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点点头:“好的。”她自己也很有压力。
会议结束,身边同事已经在谈回家过年的事,文禾思索着往外走,看到隔壁二部的人嘻嘻哈哈,像是业绩上又有什么好消息。
这边酸里酸气的还是胡芳:“有什么好傲的,吵死人。”因为被抢过客户,她现在是最恨二部的,看那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旁边有个同事在笑:“他们周末出去团建了,听说是王总请去清远住别墅,嗨得很。”又看那边从上到下春风得意,不由叹气:“王总最近真是卯足了劲想赢周总,要真给他升上去,咱们都不知道怎么搞。”
“不太可能吧,董事会不是比较看好咱们周总吗?”
“你当王总在董事会没人?何况二部最近确实有成绩,说来说去,董事会肯定还是喜欢最能给公司挣钱的。”
胡芳皱眉:“我还是觉得周总胜算大一点,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更适合管销售。”
“想是都这么想,咱们周总虽然凶,起码……正,而且公平。”几个人一路分析,态度上与其说是力挺周鸣初,不如说挺的是自己,毕竟周鸣初的地位和权力代表着他们一部的利益。
但这些还不到文禾来担心,摆在她眼前的仍然是老问题,再不开单,她要么主动走人,要么等着公司辞退,但不管哪一种,都只会让她当时申请调部门的行为变成笑话。
回工位后,文禾试着在微信上约了几位医生,但要么不回要么没空,她接了一杯水慢慢喝,整理好自己的挫败感,重新拎着包出去拜访。
三个月没有开成单就要走人,既是公司规定,也是文禾早就给自己盖的一块压力板。
来了就要认真对待,她不想灰溜溜地走,就算为了自己那点儿豪言壮语都要咬牙坚持,于是始终绷着根弦,不敢偷一点懒。
勤跑几天,周五时刚好路过面包店,文禾买了盘挞带回公司。
这个盘挞很多口味,抹茶巧克力和开心果都有,是她最近找到最好吃的甜品,拿去给章茹时,章茹听她说还没开单,一时急得挠头:“以后别买了!”
文禾知道她担心什么:“没事啊,我还有工资领的。”
章茹摇头:“你不懂,我还是想吃大餐,比如你开了个大单请我去吃omakase啊法餐啊什么的,我嘴很刁的。”
“好啊。”文禾想到那天晚上跟着周鸣初吃过的大餐:“我努力开个大单,到时候我们先去瑰丽喝下午茶,再去吃那个位上的潮州菜,很有创意也很好吃。”
章茹翘着嘴她一起幻想,林聪也跑来插嘴:“预我一个啊。”
章茹瞥他:“又有你份?”
“我保护你们嘛。”林聪去吃她掰开的半个盘挞,问文禾:“除了医院,是不是体检中心和学校你们也可以跑一下?”有医学专业的学校,他记得是要采购一些医疗器械当教学设备的。
文禾点点头:“可以的,就是相比医院,这几个地方更难进。”
“那也是,像学校这种一般要拼关系。”林聪想了想:“我有个亲戚在医学院当老师,回头帮你问问。”说完,在文禾的道谢声里腼腆一笑。
不得不承认,高妹是刻在相当一部分男人DNA里的取向,何况人家还长得漂亮……林聪感叹着去拿吃的,章茹按住他,见她死护着不放,林聪一指过道:“叶总!”
章茹被他晃过去,看见叶印阳正跟周鸣初往办公室走,她眯着眼睛看了会,想起公司里给这两个的形容:叶总温和,一笑能化春风,周总冷漠,看你只比虫子少了几条腿。
章茹撑着脸嘀咕:“这两条友,怎么好得跟基佬一样。”
文禾给她逗乐,望过去时正好跟周鸣初的视线撞上,她尝试着朝他浅笑一下,周鸣初却收回视线,黄油和奶油糖的气味飘到鼻底,腻得人眉头一皱。
他目不斜视走进叶印阳办公室,文禾也在心里安慰好了自己。她每天在外面跑,受到的无视并不少。
在采购再坐一会,文禾回销售忙工作,她打开电脑做PPT,做着做着忽然感觉有点怪,偏过头,一只戴百达翡丽的手撑在她旁边:“忙什么呢?”
文禾一怔:“王总?”
“吓到了吗?”王东尼看着她,脸上一层薄薄的笑意:“你太专注了。”
他语气亲昵,动作也说不出的轻佻,旁边有人调侃:“王总泡妞都泡到一部来了,不怕给我们周总看到啊?”
“就是趁他不在才敢来。”王东尼看了眼文禾的电脑屏幕:“护理部总结,帮人做的?”
文禾点点头,PPT还是帮熊护士长做的,不过这回做的是年终总结,页数更多,也更复杂。
王东尼夸她客情维护得好:“做销售就该这样,要满足客户一切需求,这样才能拉近关系,才有合作机会嘛。”他甚至指点起她:“有数据的地方标黄,方便人家再核对一回。”
“好的。”文禾按他说的改,又听王东尼问:“听说你的单子还没动静?”
“暂时还没。”
“慢慢来,不着急。”王东尼说着安慰的话,脸上始终挂着自在的笑,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文禾的不适,他转头看电脑屏幕:“有个错字。”
文禾眼睛在检查,王东尼说:“刚才那页。”等文禾切回上一页,他伸手指了指:“这里。”伸的右手,手臂就那么从她耳朵旁边刮过去,文禾甚至感觉脸都被他碰了一段。
她心头一激,王东尼却忽然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站起来:“老周。”
周鸣初看他一眼:“什么事?”
“没什么,商量点小事。”王东尼还是满脸笑,当着文禾的面就问:“这都快三个月了,你当上司的不打算帮人家一把?”
周鸣初直接走回办公室。
王东尼跟在后面:“人家千求万求来你手底下,你真就放养,不管人家死活?”
“那你的意思,我应该请她进来坐我办公室,我手把手教?”
王东尼这个脸皮,含沙射影对他作用不大,反而笑眯眯地看向文禾:“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太凶,怕吓到人家。”
周鸣初没理他:“说正事。”
“关心新人,怎么不是正事了?”王东尼看着周鸣初,这种人常年跟他妈冷藏室的冰一样,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隐藏比较深的反社会人格。
周鸣初说:“看不出来你这么上心,连我部门的新人也记得关照。”
“别人还真不一定,但文禾在前台那么久,早就认识的,我跟她还算有点交情,关照两句应该的。”王东尼看起来遗憾且意味深长:“本来还想让她去我那边,哪里知道人家一心想到你手下,看来论魅力还是周总强,哄得了客户,收得了人才。”
周鸣初没兴趣听这些口水话,拉开抽屉找车钥匙:“不着急就下次再说。”
“别走啊,等你半天。”王东尼笑着把门推上:“你说要设区域督导的事我想过了,有一定道理,但太突然太强硬也不好,就怕代理商抱团。”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分区域推进,比如先从长三角开始?”王东尼两手插兜,站在他后面。
周鸣初看了看他双耳茶壶一样的站姿,车钥匙扔台面,从烟盒抖出两支烟:“新加坡天气怎么样?”
“热,和广州差不多。”王东尼接过烟往他跟前一坐,提起这趟出差很不以为意,屁大点地方规矩还多得很:“说是国际化都市,但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缺资金,商业模式也落后……”
他侃侃而谈,周鸣初没有要打断的意思,过会王东尼话锋一转:“当然,那边做贸易还是很有优势,你说呢?”
周鸣初咬着烟看他,想当个神秘的有见地的臭脚文人,肚子里还缺点儿墨水。
他转身推了推窗问:“你找我是为了欧洲的标?”
王东尼也没否认,手臂搭在椅背问:“欧洲的标我们合作一把?”
“可以。”
答应这么痛快,王东尼反而犹豫了。
有句话叫闷声狗能咬死人,斗这么久在他手里没少吃亏,王东尼警惕地问:“你有条件?”
当然有,周鸣初说:“七成的标,交给一部的代理来投。”
谁他妈没个国外代理啊,王东尼气笑了:“凭什么?”既然合作,五五才该是默契,而且面对对家,他们本该在同一战壕。
周鸣初弹了一下烟,看见文禾正举着手机在打电话,还一边飞快在纸上记着什么,转开眼,又见王东尼被窗外的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像一只瘟鸡。
一个蠢得挂像的对手,只知道在身边找消遣,周鸣初掐掉烟说:“境外单你做不过我。”
这种语气更像心不在焉的挑衅,王东尼冷笑:“我做不过你还挤不掉你?”
“那你可以开始准备标书。”
妈的,这世界疯了。
王东尼肝火大动,咬着后槽牙却还要保持云淡风轻:“行,你狂,你牛逼,那你自己去跟对家打,反正Q1指标我已经稳了。”
游刃有余到怒气冲冲,情绪化的人最好激。
王东尼大步离开,外面的人都投来目光,周鸣初车钥匙在掌心打转,看到文禾把电脑塞进包里,接着提包离开,急匆匆的。
文禾要去高铁站。
有位上了年纪的女大夫看她在走廊总是一等一上午,觉得年轻人不容易,就说粤北有间医学院在采购教学仪器,把微信推给她,介绍她过去问问。
顺利加到微信后,文禾得知明天校内活动负责人会值半天班,所以打算立马赶过去。
还没到下班时间,共享单车是够的,文禾到便利店买完三明治才去扫车,骑出外面马路时,看到周鸣初的车驶向道闸。
着急赶行程,她没什么时间和上司打招呼,想周鸣初应该也不会停下来听自己一声招呼,于是当没看见,把自行车龙头往里面摆,骑到地铁站后又着急地去赶高铁。
跑这一趟,柳暗花明。
文禾不仅在第二天顺利见到采购老师,顺利对上设备的参数,还在头天晚上收到章茹发来的一份医生列表,列表里都是主任级人物,让她去拜访看看。
文禾再一次振奋起来,只是粤北比广州更冷,她回来后就开始发烧,在家躺了两天。
躺到周二下午,毛露露打电话让帮忙收被子,文禾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出门时正好碰到房东提着个五金箱经过,文禾打了声招呼:“梁叔。”
房东点点头看她:“靓女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休息一天。”站着小聊几句,文禾转身收被子去了。
她们这个房东规矩有点多,脾气怪怪的但人又很好,平时要修点什么他都记得,没事也经常糊一下这里的墙,换一下那里的砖,反正自己的楼,当打发时间了。
天要黑不黑,文禾走到楼顶去收被子,她人还有点晕,来阵风直接把被子吹过脑袋,等咳嗽着扒下来后,发现有个男的站在水箱旁边看她。
文禾回望一眼,心里奇怪但也没当回事,折好被子又去等电梯,男的跟她前后脚进去,没按梯键。
电梯一层层下,文禾脸越绷越紧,等电梯门一开她率先走出去,抱着被子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接着在群里艾特房东,说有个陌生男性进了房子,还游荡到了她们这一层。
不久房东回复语音,说是他侄子:“我叫他帮手拉点瓷砖的,没事,他不是坏人。”
『呃,好的。』文禾愣愣地回复完,很快又接到毛露露信息:『房东侄子长什么样?』
『不太记得。』文禾确实没太大印象,只记得戴副眼镜,气质有点痞,个子挺高也挺危险,她那时候心咚咚跳,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提防他了。
好在就是一场乌龙。
文禾没再理会毛露露的调侃,比如刚好相亲什么的,她睡一天没吃东西,把冰箱里的菜洗出来煮面,面出锅,刚好下楼去拿糖水外卖。
巷子很窄,房东专用车位上停着辆黑色雅阁,叔侄两个正从后备箱搬瓷砖,刚才被认成坏人的房东侄子最先看了她一眼。
文禾跟房东打声招呼,尴尬地拿着外卖上楼。
楼下叔侄把瓷砖卸完,梁叔跟自己侄子说:“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子,我跟你讲过的。”
梁昆廷说:“人家当我坏人。”
梁叔骂声衰仔:“人家不认识你,当你坏人不正常?”
梁昆廷笑了下,是正常,就是冷着张脸,跟他在医院里看到的不一样。刚刚在电梯里,他猜她大概以为他是什么不要脸的男租客,但没想到直接把他当坏人,警惕心太强。
但个头高的女孩子,不说话时原来也是一副冷艳神态。
“哪里人?”梁昆廷问。
“安徽的。”
“你们以前不是不让找外地的?”
以前是以前,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广州这么多年的发展也离不开外地人,梁叔摸着块瓷砖说:“只要人品好,这些都没所谓的,而且这个外地妹够高,跟你搭得不得了啊。”
梁昆廷笑了下:“意思是只要个子高,跟我都搭。”
“那也不是这么说,但个子高是基本条件,你找个矮残残的在一起不像样,出去也被人笑。”毕竟长相可以整,身高没得变,梁叔边干活边说:“而且那个安徽的女孩子,人家也不比你谈过的女朋友差。”
一大家之长,说话总是少不了一股武断劲,梁昆廷忽然没了兴致,等瓷砖铺完后借口医院找,自己走先了。
但几天后,却又在医院碰见文禾。
那天他下三楼会诊,正好看见文禾走进隔壁诊室,她坐在凳子上,脚尖微微踮起,身体前倾。
虽然看着还是紧张,但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说话时嘴角轻轻上扬。
当医生的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一些销售,梁昆廷同样,他见过小心翼翼卑微过头的,见过目的性明确到令人反感的,能做到落落大方的谁都愿意多聊两句,起码他是这样。
会诊结束刚好文禾也出来,她走到同一楼层的另一个科室,对着照片墙上的医生介绍看了会,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里要找许主任,张主任上个星期退休了。”
文禾回头见是个白大褂:“谢谢,您……是这个科室的医生吗?”
“很明显不是吧?”梁昆廷看了看那个妇产的牌子:“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科刚买了一批超声仪器,估计短期没有采购需求。”
“好的。”文禾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看眼他的胸牌,再看看这副眉眼,不太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梁昆廷说:“你做好事救人的时候见过。”
文禾看着他,单眼皮,戴眼镜,外科医生工作时的标准视线,鹰一样能把人扫透:“是那天做急救的医生。”她终于想起来了。
梁昆廷把口罩一摘:“上个星期在你住的地方也见过,应该还有印象?”
没了口罩,文禾也慢慢把他和天台那张脸对上,只是穿上白大褂加上里面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那股痞劲稍微中和了一些,文禾迟疑了下:“你是梁叔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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