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沉思起来。其实, 除了梁津之外, 她极少把别的异性真正当成“男人”去看待。于她而言, 黎明泰的身份首先是黎若昭的堂哥, 是暂时收养了小咪的主人。他很伤心,很难过,而他的伤心和难过又正好是因为她而起, 下意识地, 她选择了自以为适合的方式, 去安慰黎明泰。
她是不是做错了?女孩没有能够继续想下去,因为梁津的脸贴上她的,下巴轻轻蹭着她因发烧而滚烫的脸颊。随后,她感受到男人的唇贴住了她的。与昨夜的凶悍、激烈不同,此时他的唇舌温柔得过分,小心翼翼地纠缠她的舌尖。
“唔唔。”女孩挣扎了两下。
“臭臭,不要亲, 去洗澡。”她小手印上他的脸,把他的头推到另一边。这个人, 抽了这么多烟,尼古丁的味道那么浓,还来亲她。
“生病了,不要乱亲,小心传染给你。”她虽然病着,但声音还是很嫩很脆,脸蛋硬邦邦地指责他。
万一把病气过渡给他,就不好了。
“这就去洗。”梁津嗓音艰涩。他吻了吻她细腻如瓷的额头,这才走到浴室,打开花洒,胡乱地冲洗。
他挤了过分多的沐浴香波,抹在身上,打出丰富的泡沫,想驱赶身上的烟味。
其实,那烟味是淡淡的薄荷草气味,喜欢的人会很喜欢。只是她不喜欢。
女孩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认真地思考着“边界感”的问题,这时,她放在床头柜旁的手机再度亮起。
是安娜发来的消息。
“好了,我找到他了,我在陪着他。”
“你答应我了,以后你不会再出现在黎明泰面前,你不会吊着他的,对不对?”
“那只小猫,我会劝他让你带走,以免他每次看到小猫都忍不住会想起你。”
女孩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昨晚已经过去了。当新的一天的太阳出来之后,一切就应该朝前看了。
希望黎明泰也能朝前看。她已经不能够、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回应了。
把手机放好后,正好梁津洗完了澡。他换回了昨夜那件晨袍,衣襟宽大,系带松松地系在腰间,显出他完好的腰身比。不知怎的,女孩又想起他昨夜脱下浴袍后握住她脚踝的情景——浴袍下什么布料都没有。她依旧清晰地记住他进入时的感觉,记得他的唇吻到她的身体上,而她睡裙滑落。
女孩默默地脸红了。似乎她不应该记得这个夜晚的。
正脸红时,梁津已经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靠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搂住她。他的皮肤上,还有热水留下的、蒸腾的热气,弄得她暖烘烘的。
莫名地,女孩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舔了舔唇,这个小动作也没逃过梁津的眼睛。
男人从善如流,从床头柜拿过她的杯子,将一根长长的软吸管放到她唇边。
这样,她就算不坐起来,也能用软吸管喝到水。
“还有烟味吗?”梁津将她的杯子拿走,放好,低声问她。
她从一个仰视的角度看到他,他眼底有深深的青晕,好像一直都没睡好,整个人像一座俊美但是颓败的雕塑。
“没有了。”女孩吸了吸鼻子。只闻到他身上沐浴香波的气息,还有他本身冷杉森林的气味。
现在他好温柔,但是昨晚他又好暴虐。弄得她好痛,但是似乎在痛里,又扯出让她羞耻的快乐,让她一边哭一边喜欢。
半晌,她听到男人幽幽的叹息,紧接着,他的大掌滑落下去,抓住了她的小手,一根根撑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
“还疼吗?”他贴住她的耳朵,轻声。
“哪里?”她反应迟钝,一时没有意识到他语气里的危险和暧昧。
她的反问,倒让男人说不出话,只是双眼淬出禁忌的色泽,晦暗不明地看着她,直到她脸颊蒙上一层红晕,羞涩地摇头——她到底是不好直接告诉他“不疼了”,她要面子,就那么被弄弄就发烧了,这让她脸往哪儿搁?
这样想着,女孩有些失神。
看着她失神的小脸,梁津心底一阵阵发空,此时此刻,他的小女孩在想什么呢?会不会还想着昨天晚上,给别人过生日的场景?
他想起昨晚上他朝她走过去,浴袍掉下时,她瑟缩的、害羞的表情。明明都结婚了好几年了,她还是会害羞,这个小可爱。那时她两只粉嫩的足底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十粒珍珠似的脚趾紧紧蜷缩,足底被他握住,完全是任由他操控的。
梁津的手指游移上去,摸到她光滑如绸缎的小臂。她的小臂上有一枚浅浅的牙印。
昨晚上,走进主卧之前,他也才知道,她小臂上的牙印竟然也和黎明泰有关联。而这最终导致了他的短暂失控。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伤口时,女孩大大咧咧地和他说,是被灰仔咬了一口。你知道灰仔吗?就是那只最聪明伶俐的小熊,它平时很通人性的。
那时,他就训斥她不注意安全,她用一张固执的、执拗的小脸打发他,哼哼唧唧地嫌弃他话多。
他细细地查看她的伤口,带她去打了各种防止野生动物有害病毒的疫苗,还板着脸告诉她,熊猫是熊不是猫,就算是幼龄小猫,那咬合力还是很强的,可能会把她的手臂咬断。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听他唠叨这些,她就不耐烦,用脸颊蹭着他的胳膊,伸手去捏住他两片嘴唇,好让他闭嘴。
好就好在,她也就只有这一处伤口,而且不严重。
他也一直以为,就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她就是被一只熊猫幼崽咬了一口。
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牙印背后有这么多的故事。这个事故根本不是她形容的那样,“不小心被熊猫幼崽咬了一口”,而是她主动冲上去,把幼崽抱开,才被发狂的幼崽咬住了右臂。
他不能忍受她将安危置之于不顾。不管怎么样都不行。为了谁都不行,何况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这些内心的曲折,又如何对她说呢?她会不会认为,那只是他犯了七宗罪中的“嫉妒”?他也的确犯了嫉妒之罪,一颗心被嫉妒的火焰烘烤着。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他嫉妒黎明泰的年轻,嫉妒黎明泰年岁和她相差更小,也嫉妒黎明泰和她共同抚养了一只小猫。
只是,人并非上帝,不拥有上帝视角。梁津只是从徐正阶的调查里得知了牙印的具体来龙去脉,但他并不能知道,身为事件女主角的周萱,冲出去拦在黎明泰面前时,想到的不是黎明泰,而是黑眼圈蓬蓬脸的灰仔。
梁津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内心的嫉妒。嫉妒的怒火将肺腑全部燃烧之后,只余下患得患失。
“以后,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好不好?”梁津哑着嗓子,艰涩地说。
只要她不和那个男的有来往,他什么都愿意。也什么都不想追究了。这件事就这样翻篇。答案是什么好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一直在他身边。
周萱愣了下。她第一次觉得,梁津的语气是如此卑微,他整个人是如此卑微。虽然他此刻就躺在她身边,双臂紧紧搂着她,但是却好像是跪在地上,跪在她脚边,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忽然觉得好难过。心脏好痛,那种痛感比昨夜要剧烈得多。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伸手抓住梁津的手臂,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不要哪样?”梁津嗓音又哑又温柔。
“不要...这么卑微。”女孩说着,眼圈又红了。
梁津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不知为何,看着男人近在迟尺的一张恳切的、眼带恳求的脸,女孩脑中忽然划过遥远的一幕。有一年冬天他去纽约处理基金相关的业务,她吵着嚷着要他带去。
他当然也带她去了。
回到上东区的私人别墅时,一进门,他的牛津三接头皮鞋还没脱,黑色的西裤和白衬衫穿得笔挺漂亮,一个褶子也没有,就先抱住了她,让她脊背贴着墙,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吻了上去。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她的衣服一件件掉落在壁炉前的木质地板上,但他只解了皮带和鞋,衬衫的下摆被弄湿。
事后她也是合着眼皮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酣沉。
醒来的时候,房间天鹅绒的窗帘被拉开,女孩用手捂着眼缝,看着窗外透出的晨光。
外面好亮啊——应该是下雪了,雪光映着窗户透进来。
梁津依旧穿着昨夜那身,白衬衣,黑色西裤,身量颀长背影挺括,站在窗前,似在俯视着什么。
清晨的一刻,好像整个城市都匍匐在他脚下。
记忆闪回。
她就要他一直高傲,头颅高昂,像古罗马银币上的国王一样,睥睨一切。
她要他一直那样高傲。要那种,整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的高傲。
第126章 病好
那天纽约, 上东区的清晨,冬天的第一场雪。
房间里壁炉熊熊燃烧,温暖。她就这么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他的背影, 觉得他好帅。
他是她的男人了。他们一起做了这么多甜蜜蜜的事情。女孩这样想着,下床噔噔噔跑到窗边, 从背后搂住他,恰好搂在他腰上,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其实那天他们好像也玩了挺多花样,他还温柔地用唇帮助她打开,只不过后来, 这些记忆都模糊了, 她只记得他站在窗边, 让整个城市匍匐在他脚下的场景。
他就一直是这么高傲啊。
“你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周萱吸吸鼻子, 用手指去抹他的眉眼。她才不要他眉眼这样忧郁,这样无奈。
男人顿了好久,似乎在消化她刚才短短的几句话。好一会儿, 他才反问她。
“我以前哪样?”
“就那样。我做错事了你会打我的屁股, 还问我知不知道哪里错了。你再这样问。我一定、一定乖乖地反思自己。”
她说着又哭了, 杏儿眼含着清泪的模样,和昨夜因为他而变得红粉粉的、梨花带雨的小脸一模一样。男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立时想起昨夜的感受,湿和热。
“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我们把这个误会说清楚,不要让它就这样过去——”女孩说。
别以为她小, 就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情是能轻易过去的么?现在不把问题都摊开了说明白了,那些隐忍下来的情绪, 就会变成一根刺,紧紧刺在人心中。
她要拔除刺,而不是当错没有刺扎进他心里。
梁津不相信她在全心全意地喜欢他,所以才会这样吃醋,这样疯狂地占有,甚至连她和别的男孩子说一句话都不行。
黎明泰问的是“如果有如果”,可是,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女孩这一瞬间也想明白了,她只是心软。
心软距离喜欢和爱太远了。
反而是梁津,距离喜欢和爱那么近。
“好好,乖,不哭。”男人看她流眼泪看得心疼。
他的心脏,因为她的眼泪麻痹了半边,又因为她的话而麻痹了另外半边。
他也是第一次发觉,他竟然有一种逃避问题的心态。他不敢去深究,他怕越深究,就越是发现,只有他离不开她。
他乞求她的爱意,所以卑微,还要小心翼翼地将这点卑微隐藏起来。如今,这些掩藏都成了徒劳无功,哪怕她还在病中,都知道他内心没有安全感。
“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很喜欢你,很爱你。”女孩轻轻地说,说着又生气地去抓他的手臂。
“我只喜欢你一个的。”
“我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吃醋了,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女孩认真地反思自己。
“不,不仅仅是你的问题,我也有很大的问题。”梁津慢慢地说。
他知道症结所在。
在没遇到她之前,他一直觉得他不需要爱。
或许梁岱山和姜清檀是爱他的——这样的爱有条件。梁岱山爱他,但是会用墨砚去打他,一言不合就罚他面壁,因为相比起爱他,还是让他成长为梁氏未来继承人更重要。
而姜清檀,更称不上爱他。姜清檀将他当成砝码和筹子,从梁岱山那里获得好处,从和别人炫耀他有多成功、多厉害之中,获得成就感。
他也因此,一直没有习得“正确的爱人方法”。
他只懂得其中的一种,那就是极端的占有,不想让任何人分走她的注意力。
“我会改。”他说。
他会改的,她已经这么用心地给他安全感了。
周萱的发热来得快,也退得快。又过了一天,她的烧就退得差不多了,那个白发老爷爷医生再度来给她看病,都有点讶异于她的恢复速度。
“你病好得这么快?”医生一手拿着听诊器,另一手拿着她的血常规化验单,瞪大了眼睛。
“嗯,已经都好了。”女孩说着,还有些脸红,心里暗暗地祈祷,老爷爷医生最好不要想到“伤口”在哪里,不要不要。
“好了,那就好啊——还有哪里不舒服?”老爷爷医生笑眯眯地说。
女孩仔细感受了下。她现在还有些腿软。
但是腿软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医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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