱼妹妹支开，独身一人进入了那片纯黑之中。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天气时，到海面上来。
他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域，那里的海水冰凉刺骨，就连人鱼都受不了。
艾利尔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漆黑中游了多久，就连令人发疯的恐惧都遗忘了。
终于，隐隐能看到海面的光亮了。
这是他在海底生活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看见阳光。
隔着一层海水，他看见光折射在水面，摇曳着恍若一条光束，被浪花一拍，立刻变成泡沫般的碎影。
艾利尔着迷的望着海面，然而只是刹那，整个海面都亮了。
一道巨大的雷电劈在海面上，惊人的巨响轰鸣。
艾利尔被吓得浑身僵硬，飓风席卷海面，席卷进那样的漩涡的话，肯定会一瞬间被搅碎的——
他着急的仰头，四下张望，寻找船只的踪迹。
还好，那艘船非常显眼，豪华的出奇，半沉在海水中的船身侧面刻着巨大的名字。
艾利尔什么都来不及想，快速游动到船边，用身体抵住倾斜的船。
感谢上天赐予人鱼的怪物般的蛮力吧。
总之，借着海浪的力量，他艰难地将船推到了海岸边，直到看到船卡在了岸上，才松开不断颤抖的手臂。
因为力竭而重新沉入了深海之中，他没有看见船上岸之后的事情，甚至……很遗憾的，连凛绮的脸都没看到。
冰凉的海水包围着他，他缓慢没入深不见底的纯黑海域之中。
真遗憾……不过也好，他现在这样，怎么去见她呢？
艾利尔很快说服了自己，暂且返回海底。
重回海底时，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果断了，深海中，身边时不时倏然经过巨大的黑影，令人浑身不安。
艾利尔脸色发白，加快了速度。
海啸太可怕了，海底也是一片狼藉，在混乱中，没有人发觉他曾经悄悄去过海面。
艾利尔回到自己的宫殿中，长久的出神。
他回忆着那艘豪华的船
，船身上刻着的文字，虽然他没有看到船上的人，但他能够确定，那一定是凛绮的船。
她为他写过名字，他一直记得她的笔迹。
一笔一划，他闭着眼睛都记得，就像是刻印一样，那触感一直残留在他的手心中。
那船身上的名字，很显然就是她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她做这件事时，神色淡淡的模样，几乎一闭眼，就生动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艾利尔捂住脸，眼泪濡湿掌心。
他的心中滚烫，却忍不住眼泪，只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那感情太浓烈，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是他一个人在寻找，凛绮也在找他。
那招摇的，巨大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他能够看到……真是简单直接，太符合她的作风了。
眼泪落在掌心，滚烫的温度让他不停颤抖。
在做出选择，让凛绮离开了上个世界之后，他原本以为，他会再也见不到凛绮了。
凛绮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果断、坚定、一往无前的女人，她不会回头看的，选择了让她离开，就是永别了。
他当然没有指责她的性格的意思，毕竟那就是他喜欢的模样。
强大，从不妥协的力量。
凛绮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她的坚定和铁石心肠都让他着迷。
要怪就怪他自己，是自己无法自控的喜欢上她。
所以，当他从人鱼妹妹的嘴里听到了凛绮的线索时，一瞬间的震动，仿佛连心神魂魄都移位。
他从来没有奢想过，自己的感情能够有回应。
上个世界的最终，凛绮那样复杂的望着他，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原本以为，那就是终结了。
凛绮会继续往前走，而他会一直一直寻找，哪怕他知道，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艾利尔身上佩戴的珍珠链在颤抖下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声，他痴痴坐在礁石上，一天一夜都没有动。
他的异常实在是太明显。
深海里的其他生物都在议论，爱探险的人鱼王子忽然转了性子，每天都只坐在礁石上发呆。几个姐妹都纷纷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相思病。
就连最小的妹妹爱丽儿都偷偷过来打听，她觑着艾利尔的脸，犹豫着问，“哥哥，你怎么了？”
爱丽儿一下子高兴起来，“什么？你终于同意了吗？太好了，我们一起偷偷到海面上去看看吧，我早就想知道人类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一脸恍惚的摇头，“不，不是，我想到岸上生活。”
他想变回人类，想要去见凛绮。
可是，一低头，就能看见这条长达两米多的鱼尾，金红色的鳞片，在海水中隐隐流转着坚硬的光辉。
这副人身鱼尾的模样，还怎么去见她？
黏腻冰凉的鱼尾……脱离水根本
就无法生存。
爱丽儿的双肩剧烈一颤，惊慌不定的望着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疯了吗？”
他低垂着眼睫，“爱丽儿，帮帮我。”
爱丽儿不住摇头，“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慌慌张张的离开了，他抬起眼，凝望着爱丽儿快速游走的背影，她红色的长发在海波中飘摇。
艾利尔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背影上，长久没有离开。
他早就发觉了，这些姐妹中，他和爱丽儿的外表特征最为相似——相似的红发。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他就有姐妹，而且都很相似。
第一世的姐姐，从小被施加魔法，沉睡在水晶棺中，他们两人共用一个身份，皇后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孩子，因此，他们共用同一个名字。
在有凛绮的第二世，他也有姐妹，也是相同的发色瞳色。
后来妹妹跟着母亲离开了，继母为了让家里的所有财产都属于两姐妹，只让他沿用妹妹的名字，对外也宣称母亲带走的是哥哥，留下的是妹妹，辛德瑞拉。
这一世，也是这样，他和这个妹妹拥有相似的外表。
每一次凛绮的出现，都会有这样的条件。
艾利尔垂下眼，默默不语。
这不明显，却又有着微妙的相似的细节，让他将一些线索串联到一起，产生了可怕的想象。
现在，他等待着爱丽儿的回答，来证实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那么爱丽儿一定有能够去往海岸上的方法，不，是变成人类的方法。
他等待着。
从那一天开始，艾利尔不吃不喝，每天坐在礁石上仰望着海面，别人向他搭话，他也完全不回答。
海皇宫内的每条人鱼都担忧极了，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除了小人鱼爱丽儿。
等到第七天时，她终于忍耐不下去，游到艾利尔的身边，小声对他说。
“东南方向，走到最偏僻的地方，有一道裂谷，那里生活着一只活了很多年海巫，它既是巫师，也是先知，知道很多事情……只不过活了太久，有些难以沟通，你去找它问问吧。”
善良的人鱼公主害怕哥哥就这样绝食而死，最终还是妥协了。
艾利尔仰起苍白的脸，对她露出微笑，“爱丽儿，谢谢了。”
他立刻前往裂谷，寻找海巫。
前行了很久，才看到爱丽儿形容的地方，那片海域很荒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样的地方的。
靠近裂谷时，已经连小鱼小虾都看不到了。
裂谷周边的海水漆黑，就像是头顶的海域一样。
裂谷的缝隙，从外表看，光是能看到的地方，就足足有三十米，像是把地面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艾利尔没有丝毫犹豫，游进了那道裂缝。
裂缝中只有微弱的光，周遭的石壁非常狭窄，他艰难挤进去后，连呼吸都一颤。
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只吸附在石壁上，抬头都看不全的巨型怪物。
一只头戴淡黄色小帽，通体漆黑的大王乌贼，正忙忙碌碌的调试着药水，它挥舞着十几只手，手手手忙脚乱的把各种奇怪的东西往锅里加。
它身前那口巨大的锅，艾利尔相信，把所有的人鱼都放进去煮，都能装得下——
“哎呀哎呀，你来了？”海巫巨大的眼睛专注盯着锅，“该来这里的不是你，闯入这里的异乡人，你赶紧回去吧。”
艾利尔望着那巨大的，咕噜咕噜转动的眼睛，“我想要变出双腿的方法，想要到岸上去。”
“哎呀哎呀，都说了该来的不是你。”
大王乌贼十分不耐烦，它一边敷衍，一边将自己的手伸到锅里搅拌，片刻后又慌慌张张抽出被烫的粉红的手，放在嘴边猛吹。
艾利尔不愿意离开，静静等待片刻，问，“该来的，是我的妹妹爱丽儿吗？”
大王乌贼忽然停下动作，“哎呀哎呀……”
艾利尔静静回望，“我说的对吗？”
大王乌贼巨大的眼珠转向他，这才表现出些许感兴趣的样子，“具体说说呢，你是什么意思呀？”
艾利尔的目光在它身上静静停留片刻。
“这个世界运转的基石，故事的主角，是我的妹妹，是不是？”
第106章
那只造型奇怪的巨大的大王乌贼一直在发出奇怪的，“哎呀哎呀——”的声音。
它一边发出声音，一边不停地搓动自己的数根手。
艾利尔却像是没有留意。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咕噜咕噜的魔药坩埚……或者更虚无的地方。
“其实不难猜出来的。”
从他还仅仅只是斯诺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奇怪。
凛绮寻找他十年，但如果从她开始寻找他算起，那时候他才七岁，和凛绮当然一次面都没见过。
第一次见面时，她发觉自己并不是女孩，而露出的震惊的表情——
她知道之后的所有发展，对皇后的几次暗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
在他第三次假死后，凛绮给他套上裙装，塞进水晶棺中……而他再一睁眼，见到的就是邻国王子那张蠢脸。
她的种种奇怪行径，其实只要换一个方向来思考，一切都被变得顺理成章。
或许，在凛绮的眼中，他的性别不太对。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他也曾经疑惑，凛绮为什么会那么期待邻国王子的出现，现在也明白了。
哪怕他的出现扰乱了这一切，在他沉睡后，机缘巧合下，他的姐姐，真正的白雪公主，依旧和邻国王子走到了一起……
大王乌贼的巨大脑门上冒出汗，他用触手擦了擦，然后又悄悄把触手塞进魔药坩埚里涮了涮。
艾利尔完全没有留意，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些事情他思考了太久了，对谁说都一样。
在第一个世界时，凛绮的行为最为果决，目的明确，并且采用的方案最为干脆利落。
到来第一世，凛绮仿佛一下子缓慢了下来，她的关注点发生了倾斜……如果不是有第一世，他恐怕就没法推断出这个最后结果了。
到了现在，看到小妹妹爱丽儿，他心中已经确定。
他或许生活在一段故事之中。
而凛绮要寻找的，原本应该是他的姐妹们。
佐证就是，他与姐妹们如此相像，简直就像是镜像双生。
如果将他的性别转换，那凛绮做的事情，就都能够理解了，一切就都会发展的顺理成章。
所以，他必须到岸上去。
每一段的故事……他就暂定自己所经历的，是一段故事好了，凛绮都牵扯在其中。
如果想要见到凛绮，他就必须进入故事之中。
结合妹妹爱丽儿对人类世界的向往，他已经大致反推出了这个故事的主场了。
每一次，凛绮也都会出现在故事中——人不可能，好吧，就算凛绮可以顺利进入深海，这个世界的倒霉主角也不可能顺利进入这里的。
虽然不知道走向如何，但故
事的主场绝对不会在深海中。
说到底……其实，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凛绮了。
他将这一切都从头到尾，掰碎了般的细致仔细说给面前这只巨大的乌贼听。
这只乌贼既然能够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看出了他来的目的，那如果能够打动这个浑身黑漆漆的家伙的话，说不定能够从它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运作，“故事”究竟是什么，他的存在，又是什么？
大王乌贼咕噜咕噜的转动眼珠，半晌没有说话。
啊这……它该怎么解释，它只是对每个来到这里造访的人都说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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