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目光……分魂曾经见过,但这是归宥本尊首次遭遇。
方才明白为何分魂的阴沉怒火会在她的眼神中渐渐消失。
她有双春意潺潺的明眸,在这样的注视下,任何怒火和拒绝的话语都会被消解。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沈纵颐直面归宥的审视,眨了眨眼。
“……明日再见。”
归宥说。
“我现、在、就要见。”沈纵颐微微笑:“这就是我的条件。”
她倒是笃定他会答应似的。
归宥步向转至魔宫牢狱,“你可以去见,只不要阻拦。”
她自然不会阻拦。
倒宁愿卞怀胭被罚得更重些。
牢狱外,两座小山高的魔族兵叉着长戟挡在牢门前。
归宥凉凉地扫了他们下,这两个从未见过魔尊的魔兵乍然不知他的身份,可被他这威迫性十足的眼光扫了扫,这才立刻明白过来面前人就是闭关回来的魔尊。
只有魔尊面对阻拦这么冷静。
一般长老和护法只会打他们两巴掌再骂他们眼睛瞎了。
“尊上!”
两个魔兵迅速收起长戟,正色大声问好。
归宥带着沈纵颐进入牢房。
门口的魔兵眼神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自家尊上身后跟着的她身上。
魔族数量和陆浑山弟子数相当,几万人对一个宗门来说足够了,对掌控着玄烛州十分之七地皮的种族却嫌少。
幸好魔族个个强悍,弥补了人少之不足。
人少,八卦的传输很快,就算是远在魔宫边缘的牢狱魔兵,也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自家尊上带了个仙女回家的消息。
“真漂亮啊。”魔兵甲双手抱着长戟,对沈纵颐的背影留恋又留恋地感慨道。
魔兵乙双眼发晕,他觉得尊上旁边的女子的美貌对自己的杀伤力过强了,让他很是难过。
“这样的姑娘若非是尊上带回来的,孤身在魔界还不知得多抢手。”
魔兵乙哭了起来,“谁敢冒犯她啊,我我这辈子要是能被她多看一眼我都死而无悔了。”
魔兵甲叹了口气:“老乙,咱们就别癞蛤蟆想天鹅肉了,这般高贵的大人物或许连尊上都得不到呢?”
魔兵乙怒道:“多少年前就劝过几大长老要教尊上点成年男魔该懂的事情,说教说教,结果到现在还没教!我刚才看尊上走过去的时候,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人姑娘,径直朝前走就跟个闷葫芦一样!”
两个魔对视着,恨铁不成钢地握紧了长戟。
他们巴望着尊上能抱得美人归,毕竟这样的美人端坐高台也能令整个阴暗魔界散发异彩了。
他们玄烛州就是没太阳,阴沉潮湿或者不错,但有点光更好。
魔宫里的牢狱甚少有用武之地,对于犯错的族人,魔族更倾向于直接杀了了事,而不是惩罚一通再放掉。
不致死的刑罚都太柔和了,不是魔族的风格。
几百年里堕魔的修士很多,但至今还活得很好且做上魔宫大护法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卞怀胭。
天才不管是修魔修仙都是天赋异禀。
短短十年成为化神期魔修,而且他还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天选的魔修苗子。
归宥离开玄烛州的这些年,魔界一直由三大长老掌控镇压着,卞怀胭便是通过了这三位的考验才顺利进入魔族管理层。
如果一直保持现状,过几百年他或许还能被魔族人记入族谱。
但天有不测风云,长老中最美艳毒辣的白长老发现了他上次放走沈纵颐和其他陆浑山弟子的事情。
白长老当时抚着自己精致锁骨,风情万种地对卞怀胭说:“冤家,你何苦来,非得保你那师姐作甚,现在可好,逼我要罚你呢~”
“来吧~出手比划两招。也是早死早超生嘛~”
卞怀胭没出手,他冷淡地摇头说:“白长老,你打不过我。我领罚。”
白长老狭长的狐狸眼眯了下,红唇微启,魅惑无限:“是吗?空口无凭哦~”
凭证下一秒就到了,卞怀胭一剑削掉了白长老的半缕红发。
“妈的,还真是真的。”白长老愣了下,然后抓着断发脸色变阴。
打不过个堕魔的,她有气,又欣赏他的实力,最后好在是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几十年不设刑罚的今日专为卞怀胭开了。
牢狱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犯人。
归宥和沈纵颐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卞怀胭。
青年上身赤.裸,被粗重的铁链严谨地绑在漆黑的墙面上,肤色在昏暗里发散着淡淡的白光。
白长老是个红发深肤的高挑美人,她涂着红艳艳的指甲,纤手拎着有她半个手腕宽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用力地鞭笞着墙上的青年。
鞭子上有倒刺,刺上已经淋淋漓漓地挂了许多碎肉。
遭此酷刑,卞怀胭垂着头,湿哒哒的黑发遮掩着眉眼,苍白的薄唇抿得很紧。
他一声不哼。
牢房里只有鞭子挥动又落下时的破空声。
然后又多了两道脚步声。
白长老循声看去,望见归宥当即娇媚一笑:“哟,我们的尊上回来咯。”
她的目光接着慢悠悠地转了转,心道听说尊上带了个女子回魔界,她倒要看看什么妖艳贱人,能勾住尊上,到底有没有她魅惑……
于是白长老看见了沈纵颐。
她含笑中暗藏敌视的目光一下子直了起来。
娘的乖乖。
这仙风道骨的范儿……
白长老狐狸眼发亮,赶忙扔掉血淋淋的鞭子,擦干净双手走过来。
她坚定地绕过了魔尊,转而妖气十足地靠近沈纵颐娇笑:“你好啊,小仙君,我是这里的白长老~你也可以叫我白姐姐~”
白长老对沈纵颐抛了个媚眼,软若无骨的手跟着牵起她的手,暧昧地摩挲起来:“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千百年不出的绝色哟。”
沈纵颐温和地笑笑,抹开白长老想要搂腰的手,说:“我来见我师弟。”
“你师弟?”白长老嘟嘴,“这儿哪有甚师弟师哥啊,有的只有我这个娇滴滴的女魔修~小仙君来,我的心跳有些快,你来给姐姐摸一下~”
沈纵颐朝归宥身后缩了一步,神容清冷,平声重复道:“我师弟就是长老挂在墙上的那位。”
她这般不容侵犯的神情在白长老看来却更具诱惑性,对于沈纵颐是卞怀胭师姐的事情倒不在乎了。
是师姐更好,正直温柔的大师姐她更爱。
白长老嘻嘻笑,还想调情一番。
归宥冷凝的声音打断了她:“白水。”
白长老立刻老实了几分,她遗憾地收回手,纤长手指搭在下颌上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而后努嘴哼了声:“算了,把人带走吧。”
第57章 惩罚
“刑罚结束了?”归宥瞥了眼墙上头颅低垂的青年。
白长老耸肩:“这才哪到哪儿, 至少再捱个五鞭子才算完事。”
语毕,她像是突然地想到了何事,笑眯眯地看向沈纵颐:“不过人非圣魔, 孰能无错。先前本长老不知道大护法保护的咱们的小仙君, 现在与小仙君一见如故, 那这事也就不严重了, 心慈手软之罪便罢了吧。”
侧身躲过归宥的压迫视线, 白长老偷偷对沈纵颐眨了下眼睛,魅声说:“不求小仙君香吻一枚,但愿小仙君与我今夜共处几个时辰, 小魔我啊, 必保证仙君乐不思蜀呢~~~”
话说间,一道凌厉魔气从背后飞了过来。
白长老眼眸一凛,急忙从原地跳开。
哪知那魔气还会中途改道,见她别转,立刻掉过头重新冲向她。
白长老边躲边惨叫:“哎哟哟,尊上——尊上!我错了错了错了, 我真错了!我不逗弄人姑娘了!真的!您您您就收回这魔气吧!”
归宥目光冰凉,他没停手。
直至魔气削掉了白长老半缕红发,余力煞过她左脸颊冲出了一道细细红丝, 方用一双寒眸淡淡地看着她:“白水,做正事。”
抓着发丝,白长老死命咽下冲出口的骂声。
不能骂不能骂, 她可打不过尊上。
憋着窝囊气, 白长老还不敢擦脸上的血, 尊上的魔气太霸道,造成的伤口往往要等它自然愈合, 治不了一点。
漂亮的脸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白长老折腰抓起鞭子,对归宥点点头:“属下这就做呢。”
她缓缓地走到生死不明的卞怀胭面前,歪着头打量着他惨白如雪的脸,啧啧两声,猫哭耗子地叹了口气:“护法啊,你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吧。”
保佑她早日能和他的小师姐睡一张床上去,嘻嘻。
白长老拎起鞭子,将其狠辣地甩上卞怀胭肩颈。
原本半昏迷的青年被这一鞭给生生打醒了。
始终沉默受刑的他,此时缓缓抬起眼,但没看四周,眼神失焦地望着前方,嘶哑道:“烦请长老速速施刑,半个时辰后我需去杀只狗妖。”
此话一出,白长老这般狠厉的魔头也不由顿了下,她狐疑地抹了把鞭刺上的血肉,都是原厂直出毫无假料,按理说卞怀胭该连话都说不利索才对。
还去杀狗妖,别被狗追着咬哦。
眼珠转动,瞧见归宥在黑暗里的高大身影,白长老点点头。
她懂了。
卞怀胭这小子在装蒜。
以为在尊上面前表现出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就能被尊上赏识吗?
白长老啐了口,下一鞭的力度更狠了。
倘若不是小仙君在身后,她指定要拽着卞怀胭的头发警告他,严令禁止他再搞修真界的这套糟粕文化。
他们魔族从来不装!
白长老刷刷三大鞭子下去,抽得墙上青年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鞭刺划开血肉的声音沉闷又可怖,一声未尽,一声又起。
阴暗潮冷的牢房响彻着这些令人牙酸的水渍抽打声,却始终没从中听到一声痛哼。
白长老抽到后面,老是听不见卞怀胭的求饶呼痛,疑心自己失手打死了人。
真死了她还真痛心失去个好苗子。
于是掀起青年额前的发帘,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黑沉平静的眼睛。
“哦哟,没死啊?”白长老吓了一跳,直起身轻抚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嗔怨着说:“没死就吱个声啊,闷不作声搞得人家怪担心的呢。”
她嘴上说担心,紧接着就甩过去另一鞭。
卞怀胭继续低下头,受着他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酷刑。
白水打完了五鞭子,意犹未尽,她看了眼牢房小窗外的天,说:“时间还早,你能给我再打打不?”
“……”卞怀胭呵笑了一声。
他这轻松中带点轻蔑的笑声惹得白长老有点恼火,她握紧鞭柄,皱眉道:“给就给,不给就不给,跟你说点话费劲呢,臭死人脸。”
说罢,她扬起鞭子便要再打。
“别打了!”忽而从斜刺里冲出一道纤弱身影,沈纵颐张开双手挡在卞怀胭面前,抬起头,眼神从滴血的鞭尾转到白长老的脸上。
“你不是说只有五鞭的吗?”她泪莹莹地看着白水,虽然在质问,但因为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泪水,攻击性简直半分没有,反而让人生出无限怜爱之情。
白长老头一次看见有人哭得这么好看。
看得她心都化了。
高挑女子的连忙把鞭子扔掉,鞭子掉在脚边,她像踢一脚挡路的狗一样把鞭子踢得远远的。
然后她眨巴了下眼尾上挑的美眸,盯着沈纵颐的眼里的清泪不放。
呆住了。
……
想过会被鞭子打,会被白水骂,就是没想到会被她如此炽热地注视着。
便是沈纵颐也不禁抿直唇角,脚步后移,“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哦哟哟,小可怜。
白长老看得口干舌燥,恨不得一把搂过面前的小仙君用力地啃掉她眼睛里的泪水。
欲念沸腾,白水原本黝黑的瞳珠也渐渐转为赤红色。
魔性喧嚣,沈纵颐握拳倒退的样子陡然间如冰水泼面,激醒了白长老的贪欲。
要遭。
果然,她着急地看向小仙君,发现小仙君的脸色苍白,浓秀眉眼里的害怕之色令人瞩目。
“……不,不打了。”白长老略微起了磕绊,收回眼光时咧咧嘴,干笑:“我们魔族见血就有点……哈哈,那个啥,其实我私底下人很好的,爱护小妖喜欢正道来着。”
小仙君澄澈的目光警惕又灵动,白长老咽了咽口水。
她一时也不敢出声,只怕再吓着沈纵颐。
这时有道轻微的冷静男声响起:“师姐……”
卞怀胭的唤声如同虚幻的梦境,轻又缓。
若非牢房寂静,或许便会错过此声。
沈纵颐身子一颤,然后迅速地转过头。
她立即伸出双臂想要抱卞怀胭,但临到头刹住了手。
男人身上狰狞的伤口止住了她的拥抱,沈纵颐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张皇地把青年从头到脚的伤看了一遍。
半晌后忽地静在原地,目露怔忪,长睫湿濡,眼泪一颗颗地从眼眶中滑落。
卞怀胭静了静,而后才缓缓掀起眼帘,一张丰神绝世的脸沾着点滴暗沉血迹,然而笑靥很明亮:“师姐,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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