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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芙知道，他应该是在说她被驱逐的那件事。
费兰忒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没等她回答，便开口：“弗雷德里克堂叔，我不觉得我的未婚妻今天会想提起不愉快的事情。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相聚在斗兽场的意义，想必您也清楚吧。”
斗兽场开赛，是为了给帝国重振旗鼓。
毕竟，龙灾才刚刚过去——至少在人们眼中是这样。
经历了惶惶终日的恐惧，人们需要一些活动来回想起当初的正常生活。
纵使，王城仍然在不断死人。
极寒也没有结束。
甚至始作俑者的龙，就在王城之中。
但是，没关系。
严寒这种自然灾害，只会死穷人。
贵族是不会死的。
所以他们会来到这座圆形斗兽场，准备观看野兽如何撕咬奴隶。
“什么？不愉快？”老公爵不解地哈哈笑了两声，“那怎么会不愉快呢？”
洛西芙与费兰忒对视一眼。
“那是多么神奇而圣洁的一幕。”老公爵喋喋不休道，“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金色的光芒破开云层，当时王城的天就放晴了！「母亲」赐予的光芒，全部照耀到圣女的身上，多少人都亲眼见证了。纵观历史，能够得到造物主亲自认可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
原来，是在说更早以前的事情啊。
费兰忒抽动了一下嘴角，为自己刚刚的应激反应而感到尴尬：“哈哈，确实如此。”
“所以说，我相信圣女你为我们帝国带来的，是好运。”老公爵说，“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牺牲总是有意义的。你看，现在龙灾很快就要结束了，这还不是多亏了你？”
洛西芙礼节性地笑笑，表示：“我的荣幸。”
就像费兰忒之前说的那样，今天在斗兽场遇到了贵族们，对她的态度都非常热情。
其实……
真正的皇室贵族们，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差。
因为，她所作出的造福，都是实打实地为皇室带来了无尽的好处。
他们没理由对她有太过分的意见，最多也就是觉得她这样的红头发，不应该成为王子的未婚妻而已。
不过现在，就连这个意见也被消减了许多。
贵族们纷纷担忧着国王陛下的身体情况。
费兰忒说：“我们会在月末的赐福仪式上，让我的未婚妻为我的父亲向「母亲」乞求庇护，祈祷他恢复健康。”
于是贵族们开始激烈地讨论起赐福仪式的事情。
然而，一个声音从讨论声中穿透出来：
“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将国王陛下治好？既然能做到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难道就治不好一个病重的老人吗？”
定睛看去，是多伊尔侯爵。
洛西芙当然是一个都不认识，她只知道，那是个贵族。
费兰忒的神情，当即变得可怖。
“闭嘴。”他说，“你正在对我的未婚妻说话。”
洛西芙暗暗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发作。
“我可以治疗伤痛，但没有办法续命。”洛西芙平稳解释，“我一直都在尽最大的可能延续国王陛下的生命，而最后的希望，就只能看赐福仪式的情况如何了。”
“到时候，还请各位都来观看。”
洛西芙露出温柔的笑容。
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她在这座王城所展现的最初的模样。
其中一些人对她悄悄露出鄙夷的神情。但迫于费兰忒，也只是举起酒杯，共同祝愿赐福仪式能够顺利进行。
“我提议，让我们共同碰杯，祝愿尊敬的国王陛下早日康复！”
“咚！”
贵族们碰杯。
洛西芙看了一眼费兰忒。
他举着酒杯，看贵族们纷纷将自己的酒杯，主动碰上他的。
却没有动弹。
“祝我的父亲，早日康复。”结束碰杯时，费兰忒说。
下方的场地中，传来一声号角。
洛西芙当即将目光投向那里。
——今日的第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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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斗兽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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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烈的欢呼声中，龙灾后的第一场斗兽拉开序幕。
观众席上热闹非凡，久违的娱乐活动在灾难将歇中再度开启，可以放松久违紧张的心情。
最重要的是，这足够让人们相信，帝国一派安好。
——以前很好，现在很好，将来会更好。
手持盾牌和利剑的“勇士”，从地牢中走出来。
他们面对的野兽，也同时被铁笼推出来。
当健壮的野兽亮相，便再次引起观众席上的第二波欢呼。
而就在这嘈杂而剧烈的欢呼声中——
一小波人马，就这样当着众多贵族的面，紧贴斗兽场的边缘，伪装成场内侍卫的样子，从大门走了出去。
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完全融入了斗兽场的盛况，在缓慢飞舞的小雪中，连人带物资，将重要的先从地牢中转移了出去。
整个王城警卫最松懈的时候，正是此时。
也正是此时，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野兽从牢笼中踱步走出，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赛场瞬间噤声。
那是一头浑身漆黑的野牛。
它的牛角雄壮而完整，像两把巨大的弯刀。即使隔着盔甲，也不难刺穿人的肚腹。
这头野牛在斗兽场的战绩赫赫，捅穿过十几人的肚子。
它之所以上场，是城堡专门要求的。
洛西芙被费兰忒牵住手，禁不住紧紧握住，直到那队人马没了影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费兰忒侧过脸：“怎么了？”
“没什么。”洛西芙摇摇头，“我只是，不喜欢看这些。”
闻言，费兰忒抓起她的手指，举到唇边亲吻，安慰道：“我知道，芙妮。”
“这场比赛，只是为了让人民们重整旗鼓才举办的。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一直看。”
洛西芙转脸，看了一眼他。
眉宇间，满是体恤与温柔，碧绿色的眼眸，就像帝国大陆中央那汪阳光明媚的海。
至少，在龙灾之前，是阳光明媚的。
她没说话，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殿下，还是让我陪着您吧。”洛西芙说，“今天您的众多皇室亲信都在场，我是您的未婚妻，又怎么可以自己离开呢……也太不像样子了。”
柔软的发丝蹭在脖颈间，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一下子靠近。
费兰忒瞳孔一滞，悄无声息地扣紧了她的手，在发顶用鼻尖磨蹭着轻嗅，落下一吻。
“嗯。”他答应，“那就太好了，我也希望你能陪着我。”
洛西芙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
微微张开的嘴唇，若隐若现的舌尖，眼眸中波光一晃，好像想说些什么，也好像在索要一个吻。
索要一个充满冲动与欲望的吻，去填满她。
就像包含着邪恶魔力黄金的洞窟，引诱着眼前人。
然而，在那一吻即将落在她的嘴唇上时，洛西芙重新低下了头。
她恢复到刚刚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自作多情的错觉。
她听到王子的胸腔里传来咚咚的心跳，他努力平静着呼吸，发出一声无奈又难耐的轻笑。
于是，她也暗暗勾起了嘴角。
像一只柔软而雍容的猫，洛西芙靠在费兰忒的身上，舒舒服服地开始看起这早已安排好的比赛。
上场的勇士，是她的侍卫中最高层级的人选，所以野牛并没有如愿刺穿挑战者的肚皮，导致看台上发出一些遗憾的嘘声。但是勇士用表演性质的回合制搏斗，赢得了众多喝彩，并且也适当出了一些血，所以贵族们还算满意。
最终，野牛没有手上，勇士也没有死去。根据赛果判断，勇士小败。
接着，是第二场。
那是一头沼泽巨蜥，身形比鳄鱼要更加庞大。巨大的嘴中长满尖锐的獠牙，不断往下流淌着黑色粘液。这些粘液中含有剧毒，一旦进入血液，全身上下的血管会在短时间内爆裂，把人体活生生膨胀数倍，在极端痛苦中死去。
而在斗兽场这样的旱地，它的动作就要迟缓一些，但依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兽。
迎战它的，是夏莉。
全副武装的夏莉走上场，按照规矩，先是向看台上所有的皇室贵族们致意。环绕着圆形斗兽场致意一圈后，她也就这样确认了斗兽场内的转移情况，这一圈的结尾，恰好与洛西芙在一秒钟内对上了目光。
她的嘴角闪烁着自信的笑意，斗志昂扬，满意转过身。
在边境各种艰苦的环境中摸爬滚打，夏莉对这些残酷的搏斗非常熟悉。
所以，她才能够在初次成为“勇士”上场斗兽中，取得酣畅淋漓的胜利。
在这样的斗兽场中，成为胜者的方式，并不是真的拥有多高的武艺。
而是……
成为比野兽更甚的野兽。
不畏惧血液，不畏惧受伤，不畏惧死亡。将人类的冠冕丢弃掉，成为自然中的一部分，让大脑和四肢都回忆原始的战斗本能，成为野兽，去以命相博另一头野兽。
这，才是斗兽场的胜利法。
所以，在这个帝国中，最开始什么阶层都可以参加的斗兽场上，只有奴隶在野兽面前取得过胜利。
人一旦拥有，反而会忘记战斗的本能。
人一旦拥有、哪怕只是一些微小的东西，也会变得惜命。
……
沼泽巨蜥从铁笼中爬行出来。
观众席上发出惊呼。
沼泽巨蜥在北方大陆很少见，这是从南方的近海浅滩上捕捉回来的，属于珍奇异兽。并且，它体型庞大，模样可怖。
最重要的是，巨蜥的形态，其实有些近似于没有翅膀的龙。
王城中的贵族们，少有真正见过龙的。
而对于龙的恐惧，则一直印刻在人们的血脉中。
哪怕这只是一头沼泽巨蜥。
夏莉紧紧握住剑柄，观察着沼泽巨蜥的一举一动。
在地牢之中时，已经针对巨蜥训练了太多遍。一次一次的尝试，怎样才能够在最令贵族们满意的情况下，又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败给它，或是打败它。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因为如果斗兽场的比赛不能够令贵族们满意，那么负责管理野兽和勇士的地牢就必定被替换新鲜的血液。
而这种情况，绝对不允许发生。
也不能发生。
所以，这实质上是表演赛中的表演赛。
就连夏莉握剑那微微颤抖的姿态，越来越沉重肃穆的眼神，也都是表演的一部分。
是表演吧……
夏莉其人，算不上什么演技很好的类型。在地牢中时，她无论是有什么想法或是意见，都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因此暗暗得罪了一些侍卫和奴隶。不过最后大家又都因为被她的领导才能和赤诚善良而原谅，最后只能得出：这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像狮子一样，因为火光太耀眼而烫手。
洛西芙紧紧地盯着她。
雪花纷飞，在她长满雀斑的脸颊上，缓缓滑成一滴汗珠，滚落。
人们喜欢看同类在野兽面前恐惧的模样。
眼前，这头沼泽巨蜥刚刚被从铁笼中放出来，尚且对身边的环境不大熟悉。
巨蜥低低俯下身子，四爪匍匐前行，瞳孔危险地眯起来，仿佛仍然潜伏于沼泽之中。
或者说……
它确实潜伏于沼泽之中。
意识到什么，洛西芙悄无声息睁大了双眼。
——没错。
空旷的斗兽场之中，氤氲着一股莫名的烟雾。
先是从观众席中，像烟囱里的炊烟一样扩散，然后缓缓沉降下去，直到不声不响地填满了斗兽场的地面。
是某种邪恶的法术。
并且，并不能被绝大多数人所察觉。
而这法术，为沼泽巨蜥营造出了一个极其近似于沼泽的环境。
这也就意味着，与它同时处于斗兽场中的夏莉，相当于直接在沼泽中，与一头沼泽巨蜥搏斗！
状况之中的她，也同样意识到了。
然而，看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露出一丁点异样。
她必须硬着头皮，将这场比赛继续下去。
否则，她会被视为扰乱斗兽场比赛秩序，而被处死。
毕竟，在地面之上，她只是一个奴隶。
成为“勇士”，等于向王城的贵族们交出生命，默认接受一些比赛后果与相关判罚，只为取乐。
深知这一点，夏莉稳步与沼泽巨蜥周旋，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缓缓抬手，用指尖，抹了一下额角的汗珠。
然而汗珠，“滴答”。
滴落在地面上。
视力并不好的巨蜥，瞬间嗅到了那分外浓烈的人类气息。
凶猛的沼泽野兽，发出一声可怖的咆哮，然后彻底隐没到了烟雾之中，不见了身影，只有脊背上的鳍若隐若现，以极快的速度游弋，向着夏莉飞奔而去。
然而在观众席上的视角看来，这头巨蜥也只是把头低了下去而已。
意识到可能是中了某种诡异的伎俩，夏莉当即撤身，借助着斗兽场地巨大的面积，一边用剑刃在身前做击退动作，一边极速奔跑。
然而，沼泽中的巨蜥，游动速度是难以想象的。只见那烟雾之中，猛然抬起巨蜥可怖的头颅，张开獠牙！
“铛！”夏莉的剑砍到了巨蜥的脊背上。她没做任何停留，以剑作为杠杆，直接从巨蜥身上翻越了过去！
然后，继续逃跑。
在魔法幻术成的沼泽中，与巨蜥交锋，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她只能逃命，也必须逃命。
见到斗兽勇士不仅没有攻击上去，反而开始逃跑，看台上发出不满的嘘声，并且愈演愈烈。
“殿下，请问这是否需要干涉？很多人都对她提出了指控。”一个侍卫走上来，悄悄对费兰忒耳语。
“干涉。”费兰忒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否则，视作扰乱斗兽场秩序。”
洛西芙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依靠在他身上。
抬起眼睛，穿过那幻术的烟雾——
对面的看台上，坐着的正是大魔法师拉格伦·赫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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