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响。
死寂的内里。
邬弥终于又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了。
沈纵颐眉目舒展,红润的唇微勾,抬起手拍了拍傀儡冰冷的脸颊:“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邬弥。”
前两世里邬弥存在感极弱,除了在她羽翼未丰前护卫她不被陆浑山众人赶出山门,待她坐实了大师姐之名,他便鲜少出现了。
两世她未曾有过风月。
第一世爱邬道升,她师尊自然不可能和她共度欢愉的。
后来被归宥掳去魔界,这恶名在外的魔尊偏对她只是囚禁虐身,非要等她心甘情愿答应成为他的魔后才会进行夫妻之实。
故而直至爆体身死,沈纵颐也没得个契机去破心结。
第二世对卞怀胭和江春与有真情,可前者是她宠爱的师弟,后者是她挚友,她没找着机会作甚。
魔尊归宥再一次掠她回魔界,前期对她施行众多刑罚,血是见了很多,但翌日便会被魔医治好。身上疤痕难堪,魔尊最先并不在意,可是在魔界待了许多年,沈纵颐堕魔后,他忽而又治好了她身上的疤痕。并且着手要娶她。
沈纵颐演了多年囚禁戏码,挑了金乌玄烛两州战了不知多少场,早已腻烦,索性爆体灭世。
于是两个心结都没能破。
自然也无缘揭露魔神之秘了。
这一世通了窍,去了幻境得到焉极,而后不再执迷于修仙登道,堕了魔也诱了魔尊与她共沉沦,再套出这诸多真相来。
魔界有魔尊和卞怀胭,这二人在她面前自然落下风,如今玄烛州已不足为患,只是这遍地是公义举头是大道的金乌州……还是这么碍眼。
想要金乌州乱,自然得从金乌第一宗的陆浑山开始。
想陆浑山乱,自当从他们看似多情实则最无情的掌门始。
朝鉴行事无拘,只以得趣为首要准则。
他那颗心又黑又硬,柔情软磨是为下下策,不如从外攻破。
寒泉经久无人,泉水上依旧冷雾净冽,浓郁灵气沁人心脾。
这是口仙品泉水,对修士有愈伤辅修的功效。
但对没有灵力的沈纵颐来说,它只是一汪比较冷,但很清澈的浴池。
浴池嘛。
是很好的地方。
“邬弥,拿两套干净衣裳出来。”
让邬弥放开她,落地的沈纵颐命令道。
傀儡安静地从自己的弥子戒里拿出两套衣裳,全是月白金纹的弟子服,全是主人的衣裳。
见状,沈纵颐笑着捡起一件衣裳,蒙在傀儡脸上:“这样的衣裳你穿得下吗?”
“遮上不遮下。”
她不要这弟子服,“邬弥,你拿你自己的衣裳,给我换套颜色艳些的衣裙。”
邬弥遵从命令,从弥子戒里拿出一套自己黑色劲装,还有主人的一套绯色的衫裙。
她依旧不甚满意,秀长峨眉微蹙,雪白的脸展露淸愁,看得人心尖颤颤:“邬弥,你便没有其他衣裳吗?除了黑色的。”
“还有,这绯色太浅了,我记着掌门曾经送来许多衣裳,你都收到哪儿去了?”
邬弥把两套衣裳收回弥子戒,再从中拿出好多精绣华美的衣裳,但他紧接着找了找自己的衣裳,除了黑色便是黑色,真的再无其他衣衫。
傀儡两手托着精致绣裙,对主人平声道:“邬弥只有黑裳。”
沈纵颐抿了抿唇,露出对傀儡的心疼在意:“我从前竟都没注意过这些……”
傀儡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主人,她露出的柔软情绪显然是对着自己的。
他知道,但没有明白原因。
握着裙子的手微紧,傀儡木然道:“主人需要,邬弥即刻便去寻。”
“等会儿罢。”
沈纵颐上前,就着他的手仔细挑选起衣衫。
女子柔软的指腹时不时蹭过傀儡干燥粗粝的手掌,像是一阵水流过了傀儡冰冷的掌心。
最终,她挑中了一套艳桃色的繁复衣裙。
这套裙一小件套着一大件,层层叠叠地抱着很厚实,一见便知穿起来时也麻烦的很。
沈纵颐无所顾忌地挑中它,不嫌麻烦。
穿的时候自有帮忙。
她叫邬弥用灵力保护好这套衣裳,不要叫其被水浸湿了。
傀儡言听计从。
而后把被翻乱的衣裳一件件又叠了回去,叠好再重新放回弥子戒。
沈纵颐站在一旁看着他,将傀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仙品傀儡,除了修炼上的卓绝天赋,外表身形也是无一不精。
但不知是不是全须全尾的。
“邬弥,你解开腰带。”
傀儡收好衣裳,闻言如令动作。
沈纵颐视线下移,定在某处,笑了笑:“邬弥,拎起来。”
傀儡依言拎起遮掩衣裳。
“笨邬弥,不是这呀。”
沈纵颐眸中笑意加深,许是不再修道的缘故,全陆浑山最温柔清冷的大师姐不再时刻板正,她抱臂笑视的样子娇媚又多情。
虽然还是那张美得令人失神的脸,但是多了很多甜腻的笑。
她筑基时二十多,美人向来比实际年龄看着年轻,这么多年还是跟少女似的。
如此娇笑,恍若蜜罐开了封,甜意直沁人心。
傀儡邬弥木冷的脸没有波动,尽善尽美地用两只手一边掀衣裳,一边拎起更重的地方。
沈纵颐长睫微垂,唔了声:“倒是和你身量相配。”
她抬眸看了看邬弥极高的身形,道:“放下吧。”
这个动作配着傀儡俊冷的脸,实在是糟糕的过分了。
考量完毕,沈纵颐弯眸对傀儡道:“我也活不久了,邬弥。”
傀儡没有反应,但冷静道:“主人,邬弥会随着您一同死的。”
主死仆从。
天经地义。
沈纵颐咀嚼着傀儡的话,更为展颜:“同生共死,所以说主仆这种关系真是不讲理。”
她上前轻轻环住傀儡的颈,仰面看着傀儡静然无绪的脸,满意地弯唇:“所以邬弥,让我们在死前为主人我做些让我欢喜的事罢。”
傀儡任主人的环抱,双手垂在腿侧,低眸静静地看着主人昳丽容颜,“主人要邬弥做什么,邬弥就做什么。”
沈纵颐笑吟吟地咬住傀儡冰凉柔软的唇,细声道:“我当然知道。”
她要他做什么。
他就会做什么。
“嘭!”水花迸溅,寒泉镜面陡然破碎。
第106章 故意
将邬弥沉静的面庞用水浸湿时, 沈纵颐握住傀儡的手臂,而后径直攀上了他宽厚的双肩。
傀儡不自觉地伸出铁臂揽住她柔曼攀附上来的腰肢。
感受到腰后的力度,乌发湿润的女子微微笑了笑。
傀儡掌心没有温度, 但因寒泉实是有些冷的缘故, 傀儡的手就像某种薄弱的热源, 覆在敏感的腰后, 令沈纵颐不由挺起纤腰与他更紧密地贴在了一处。
“主人。”头顶落下傀儡平冷的声音。
沈纵颐仰头, 卷翘的睫毛扫过傀儡下巴。
“邬弥,你可明白我接下来会做何事?”
傀儡垂下目光,望着她的面庞没有任何波动:“主人, 邬弥不知。”
不知。
确是有些麻烦。
但沈纵颐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
她爱怜似地抚了抚邬弥高挺眉庭, 湿淋淋的指尖滴落的水珠划过傀儡纤长眼睫,他不由颤了颤眼睛。
寒泉水冷,手下的触感却是温软的。
傀儡形状美好的薄唇微启,不知所以地又唤了声主人。
他注意到自己唤主人时,沈纵颐眸子会弯起,如同喜欢他一样对他笑。
即便是没有灵识的傀儡, 即便是死物,也是渴望得到主人的珍重喜欢的。
沈纵颐将剩下的话语抵在傀儡薄唇上,轻轻地:“主人教你。”
“会扮戏吗邬弥?”
傀儡启唇, 女子玉白牙齿压着他的下唇,他垂眸平静,但出声已是有些模糊:“主人想邬弥扮作谁?”
沈纵颐放开他, 傀儡的唇不会回应, 只是温凉而柔软。
她笑着看向邬弥:“把你创造出来的人。”
傀儡表情空漠了一瞬。
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表情, 但在沈纵颐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不知为何空荡荡的胸膛竟然会紧缩发胀。
那瞬间击中他灵台的酸痛让他丧失了片刻的思考能力。
直至感到脸颊处的异样, 原先停留在眉间的纤指开始顺着他的五官描摹。
他的五官……
是有一分肖似创造他的那人。
那人是——主人的师尊邬道升。
邬弥尚未答话。
沈纵颐已目露失神,她盯着傀儡的脸,轻声道:“不用扮了,没人能扮出师尊的模样。”
“邬弥……”
她仰面吻住傀儡,阖眸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傀儡低眼望着主人,默了会儿,双臂收紧。
寒泉水纹波动了很长时间,岸边的衣裳被施过灵诀后,果然不会被水浸湿。
一切痕迹都被寒泉涤荡干净,沈纵颐趴在岸边,歪头枕着双臂,眉间残余餍足倦意。
傀儡被她指使着按摩她酸麻的腰背。
他尽职尽责,从始至终她要他作甚,他便会做得直到她满意为止。
阖起眸,女子唇边勾起一抹轻微弧度。
浴后的脸庞泛着微微红晕,乌浓眼睫在水雾中秀如水墨画,一颦一笑都勾得人心底秘而不宣的心思炙热如烹。
一半峰山阵没有打开。
这更方便了某些人的监探。
比如陆浑山素来行事最出格的掌门。
她的师叔惯爱对一半峰投下恶趣味的监探灵识。
沈纵颐转过身,搂着体表温热的傀儡亲了亲:“邬弥——邬弥——”
傀儡木着脸任她亲,偶尔却也会学着她回应,取悦她笑。
沈纵颐笑着笑着,抵着傀儡的眉眼低声唤了句:“师尊……”
朝鉴。
你不是喜欢看吗?
这些话想必也能全盘揽住罢。
……
二机峰掌门洞府。
这儿向来是全陆浑山最冷清的地方。
比只有一人一傀儡的一半峰还冷清。
因为洞府主人总不正经待在府内,山头便总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从前的时候,其他长老见状也觉着洞府太过冷清不好,便铆足劲劝朝鉴收三两个弟子热闹热闹。
但他们的掌门总是含含糊糊地答应了,真到每年宗门纳新的时候却又溜得没影儿。
堂堂剑尊,不收弟子继承剑意,简直是大逆不道。
长老们又不敢像对邬道升一样对朝鉴死命催。
毕竟前剑尊是冷情冷肺了点,但对所有人都无所谓,对无所谓者的催促自然也就不会发怒。
朝鉴不一样。
他被催得紧了会打人。
本来不知道会被打,直到有几位长老组团去劝朝鉴收徒,而后都被打了。
朝鉴还打得很疯很用力。
几个老头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自称之后再也不敢催了。
谁知朝鉴不愿意简单了结,打完之后还笑嘻嘻地蹲在长老洞府前面,天天追着人屁股后面问要不然就收你做弟子吧要不然就收你做弟子吧。
五六百岁的老头自个儿都开山纳徒了,而且人家有正儿八经的老师尊,怎会给一个区区三百岁的小子做弟子。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打不过这个三百岁的小子。
朝鉴这样操作一通,再也没谁敢要他收徒弟了。
“哼。”掌门冷哼一声,眼尾细长的桃花眼覆着寒光,“我这个剑尊的首徒位置早有人选了。”
“什么脏东西都敢往我府里拨拉试试,也配。”
谁都不知道现剑尊朝鉴的首徒位置究竟给谁留的。
他谁也没告诉过。
所以旁人都当是朝鉴的信口胡言。
陆浑山掌门向来不靠谱,连自家宗门的事务都不管,还能指望他负责其他人的期望吗?
今日掌门洞府很热闹。
朝鉴回洞府住了,他把自个儿睡的冰棺炸了。
冰棺一炸,那声响震天动地,直接将二机峰其余几座长老山峰都炸得余震不断。
长老们惊疑未定地从山府里出来,徒子徒孙们跟在长老后面跟了一溜串,众人脸上余惧未散,面面相觑着不知所以然。
但很快,靠谱的副掌门江春与出现,道是掌门睡塌了冰棺。
闻言,在场诸人都露出了古怪神色。
本来以为是有大魔攻山头的惊惧不约而同地被一股子麻木代替。
原来是掌门。
是他就不意外了。
这人什么鬼动静都能搞得出来。
他做出再离奇的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吓人。
弄清楚是自家掌门搞出的祸事后,徒子徒孙们便安抚着自己的师尊师祖回了洞府。
最后只剩了个江春与。
副掌门安抚好不安的同门后,抬眸望向山石滚动最严重的山头,眸光沉沉。
所有人都将这次的巨响当做朝鉴的又一次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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