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诉说中,费兰忒却完全没听见动静。
他只是将她拥在怀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芙妮……”
“我真的,很爱你。”
“也许你不会再相信了,但是……”
一道碧绿色的目光,从门口的阴影中向他们投来。
洛西芙悄然移开眼眸,装作没在意,用手掌摁住费兰忒滚烫的胸口。
“嘘,陛下。”
她打断了他。
然后,踮脚吻上去。
那是缠绵的、压抑的深吻。她身上的柔软,肌肤的暗香,顿时让新任君主完全乱了阵脚。站在死去的父亲的棺材前,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灼热,越来越湿润,在诺大的寂静宫殿中,黏腻水声与呼吸声交错,让那肃穆的白蜡烛也变得光怪陆离。
站在门口的阴影,几乎是在颤抖。
他恶狠狠咬着牙,看见这眼前的一幕,几欲想走出来,却还是被困在了这里。
察觉到那抹阴影的恼怒,洛西芙眼波流转,抬手,变本加厉地搂住费兰忒的脖颈。
这个动作,分明就是在引诱他往更下面的身体吻去。
而嘴唇刚刚接触到胸口,便再也无法被按耐。无法抗拒的,她被他压在了地面上,棺盖的旁边,老国王的身旁。
够了吗?
……
够了吧。
洛西芙再度抬起眼,看向宫殿的门口。
艾诺的影子,露出一柄剑的轮廓。
他握着剑柄,剑尖朝下,正在向这边缓慢走来,脚步竟没有一丝声响。
洛西芙轻声叹息,摇摇头。
她扶着肩膀,推开了费兰忒:“好了,陛下,还记得我的话吗?”
“我知道,结婚之后。”他轻笑,“我只是想吻你。”
站起身,洛西芙装作不经意,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微微惊讶:“艾诺阁下?”
听到名字,艾诺愣了一下,旋即将剑收起。
费兰忒冷笑一声,正色,看向那边。压低的眉头,只是沉静地开口:“你来了。”
直到他黑猫般的影子,终于从阴影中现身。
“哥哥。”艾诺低低应答。
然后他又转脸,眼中露出一抹异样:“……圣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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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葬礼与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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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芙并没有立刻应答。
她揽住费兰忒的手臂,搂到怀里,以至于胸口紧紧地贴住他,然后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后退两步,身形便隐藏在了他的阴影之后,只露出半张脸庞。
如若无骨的菟丝花,她依靠着费兰忒,轻声向来人打招呼:“领主阁下。”
艾诺的喉结滚动着,一时间无法说出话来:“……”
偌大的宫殿,只有月亮从外面投射进来清冷辉光,伴随着白烛摇曳,让那张脸庞比鬼魅更加蛊惑人心。
就像……
闪烁的黄金,无尽的欲望。
选择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侧,就必定要与另一个相对。
而相对之时,也就是引诱之时。
正如黄金藏在恶龙的洞穴,待到山脉震动,必然会有另一头恶龙前来抢夺。
……
“我允许你进入王城为父亲吊唁,可不是允许你使用那些诡计,在四处无影无踪地乱跑。”费兰忒说。
艾诺把目光从洛西芙的身上收了回来。
他立在原地,微微抬脸,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抱歉,我是该先打招呼的。”
费兰忒没理他。
宫殿一时间陷入了无比的寂静中。
三人,围着老国王的石棺,听蜡烛燃烧流淌下来的油脂声。
半晌,盯着老国王的脸庞,费兰忒发出一声叹息。
“艾诺。”他说,“龙灾当前,我允许你投奔我。”
“毕竟,你的城邦无论有没有被龙灾侵袭,都只是一团乱麻,不是吗?”
“投奔你?”艾诺抬眼。
“嗯。”费兰忒回答,“我们是兄弟。”
闻言,他发出一声冷笑:“兄弟?我们?”
并没有被他的无礼激怒,费兰忒说:“我都没有否认,你为什么要摆出这种态度呢。”
“也许是不应该。”艾诺回答,“只不过,我不相信你。你是不可信的人,从来都是。”
费兰忒:“艾诺。”
隔着老国王的石棺,他语气极其平淡,却刺得人遍体寒凉。
“你,本身就是不可信的产物。”
“你是不应该出现的人。”费兰忒垂下眼眸,看向石棺,“是他,对我的母亲失信的恶果。”
“艾诺,我的兄弟——你本身就很低贱。”
“所以,还是不要拒绝我施舍的好意了吧。”
闻言,棺材那头的人一把将剑抽出。“唰!”
然而,他并没有将剑锋指向费兰忒。
剑尖低垂着,竟然指向了石棺中的人。
“费兰忒,我的哥哥,我的兄弟。”艾诺说。
“如果我低贱的话,那么在组成我的血脉之中,也有一部分与你相同。”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信,你就要比我高一等呢?”
费兰忒微微眯起眼睛。
说罢,艾诺抬手——
“唰!”
在他将剑刺进老国王的尸体之前,费兰忒抽剑,铁光顿时乍现,挡住了他。
看着艾诺微微颤抖的手腕,费兰忒单手持剑,游刃有余地将他的剑缓缓挑起。
他莫名笑了起来。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费兰忒说,“只可惜,明日他的尸体要在我的登基仪式上面向众人,因此,还是完整些好。”
无法抵抗他的力量,艾诺咬紧牙关,“当啷!”
剑被他于瞬间挑飞,砸落到一边。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收回你的城邦,或是将你带来的人全部押进牢狱,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吧。”他淡淡道,“在我的王城,以你的身份,确实也不应该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路上。”
艾诺的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
“是吗。”
突兀地,他将目光投到了洛西芙的身上。
“那么,我的兄弟,你身旁的圣女又算什么呢?”
洛西芙微微挑眉。
这是想……挑拨她与费兰忒?
倒确实是一个好的尝试。
只可惜,没有用。
毕竟,她要与他结婚,也必须与他结婚。
而中途突然闯进来的艾诺……只是一颗绊脚石。
她将费兰忒的手臂搂得更紧。
如同一只蓝眼睛的猫,洛西芙勾起嘴角,脸庞在他的肩头轻轻磨蹭。
她又向费兰忒抬起脸庞,樱唇微张,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转过脸,对艾诺说:
“算他的未婚妻。”
那样柔软又迷人的爱意,在此刻,就只是邪恶。是欲望、嫉妒、暴怒的火苗,点燃在白蜡烛的火星上,“轰!”
让沉寂的宫殿爆炸。
艾诺没有再反驳,默默捡起了剑,擦干净,放回剑鞘
“好吧,那么,我会祝贺你。”他说。
“我的哥哥,我的兄弟。”
……
艾诺带进王城的人很多。
自从龙灾开始,王城里出生的人数,已经远远小于死亡的人数。因为如此,城边便出现了很多空房。漫天大雪,王城秩序和治安很难维持,他的人住进去,竟然也无人察觉。
藩属城邦的领主突然带着大批人马,进入王城,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是国王的兄弟,所以……应该是为了投奔吧。
人们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
老国王刚刚死去,作为儿子,当然是要来吊唁的。即使他的出身并不光明,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已经因此得到了报复,被驱逐出王城。大王子殿下给予他一处偏僻的城邦,让他自谋生路,算很仁慈了。
再说了,这样的年代,还是活着最重要。至于这些皇室的事情,是只有满足温饱之后,才能在意起来的。
……
葬礼举行得很顺利。
在城堡的最高台上,人们为老国王默哀,诗人歌颂着他的功绩,讲述着他的故事。
然后,费兰忒说完了悼词。悼词中,他讲述了他眼中的父亲,他的童年,他受到的教导,父亲对他的影响,父亲给予他的力量。他落下眼泪,人们也落下眼泪,所有人都在为老国王的智慧、责任和宽容所动容。
至此,一个崇高伟大的国王,一个了不起的父亲,被盖上了沉重的石棺棺盖,下葬。
随后就是登基仪式。
洛西芙身穿洁白的长裙,衣袂在雪风中纷飞。
她头上带着荆棘编织成的冠冕,手持长剑,抬眼看向他。
是费兰忒。
他穿着国王的服饰,衣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穿过长长的阶梯与人群,与她相交,向圣女献上红色的玛格丽塔花。
就像他许诺要娶她的那一天一样。
就像……此刻便是婚礼一样。
费兰忒走到她身前,虔诚地双膝跪下,向她俯首。
圣女抬起长剑,用剑刃触碰他的双肩,为他加冕。
一顶金冠戴上。
此刻,帝国便有了新的国王。
也是第十三位国王。
像他的父辈一样,他也将成为被羊皮纸卷铭记的国王。
……
加冕仪式结束,是宴会。
城堡之中,无处不是欢快的气氛。即使外面漫天大雪,也没有关系,因为城堡的宴会厅中正燃烧着熊熊炭火,给予高贵的人门温暖,足以熬过漫长的严冬。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洛西芙离开了。
加冕仪式一定需要圣女,但是宴会却不一定需要。
离开城堡,世界便顿时变得苦寒而黑暗。行走在王城的街道上,夜晚,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洛西芙一口气离开了王城,向城郊走去。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雪地符号,她找到了那处村庄。
她的心情越来越轻松,也越来越欢快,直到被从马厩冲出来的夏莉一把搂住,举起来。
“圣女大人!”
她快活地喊道。
“夏莉,夏莉,我听见了,放我下来。”洛西芙克制着笑容。
“我不!”她说,“我就知道您一定还活着!你知道吗?我有一种直觉,就是您是不会死的,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会回来,然后和我们在一起!”
“洛西芙无奈:“那是当然了。我怎么会死呢?”
“快猜猜这些天,我们从王城偷了多少好东西?”
听到她的话,洛西芙终于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嗯……”洛西芙说,“既然是我们的人,那想必可以把王城搬空才对吧。”
简陋小屋内,大家喝着暖呼呼的萝卜汤,都哈哈笑起来。
与在地牢中时一样。
同样,就像在地牢中时,洛西芙照顾了一下比较难办的伤员,接着,大家开始确认计划的进程,铺垫未来的走向。
可是,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厉害了。
龙灾完全没有向好的意思。
计划,终究是属于人的。
而龙灾,是天意。
……
是天意吗?
洛西芙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出现。
如果这是他所带来的风雪,又为什么会愈演愈烈呢。
远处,再远处——
城堡的辉煌灯火之上,绽放魔法汇成的绚丽烟花。
那是宴会的终曲,也是西蒙娜的信号。
她该回去了。
洛西芙向地牢的伙伴们告别,折返王城。
然而,刚刚离开村庄,踏足上半途荒郊的白雪地上,眼前便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身前身后,却没有一丝脚印。
黑色的、狡黠的、恶劣的人影,仿佛站在原地等她。
是艾诺。
他身上还穿着从宴会厅带来的衣服,黑色礼服包裹着高挑身形,神情则……
莫名的亢奋。
“圣女大人。”他嘴角高高扬起,压迫地向她走近,一字一句道。
“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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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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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雪地上的痕迹,他可能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又或者说……这是某种行路的技法。一种魔法。所以才没有任何足迹。
就像前夜他在守灵宫殿中时那样。如果洛西芙没有始终看向那个方向,一直到他近身,也无法轻易发现他。
……
面对他的发问,洛西芙只思考了以上这个问题。
所以她回答:“嗯。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让艾诺反而愣住了。他皱眉:“什么?”
“你行路的魔法。”
闻言,艾诺说:“这……”
并没有等他说出任何一个字。
洛西芙便从他旁边,冷冷擦身而过。
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多余的话语。
说实话,什么行踪的伎俩,她不在乎。
他的问题,她也不想回答。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不重要。
因为,她知道——
“我们目的一致,我们从来都是一路人!”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我!?”
无法再按耐,歇斯底里的嘶吼从身后传来。
目的一致吗……?
一路人吗……?
洛西芙与他背身而行,对于这两个字眼,嘴角只是露出一抹无奈苦涩的微笑。
“你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以为他会把你当成爱人吗?不会!你永远都只是他的武器,他的工具!”
“他不会爱你,也不会爱我!”
空旷的城郊雪地中,艾诺声嘶力竭。
“在他的眼里,我们和那些奴隶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洛西芙停住了脚步,捏住裙摆。
她抿了抿嘴,在一片平坦的城郊雪地中,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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