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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看着她，又极快地流转开来，望向外面的夜空。
摩勒塞格斯发出一声冷笑。
这样熟悉的笑声，让洛西芙觉得，他的心情并没有不好。
“那么，既然你不想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洛西芙：“你去做什么？”
闻言，摩勒塞格斯压低眉宇。
他露出尖尖的牙，笑意中闪烁一丝疯狂：
“圣女，你明明也知道的，就不要多问了吧。”
洛西芙：“……”
然后，他一蹬腿，从城堡高高的窗台上，跳了下去。
等到再出现时，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张开翅膀，在王城的夜色之中，向着月亮与雪山的方向飞去了。
那是巨龙的身影，就这样从王城上空拂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察觉。
看着巨龙，洛西芙莫名在想……
如果有一天，她从城堡最高的塔尖跳下去，是会摔在地上，还是会摔在巨龙的脊背上呢？
……
总之，摩勒塞格斯离开了。
回过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影，洛西芙陷入了沉思。
这个夜晚，最后还得由她来收拾吗？
问题是，要怎样收拾呢？
因为直面了巨龙，费兰忒在陷入昏迷之前，埋藏于心中的龙病蔓延，过度的邪恶气息致使他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他应该是会像之前一样，恢复正常。
可是，那他还会记得有摩勒塞格斯这回事吗？
洛西芙并不知道。
而一边艾诺的尸体，胸腔被捅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流干了，半个房间的地板上，全是他的血液，在寒冷的气温中凝固成血色的冰晶。
一个死人，一个昏迷的人，一个清醒的人。
谁却都没有亲手造成对方的现状，也不用对后果负责。
就这样，构成了这座华丽的寝宫中的微妙平衡。
洛西芙也不想管了。
她很疲惫。也很期待明天到来。
于是，洛西芙点燃了壁炉的火焰。
她重新穿好了裙子，跨过艾诺的尸体，走到费兰忒的身旁。地上的血冰被踩碎，有些扎人，不过，她不打算在意，就这样躺了下来，躺在两人的中间。
想了想，洛西芙亲吻了一口费兰忒的脸庞：“晚安，未婚夫。”
她又亲吻了一口艾诺的额头：“晚安，领主阁下。”
然后，她用双手垫在脸侧，蜷缩起双腿，便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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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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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芙并不太知道她是怎样醒来的。
她睡得很安稳，也很香甜，甚至没有做梦。她就这样躺在那里，舒舒服服的，没有一丝恐惧和犹疑。相反，身边没有意识的两个人，让她感到独特的安心。
好觉很难得。
但，总归还是会醒。
……
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女人的黑色裙摆。
洛西芙从床上卷着被子，坐起身。
看窗外的天色，天光已然大亮。
雪依旧在下。
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顺着裙摆向上看去。
“你醒了？”西蒙娜问。
洛西芙点头：“嗯。”
说完，对话陷入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暂停。
这里是圣迹殿，是她的房间。
西蒙娜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脸上蒙了黑色纱巾，戴着黑色的帽子，站在她的床边。
“你都做了些什么？”她问。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洛西芙并没有回答。
西蒙娜带上黑丝手套，说：“去参加艾诺领主阁下的葬礼。你的未婚夫倒是很放心我，我请求他让我为你治愈，带你前往，他就同意了。”
“这样啊。”洛西芙轻声。
她抬起眼睛，看着她：“那你治愈我了吗？”
“我想，应该不需要吧。”西蒙娜说，“你睡得那么香。”
“不要……”洛西芙牵住她的手，声音黏黏糊糊，“那你没尽职。”
西蒙娜无奈：“圣女大人，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抱着我。”洛西芙说。
西蒙娜叹了一口气。
她坐在床边，搂住了洛西芙。
洛西芙勾起唇角，将下巴垫在她的肩窝，揽住她的腰，又往里蹭了蹭，吸了一口她脖颈间的气息，说：“你想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预言正在被一点点验证。”西蒙娜将指尖插进她的头发，细细摩挲，“如果没有你带来的信息，我很难去判断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嗯……”像懒洋洋的猫咪，洛西芙眯起双眼，用脸庞蹭着她的脖子，“姐姐，我好喜欢你，你再摸摸我。”
西蒙娜：“……”
“你天生就是这样的，是吗？”
洛西芙点头：“嗯。”
于是西蒙娜只好揉着她的头发，听她小声哼唧，往自己怀里钻。
她垂下目光，眼神看向她的胸口。
那里，是如同荆棘般的疤痕，只有一小块，在原来桂冠印记的下面。看起来完全就是伤疤，并不像圣女该有的印记。
西蒙娜忍不住伸手，覆在她胸前，指尖触碰她的荆棘。
洛西芙笑笑，没有阻拦：“姐姐，你不应该摸那里吧。”
西蒙娜没理她，只是沿着伤疤，用指尖完整地抚摸过去。
“「死亡」吗。”西蒙娜低声，“从卷轴记载上来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人获得两次印记降临的情况。”
“嗯。”洛西芙的语调轻飘飘的，“怎么样，我很厉害吧？你要不要夸夸我？”
“我知道你在与那头冰龙接触。”西蒙娜直截了当。
洛西芙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都对那头龙做了什么？或者说，他对你做了什么？”西蒙娜问，“这很重要，你必须回答，这样我才可以去继续解读微光魔女的预言，帮助我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规避很多风险，作出正确的决策。”
“哎，我知道了。”洛西芙叹息。
她将发丝撩到耳后，看向神情肃穆的西蒙娜。
“其实，我最初进入王城，也是想成为魔法师的。”洛西芙说，“可是，中途突然降临的印记阻拦了我，我成为了圣女。”
“然后，我就去屠龙了。可是我失败了。”
西蒙娜皱眉：“那你是怎么……”
“正因为，我是圣女。”洛西芙说，“在桂冠的印记还留存于我胸口的时候，我被剥夺了一切关于死亡的权力。死在我手下的龙，会死而复生。与此同时，我的时间也会再次回转。”
西蒙娜愣住，移开目光，口中喃喃了几句预言书上的内容：“果然如此。”
“直到这一次，我的印记消失了，唯一能屠龙的匕首也丢失了。”
“所以，龙灾的大雪降临的时候，我参加了先遣队，准备去死。”
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量。
“可是……就在我再次见到那头冰龙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西蒙娜问。
“他疯了。”洛西芙说，“在这数次生死的回转中，他疯了。”
“最可怕的是……我好像也疯了。”
“我们都没有选择趁这次机会互相杀死彼此。我将他带进了王城，治愈好了他的逆鳞。我很恨我的未婚夫，恨这座王城，我想亲眼看着冰龙占有城堡，屠戮王城，然后我再去死掉。”
“然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我死在斗兽场了。”
“那个时候，你来阻止我，是不是意识到，我无限治愈自身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仿佛是不忍心回忆，西蒙娜紧绷着脸庞，点头：“嗯。”
“在死去之后的世界，我见到了世界的蛇环。”
“在那里，我重新活了过来，并且得到了胸口的这个伤疤。也就是你说的，「死亡」吧。”
“直到昨晚，我再次见到了他。”洛西芙说，“可是，事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西蒙娜：“不一样？”
“嗯。”洛西芙冷声，“他，正在屠龙。”
“而我，想抢夺城堡。”
“……”
听完全程，西蒙娜禁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哎，我的洛西芙，我的妹妹。”她说，“如果命运果真是这样离奇又蹊跷，那么为什么在微光魔女的纸页上，竟然就这样一一对应上了呢？”
“我没有看你给的预言书。”洛西芙说。
“你不应该看的。”西蒙娜说，“命运的中心是你，你无需观看。”
“那么，你对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预见了吗？”
西蒙娜却只是摇摇头。
“我无法做到。”她说，“我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告诉我，事情会比我们想象得要好。也许，这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但是等到结局真的像我们走来时，所有人都会释然的。”
释然……吗。
洛西芙不知道。
她不知道释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是一团乱麻，是矛盾的集合体，没有办法释然。
“好了，现在去换上你的衣服吧。”西蒙娜说，“我们要去参加葬礼了。”
……
葬礼很隆重，规格仅仅比安葬老国王的那天低一点点。
可是，内容却完全不同。
洛西芙走上高塔，远远看见，艾诺的尸体就躺在一块石板上。
他死了，但仍然有罪名，罪名为背叛城堡，刺杀国王。奈何野心未成，在混战中被无名小卒刺死。
他手下的人马，也全部在那夜被早有准备的帝国军杀死。
几乎是千里送命式的袭击。
猎手和猎物都心知肚明。
费兰忒俯身，握住艾诺僵硬的手，亲吻他的额头。
他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死去的脸庞，沉默了良久，复又落下一吻。
一个温柔的吻。
然后，他掐着艾诺的脖子，将尸体整个提了起来。
“背叛城堡者，就是这样的结局。”
费兰忒说。
说完，他走上高塔边缘，猛然松手。
“轰——”
尸体砸落在下方的稻草中。
即将被像王城中所有冻死的人一样，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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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尘封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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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们正在清理寝宫地面上的血迹。
与此同时，婚礼的布置也正在同时展开。
整个城堡，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热闹中。仿佛这股欢欣鼓舞的气氛是凭空出现的，并没有丝毫根源。
就像高台上的那棵白蜡树一样，依旧在寒风中晃动着枯枝，死气沉沉，被白雪覆盖，哪怕按照往年的正常气候，此时正是温暖海风吹拂的春季。
燃烧死尸的烟雾不断从窗外飘过。
费兰忒看了一眼房间内，便就要转身离去。帝国的政务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像打扫房间或是准备婚礼这种事，是没有余力亲力亲为的。
洛西芙便跟了上去。
他并没有回头，牵住了她的手。
“陛下，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您还记得多少？”洛西芙问。
闻言，费兰忒顿住了脚步。
两人站在装饰繁复的城堡走廊。吊顶灯正在燃烧。
淡金色的地板，倒映着人影。
“我不记得了。”他回答。
像是为了确认这个答案，费兰忒又回过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芙妮。那个时候，我喝醉了。”
“哒、哒。”
走近两步，鞋跟在地板上缓慢敲击。
“那么，就连您对我说的话也不记得了吗？”洛西芙又问。
费兰忒笑了笑：“即使忘记，我现在也还是会那么想。所以，没有。”
“可是陛下。”洛西芙说，“我却清醒到了最后一刻。”
“……”
“芙妮。”
费兰忒将她拥到墙边，沉下目光，低声道。
“听着，我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我也不想承认。无论是艾诺的死，还是我失去的意识，我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一直持续到婚礼，我都会极力规避的，好吗？”
“嗯。”洛西芙只是轻声，“所以陛下究竟是看见了什么，就那样把我丢下来了？”
费兰忒：“我……”
“我一个人在寝宫，您昏倒了，艾诺阁下还死了，我真的很害怕……”
“龙。”
费兰忒暗暗咬牙，只说出了这一个单词。
“芙妮，我当时，好像看见龙了。”
洛西芙瞳孔微微放大，以显得讶异：“龙……？”
“并不是我们在斗兽场时见过的那样，也不是边境那些小龙。夜幕中，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他说，“但是，我知道，他是龙。”
“陛下，见到那样的龙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费兰忒猛然抬起眼睛，在一瞬间晃神。
“感觉？”
他的胸膛不自觉地起伏，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那感觉是……巨量的，无可抵抗的邪恶，统统向我袭来。我无法控制我脑中的念头，从我出生起，一切不好的想法都被放大无数倍，像海啸一样将我吞噬，并且驱使着我去那样做。”
“而我，无法承认那些念头是从我的脑中产生的。可越是抗拒，就越是无力，直到失去意识。”
听着他的讲述，洛西芙的脊背贴在墙上，轻轻应答：“这样啊。”
“按照史料记载，陛下这样，很可能是得了龙病呢。”
费兰忒勾起嘴角：“龙病？”
洛西芙点头：“嗯，龙病。”
“这不是龙病。”他维持着笑容，平淡地回答道。
“可是陛下，只有得了龙病的人，在直面巨龙时，才会……”
“芙妮。”费兰忒用她的爱称，打断了她。
瞳孔中，并没有一丝笑意。
“我没有龙病。”他说。
“……”
洛西芙挑了挑眉。
“好的，陛下。”她回答。
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费兰忒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一直都在屠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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