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也没人看着我们了,门口不是有河吗,我们去抓鱼吃,不能叫你也饿着。”
小圆:“那么厚的冻,没办法抓啊。”
“我会啊,从小在庄子上就干这些,凿个洞,那些鱼就都涌过来了,”宋知枝道:“我们抓了鱼在外头烤。”
小圆眼睛亮亮的:“好。”
宋知枝大口吃了巴掌大一点的饭,两人一起将火盆抬出去取暖,宋知枝捡了一块很大的石头砸在湖面上……砸出一点浅浅的裂痕,反复砸了二十下,终于敲出来一个洞。
“看吧,马上就有很多鱼跑过来了。”
宋知枝捧着下巴就盯着那洞,不一会,一只肥硕的鱼沃出水面,溅出水花,宋知枝伸手去抓,那鱼却落回水面。
又有第二只鱼跳起来,这回宋知枝非常精准的一拍,那鱼就横着飞走,“啪”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
洞里跳跃的鱼太多,宋知枝还在飞掌拍第二个,小圆扯扯她袖子,“孺人,有人。”
宋知枝一抬头。
一尾肥硕的鱼在冰面上跳着,不,两只,宋知枝看见男人着了黑色披风,缀卷草暗纹,深黑的乌木,金色的虎头握在手里,虎身纵横盘旋。
此时男人正抵着头,看在面前蹦跶的两尾鱼,飞溅出汁水。
“不好意思啊--”
宋知枝赶忙起身,用袖子给对方擦湿处,“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储司寒避开宋知枝的触碰,“说说,你想怎么死?”他可以大方的给她选个死法。
宋知枝脸仰起来,阳光在她明媚的脸上勾出一层金色的边,细的绒毛都能看见。
“是你啊--”
少女的唇边漾起笑,唇红齿白,肌肤比阳光更明亮,她脸颊肉肉的,笑容甜,像一朵花绽放在阳光里。
昨日里火折子暗,这会子宋知枝才发现,这男子长的很好看。
“你是不是也被罚了吃不上饭?”
“我凿了鱼,要煮呢,很多,可以给你吃。”
储司寒两只手叠在虎头上,重复:“你可以选择一种死法。”
宋知枝眼睛眨巴眨巴,“千刀万剐,油煎,剁成肉泥,煮肉汤?都行。”
“你喜这么惨烈的?”储司寒上下扫她一眼,还是头一次有女人不怕他的,连求饶都没有:“你倒是狠。”
宋知枝奇怪:“我家庄子上的王叔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能将肉一快快剔好。”
储司寒:“你们庄子上人胆子都这么大?”
眼看着鱼要跑远了,宋知枝颇为费力才抓住大鱼,在冰上用力一摔,那鱼摔的半死,她捧起来检查道,还没死透,又摔了一下才回他:“你好笨啊,杀猪胆子当然大。”
储司寒手上的拐杖又紧了两分:“你说的油煎,肉泥,是鱼?”
“不然呢,做好了分你一份吃,我喜欢红烧的,我们这缺调料,你能弄到调料吗?要是没有,就只能清煮了,味道不会太好。”
储司寒揉揉额角。
“孺人,这位是谁啊?”小圆屈膝行了礼,这王府的人都比她来的尊贵就是了。
宋知枝:“昨日一起在灶上拿吃的来着。”
储司寒低头看自己的披风,一整张的虎皮大裳:“你看本……”鬼使神差的,他换了称胃:“我这样子像需要去灶上偷吃的?”
宋知枝抖抖她身上的狐狸披风:“本孺人还是王爷的女人呢,不也要去灶上偷东西吃。”
她埋怨的碎碎念:“舅母还说进了王府就有好日子,没想到比我在庄子上还饿肚子。”
另一条鱼已经跑很远了,宋知枝看到他拐杖:“借我用用。”
宋知枝拿走拐杖,拄着在冰面上就朝那条大鱼追过去,“大鱼,不要跑。”
话音落下,噗通一声,摔在冰面上。
宋知枝顾不上疼,又起来去抓鱼,摔了两三次终于抓到鱼,摁着在冰面上,用那拐杖重重一敲,鱼就晕了过去,拽着滑溜的鱼,一手拿着拐杖就回来。
“哝,还你。”
储司寒盯着手杖,乌木的仗身,纯金的虎头,机关里的是最锋利的陨铁,最好的师傅锻造的,价值千金。
他日日擦拭保养。
宋知枝将手杖一横,敲鱼的那一块在衣服上擦了擦,递过去,十分有礼貌:“谢谢。”
储司寒不接,只看着她。
“你嫌弃啊?”
宋知枝搁了鱼,转身跪到冰窟窿边上,将手杖放进水里洗干净,又撩起裙摆擦拭,连水汽都没有了才递过去:“这样可以吗?”
论他见过的细作里,这个女人胆子倒是头一份大。
储司寒沉默接过手杖。
宋知枝拔了头上的簪子费力的划破鱼肚子处理内脏,鱼鳞也要刮干净,簪子不好使力,鱼又滑,她不自觉跪在冰面上,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一只手将鱼摁在冰面上,她的手很小,皮肤也很白,沾了鱼血,脏污的内脏,冷风一吹,手指不灵活的僵住。
“孺人,还是奴来吧。”小圆搁了手里的鱼,将宋知枝的鱼抢过来:“您去烤火,奴做惯了粗活。”
“小圆你太好了。”
宋知枝的手确实已经僵了,不太弄的动,小圆被她夸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宋知枝去冰窟窿里洗手上的脏污,恰好又一尾鱼跳出水面,这条鱼跳的方向不对,自己落到了冰面上反复跳,宋知枝给鱼踢回水里:“再跳,再跳把你也给煮了哦,不,把你给烤了。”
“再跳出来就把你煮了。”
鱼群都聚了过来,此起彼伏跳跃,溅起清亮水珠,宋知枝烤着火盆,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肌肤将那一抹金色都映的亮了两分:“大笨鱼,你们还跳,是不是都想被我吃掉。”
第11章 耀玲珑
小圆终于杀好了一条鱼,清洗干净,尝试着无油小火煎一下才放上水煮,待煮开了,宋知枝终于想起来储司寒。
“……人呢?”
小圆摇头:“我也没注意,可能觉得不好吃吧。”
宋知枝:“那我们自己吃。”
没有调料算不上好吃,但有东西吃总比饿肚子来的好,主仆两人将一条鱼分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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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孺人?”
陶姑姑奇怪,这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家王爷问一个侍妾:“王爷想知道哪方面?”
“都可以,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陶姑姑思考了一瞬,斟酌了用词才道:“这小姑娘心性简单,很是活泼。”
储司寒说:“傻过了头。”
傻过了头,可以是太过蠢笨,也可以是装的过了。
陶姑姑谨慎的将这句话咀嚼三次,隐隐觉出一点不喜。
还有一些不信任。
这很危险。
能让王爷厌恶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拐杖下。
如果王爷不喜宋知枝,她想将宋知枝认做女儿,在这王府里见到了太多聪明人,各有各的算计,她倒是喜欢宋知枝这样的。
只是她也想不出,要王爷如何去理解那种差异。
想了一会,陶姑姑跪下来请罪:“恕老奴僭越,王爷,您是几岁识的三字经?”
储司寒:“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本王恕你无罪。”
陶姑姑回道:“老奴小时候生活在一片峡谷里,祖辈世世代代耕农桑,十一岁的时候家乡遭了蝗虫,才举家迁移出来,一路吃树根草皮才到京城,后来有幸被选到王府,老奴是十一岁的时候才知道《三字经》,何谓关内道,何谓县衙。”
“王爷大概是无法理解老奴年幼的生活的。”
过一会,储司寒吩咐:“你下去吧。”
陶姑姑服侍了储司寒二十年,也只能猜到他微末一点习惯,向来不知这位主子的想法。
替宋知枝多说反而不是妙事。
陶姑姑恭敬退下去,她心中很好奇,宋知枝人在后院,王爷是怎么知道她的?
王爷为何又隐隐的对她不喜?
有时候好奇心能害死人。
不过分揣测主子心意,不随意打听主子的事情,陶姑姑压下心里的好奇心,只做不知,翻看着黄历,再有五日,宋知枝就能出佛堂了。
深夜,郢王府厚重的大门打开,孙姑姑一路疾行,张宝不敢耽误,储司寒被惊动,懒散披了衣服,揉着额角,“宫中的太医是都死绝了,轮到要本王去给母妃治病?”
孙姑姑回:“王爷是太妃唯一的孩子,太妃一直念叨您呢。”
“太妃当年生王爷的时候难产,太妃足足疼了三天三夜才将王爷生下来,也因此伤了身子,再不能承宠受孕,宫里的女人没有恩宠,日子艰难,就像那干枯了的树,一年比一年枯萎。”
储司寒:“可见本王是天生地养的不孝子,母妃当年应该将肚子剖开来,将本王这个不孝子一剑斩杀,也不必蹉跎这些年。”
孙姑姑讪讪:“王爷说笑了,哪有母亲舍得杀孩子的,就是疼死,也要将您生下的。”
储司寒哂笑一声。
一路乘着五十台轿撵,一路高调的进了朝云宫。
梅太妃躺在塌上,额上带了抹额,痛苦的哀嚎,太医们自听见那标志性的拐杖点在地砖的“咔哒”声,额上就冒出细密的汗。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恰好一只寒鸦落在乌桕上,凄厉鸣叫,胆子小的太医就惊的跪下去。
“郢王殿下,臣无用。”
太医们跟着跪了一地。
梅太妃缓缓睁开眼皮,“不关他们的事,这是老毛病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不敢动,抬头,看见储司寒沉默阖着眼皮,似是默许,磕了头,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储司寒掀了下摆坐到床沿,“母妃近来吃斋念佛,心肠倒是愈发柔软了。”
“听说你屠了徐院史三族?”
“这又是谁在您跟前嚼的舌根?”储司寒手指摩挲着虎头,“看来是嫌嘴里多长了一张舌头。”
储司寒撩起眼皮,一瞬间,眸中寒光骤现,孙姑姑头皮一紧,带头跪下来,紧跟着,房中人立刻都跟着跪下来请罪。
梅太妃拖着病体豁然起身,煽过去一巴掌。
“你翅膀硬了,竟到母妃的宫里耍起了威风。”
“你自己做的好事,满朝文武谁不知?哪里需要人嚼舌根?”
“你欺师灭祖,尊卑不分,你是要气死本宫吗!”
“你可知,自你出太极宫圣上就病了,太医说他是优思惊惧,这几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烧的人都迷糊了。”
“你可知背后旁人都是怎么骂你的,说你是乱臣贼子,有多少朝臣像徐院史一样,铆足了劲想要诛杀你这个奸臣。”
储司寒嘴巴微微张着,搓了搓麻了的嘴角,血染红了指尖。
他盯着指尖的血:“母妃若是怕,可以出宫跟儿子住进郢王府,那里时时刻刻有重兵把守,保证母妃可以活到寿终正寝。”
“你这个逆子!”
梅太妃还想再打一巴掌,储司寒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她抬起的巴掌生生放下去,气的心口起伏。
“圣上才是真龙天子,你尊卑不分,霍乱朝政,迟早会有报应的。”
“不,现在就有报应了,老天一定是怪我生出你这样的怪物,才会惩罚我得了这样顽固的头疾。”
“母妃现在跟本王说尊卑有别?”储司寒笑起来,“当初,是谁让我一定要处处比太子更用功,比他更优秀,五更起身,三更入睡,三岁起就识便所有的字,五岁作诗七岁能做赋,敢偷一点懒就没饭吃,父皇对我的关注少一分,我也不能吃饭。”
“太子尊贵,不能损伤分毫,去不得军营这种粗鄙的地方,他娇贵,他去不得的地方得我去,不仅得去,还得打最苦的仗,得最多的军功,一定要事事比他优秀。”
“母妃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尊卑有别?”
“怎么不说君臣手足?”
梅太妃:“你生来在二月降生,天生不详,我疼了三天才生下的你,太卜批注你是灾星会给大储带来灾难,你父皇厌恶及了你,连带着我也被厌弃,被扔进冷宫,缺衣少食,我让你长点本领,想让你活下去有什么错?”
储司寒起身,他身姿颀长,左边脸颊上醒目的五指红印,唇角还有鲜红的血丝,目光冰冷又疏离。
“母妃既然当年让儿子去争了活下去的本事,落定就不必再后悔,若是害怕,大可现在就跟我去郢王府,儿子保你寿终正寝,本王人都不怕。”
“如今这天下都是本王的,只有本王摘别人的脑袋,还没人能动本王分毫。”
梅太妃目光怨毒:“太卜说你生来不详,你是大储的灾星,太卜的话应验了,看,你如今不就是大储的灾难。”
“我真该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
“你会给所有人都带来灾难,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储司寒:“母妃后悔生了我?”
“晚了。”
“您该在一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
储司寒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他拄着拐杖,肩背挺的脊背,走的慢一些,不让自己微跛的腿落在梅太妃眼中,两只腿保持平衡,像个正常人一样。
梅太妃抓紧了身下的被褥:“纵观历史,把持朝政的奸臣谁有好下场?你可知太卜对你结局的预判?”
储司寒才走到屏风处,他并不停顿,也不敢兴趣,看着天上的一轮寒月。
“本王的命长在自己手里,不在什么占卜,更不在预判里。”
“太卜说,你下场凄惨,中万箭而死,尸骨无存。”
储司寒顿住脚,转过半个身子,花枝灯映出他半边面容,笑容儒雅,他做了十五年的书生,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书生的文雅斯文:“本王等着,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
他一路出了朝云宫。
正是黎明前的时刻,这个时辰是最黑暗的,天空黑云沉沉,月亮被遮的严严实实。
“寒哥哥--”
羊角宫灯浮在夜色中闪烁,徐清晚素手执着一柄灯杆,一袭单薄白衣,带子将腰肢掐的纤细,长发只简单用一根素簪挽着,双目红肿,柔弱又破碎。
储司寒站在原地,双目沉沉,唇瓣珉成一条直线。
“寒哥哥--”徐清晚提着灯,缓步上前,“我有一桩秘密要告诉你,是关于圣上的。”
她又迈近一步,垫起脚尖,要说悄悄话的样子,在勾到他肩膀的一瞬,她勾唇。
素手往下一垂,尖刀落在手中,朝储司寒的肚子戳去。
终于要手刃仇人,她心中畅快,下一瞬,她的手腕却已经被勒住举起来,动弹不得分毫。
储司寒反扣着她卧刀的手抵到她脖颈,“想死?”
被扣着的手腕要断了,徐清晚觉得自己的心更疼:“储司寒,你杀我爷爷杀我父母,还,还让我爷爷连个全尸都没有,竟,竟将他的头……喂狗,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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