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充起好人,护起侄女来了。”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孙家靠着这个外甥女,没准还真要发达起来!你我恐怕得罪不起,晚上送份礼过去,挑她丈夫在的时候。”
“这都从王府给赶出来了,听说还带着伤回来的,说是王爷亲自打的,那郢王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王府撵出来的,谁也不敢再朝家里收吧,也不怕得罪王府,她这外甥女如今是砸手里了,破过身子被退回来,嫁不出去卖不出,只能在家吃闲饭了。”
“蠢货!”男人指尖戳了戳徐娘子心脏:“只要这里有欲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有的是男人往上扑!”
男人脑子里闪过孙扬最近多到不正常的应酬,从鼻腔里哼一声,眼中鄙夷又不屑。
“什么意思啊?怎么就扯到不要命上了?”徐娘子很难理解,安安稳稳的活着不好吗,但凡有危险的事,她都不想做,以后肯定不会再去说孙家的闲话。
拳头让人怕,权势才让人惧。
心里不屑是心里不屑,男人也不想惹祸,收起情绪,厉声斥责:“你给老子记着!孙家你现在得罪不起,别连累老子丢官职,你要是想要饭,尽管去惹孙家!”
王巧慧将两个小女孩一路送到巷子门上,替宋知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自己行的正就行,真有人笑话到门上来,来一回往死里打,叫那些人怕了,她们就不敢如何了。”
“舅母总是会护着你的。”
宋知枝软乎乎的抱着王巧慧:“舅母,你真好。”
三人分开,宋知枝的目的地是官府的申明亭,寻找有没有天子遇毒的公文。
申明亭是朝廷贴公告的地方。
孙佳莹虽然是秀才的女儿,孙扬甚至曾在镇子上的书院里教过书,但对自己的女儿十分没耐心,怎么一个字教了十遍,第二天就忘了呢!
只觉得这个女儿完全继承了她娘的粗鄙,丝毫没有继承他全庄子唯一一个秀才公的读书天赋。
孙佳莹识得字还没有宋知枝来的多,宋知枝目光在街上扫了一圈,一眼看见一个穿书院衣裳的书生。
她笑容甜,有春花一样的颜色,还有小猫一样的呆萌:“请问这告示是什么意思?”
那书生被她的笑容甜的心一颤,当即就为她读了,还翻做白话,好让宋知枝懂。
原来是尚食局一个小内官干的,“那郢王爷会不会有事?”
书生:“郢王爷权倾朝野,谁能奈何他?你怎么这样关心郢王爷?”
宋知枝提着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了,“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虽然他不要她了,可是她不想王爷被人欺负。
书生有些诧异,郢王的名声可不好,挟天子把持朝政,独断专行,欺师灭祖,桩桩件件都违背人伦礼法,就说他们书院的礼学泰斗,头一个不待见郢王,论道的辩会上,经常将郢王骂的狗血淋头,但他却觉得,这位郢王可圈可点。
霸道是真霸道,弄权也是真弄权,但有一点很值得他钦佩,骨头是真硬,如今四邦安定,藩王夹起尾巴做人,还真多亏他的震慑。
“姑娘聪慧。”
宋知枝憨憨一笑,她可不聪慧,还笨死了,同书生道别,和孙佳莹一块逛街。
那书生却是又追上来,又瞧一眼宋知枝的脸,耳尖纷纷红红的:“小生裴和,双鹭书院的学生。”
“哦,我叫宋知枝,再见。”
大朵大朵的花棉袄,也掩不住小姑娘眼睛里的灵气,细瓷一样的皮肤,和这雪色一一样的,裴和的脸也红起来,紧张的勾着衣袖,大步拦住宋知枝的去路:“恕小生冒昧,可否请姑娘移步用一道茶?”
这是少年初次见面隐晦的表达爱慕意思,宋知枝最不懂这种暗语,摆摆手,“不了,谢谢你,再见。”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书生好遗憾。
宋知枝拢了拢身上的花棉袄,又和孙佳莹逛集市,“你想吃什么?我这有十文钱呢。”
孙佳莹莹垫起脚尖,趴在宋知枝耳边,“我已经攒了四十二文了。”
“这么多!”宋知枝表示惊叹!
孙佳莹嘿嘿笑,“我爹现在进了衙门阔了,我现在能要到零钱,今天我请你吃糖葫芦!”
“两根!”
“我们一人两根!”
宋知枝摇摇头,“我不馋,你自己吃。”
孙佳莹已经掏了十二梅铜钱递给小贩,“四根。”
宋知枝:“!”忒费钱了!
孙佳莹垫着脚尖挑选了四根又大又红的糖葫芦,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爹爹以后当了县丞,我就能有固定零花钱,我每天请你吃两串!”
“快吃!”
宋知枝舌尖舔舔唇瓣,明亮的黑色眼珠被红彤彤的糖衣映出一点昳丽的红,小口咬了一口。
甜甜的,酸酸的,口舌生出酸酸的津液,真好吃!
不知王爷有没有吃过糖葫芦,她下意识的想,嘟嘟嘴巴,希望顾若能好好照顾王爷,让王爷笑。
她又小口咬一点点糖衣和酸酸的果,打算细细吃,至于手里的另外一支,回去带给舅母吃,两个小姑娘都想到了一处,宋知枝又想,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小圆,陶姑姑,她想挣钱,给她们也买着尝尝。
这么一想,心里酸酸的,她都没能和她们道个别。
“姐姐,那个书生还在看你。”孙佳莹手一指。
宋知枝的牙齿沾着一点红红的糖衣,她的唇嘟嘟的,红红的,被糖衣润的水水的,冰齿映轻唇,蕊红新放,当是这样娇艳的女子,书生想。
宋知枝附耳:“他肯定是谗糖葫芦了,念书费钱,可能没钱吧。”
孙佳莹点头:“那可能是的,糖葫芦这么好吃,谁会不爱。”
宋知枝纠结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走到书生面前,签子从中间掰开,把下头完整的四颗递过去,“给你,快回去上课吧。”
书生:“?”
宋知枝:“你拿着啊,你帮我读公文吗。”
书生:“……”
察觉到自己冒失的注视,把自己少有的零食分给自己,善意的提醒,虽然被拒绝,对上这样可爱的小女子,只觉得遗憾,一点也不生气。
“恕小生冒昧。”
书生还是接过糖葫芦,颔首致谢。
王巧慧拎了篮子花了三个钱坐上了去镇子上的牛车,去了宋家庄,敲开了一户猎户家的门。
她直接跪下来,“李大哥,知枝爹娘在世的时候就属意同你做亲家,要是他们夫妇还活着,两个孩子的亲事也该定下了,如今知枝也回来了,我舔着脸上门再求一次,只要您开口同意这桩婚事,多少陪嫁我都凑!”
汉子头垂的低低的,重重磕烟袋,将案几磕的吱吱作响,王巧慧直接给他磕头,“李大哥,知枝她爹娘和你们做了一辈子邻居,将曾牛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你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使不得,你起来吧。”
汉子不敢受这礼,又顾忌着王巧慧是个女子,不好去拉,自己起身避开。
“你跟我来。”
王巧慧就跟着汉子起身,出了待客的堂屋,去了西厢房,撩开门帘,“阿牛--”
床上躺着的少年惊坐起来,王巧慧看见,窗边放着一副木制的拐杖。
王巧慧呢喃:“怎么会这样--”
夫子二人皆是沉默,王巧慧像是丢了魂是的,转身出了屋子,好一会,那汉子追出来。
“王娘子,你也看到了,不是阿牛不想娶,实在是……唉!阿牛腿的事,不必跟知枝提,这是阿牛的意思,终究是阿牛对知枝不住。”
“东西你带回去吧,我们没有这个脸受。”
饶是王巧慧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再逼娶这件事,她将这一篮子东西留在门上,失魂落魄的又拦了牛车赶回城里。
“这位大嫂,你地方到了。”
赶车的师傅喊了两次,王巧慧才回神,确实是到胡同了,跳下牛车。
“大婶,钱,你还没给钱!”
王巧慧麻木的给了三个铜钱,赶车的师傅骂骂咧咧,“穿的像模像样,还想白蹭车……”
王巧慧没听见,慢吞吞在胡同李七拐八绕,钥匙开了门,两个孩子还没回来,捡过板凳,坐在灶上。
“怎么院门也不关,夫人。”
是孙扬的声,叫的很是斯文,王巧慧从灶上出来,孙扬含着笑,半侧过身。
“这是我内人,巧慧,快来拜见张大人,恭大人,顾大人,弄个酒席,几位大人今晚留下来用点粗茶淡饭。”
王巧慧脑子哄的一下,像火药炸在脑子里头,手软脚软。
第32章 耀玲珑
三人都未穿官服, 皆是穿低调的黑色棉布常服,王巧慧还是认出这个顾大人,正是孙扬供职的衙门文书薄计主簿, 孙扬的直属上峰, 孙扬全是仰仗他, 才能以秀才身进衙门,成为一名文书。
“夫人, 怎么了,我同你说话呢?”孙扬不悦的蹙起眉头, 不失读书人的儒笑,射过去的眼睛却是已经锋利。
这是一种警告,王巧慧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看着孙扬一句话也说不出。
孙扬尴尬的笑着解释:“内子就是个村妇, 她娘家是种地的,张大人,没见过您这么大的官,吓坏了。”
又朝另一边门上喊:“知枝,佳莹, 出来拜见客人。”
屋子里又没传来声音, 孙扬很是不悦,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威严究竟还有没有了!
大步往抱厦去, 王巧慧回神:“两个孩子去集市了,不在家。”
孙扬:“你怎么一早不说,害我叫半天, 快泡茶上点心。”
王巧慧猛的回神, 捂着嘴巴咳嗽两声,然后朝几位大人赔罪憨笑:“三位大人, 我病了,脑子糊涂不清楚,嘴里发苦尝不出个咸淡,就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口味,怠慢了各位大人,”又看向孙扬:“不如去外头的酒楼,那里好,我做的东西粗鄙。”
孙扬一张脸都涨红,观察到张大人的脸板起来,斥责王巧慧:“你胡说八道,几位大人是与我有朝事相商,又不是为吃饭,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早晨不还好好的,这会子就病了,你可真娇气!”
从袖子里掏出来二两碎银子:“去,去酒楼叫一桌席面过来,我和大人还有国事要论,你快去。”
王巧慧捏着那银子,只觉得重的很。
她身后,张大人一脸正气:“张扬,你这妻子怎么连什么是夫纲也不知,也别只顾着公事,齐家治国,这家里的规矩体统更重要。”
孙扬拱手:“大人说的是,我这夫人是庄户人家,大字不识一个,粗鄙,污了您的眼。”
张大人摸摸胡子:“不识字不是不懂规矩的借口,你如今又不是白身,既在朝为官,就要有在朝为官的样子,怎能让人看笑话,教导你夫人好好学学为人妇的规矩,①贞顺,不辩口利辞,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妇言,妇德,妇功,这都是为人夫人最基本的,我给你送一名妾室,叫你夫人跟着好好学学,什么是妇人妇德。”
张扬;“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几人的声音都没压着,王巧慧清楚,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孙夫人?
这孙夫人谁他妈喜欢当谁来当!
读书识字,识的都是什么道理,想到身后这四人,俱是读了几十年书,出口都是她听不懂的圣人之道,曾经她无比仰慕敬畏这些出口成章之人,如今只觉得满心恶心。
王巧慧攥紧了手里的银子,眸光一动,在胡同里拐了道。
孙扬领着三位上锋进了堂屋,用袖子亲自将上座一一擦拭过,哈着腰将三人领着坐下,找了昨儿个新买的茶叶过来,一拎水壶,冷的!
再看炉子,炭火不知何时灭了,只有烧灭的灰烬。
这女人是越发没个女人样了!
一张脸都臊的通红,陪着笑脸向三位上峰赔了罪,这个三十七宰没下过厨房的读书人撸了袖子去灶上烧热水,火折子点着靠近煤炭,烧两下火折子居然灭了,这煤怎么不烧呢?
试了好几次,总算有一点猩红的火星子,孙扬急不可耐的将炭火扔到炉子里,他不知,炭火没有彻底烧着,放在狭窄的炉子里只会闷出烟雾,只将炉子放上去,又匆匆回到上房。
“三位大人稍等,热水马上好,马上好。”
张大人一眼扫见他指甲里沾的煤屑:“你这夫人忒不像话,用个热水还要自己去灶上烧,君子远庖厨,文人风骨不可丢,你怎么能去灶上忙活,家里这规矩一定要定好!”
顾大人:“大人说的极是,孙扬,你好好记在心上,烧饭洗衣这是女人的活计,你一个读书人怎能做这些贱事,夫纲更要正!”
恭大人:“连个热茶也喝不上,这样不贤惠的女人,就该一纸休书打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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