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是看向梅霁说的,后者点了点头,“没错。”
“既然只差四岁,你又只是寄名在道观,这辈分高低也就无所谓了。”
傅绫嘀咕道:“我是不介意,我是怕师父觉得我在占他便宜……”
你这丫头占人家便宜还少啊?
外婆没忍住笑出声,对上傅绫疑惑的眼神,忙收敛神色,“人家道长不是这般小气的人,是不是啊梅霁?”
梅霁颔首,看向傅绫,柔声道:“我不介意的。”
“既然师父都无所谓,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傅绫嘿嘿一笑,“那师父以后就与我平辈,你们不可以再说我‘目无尊长’、‘没大没小’了哦。”
傅兆渊道:“我们是想着与道长更亲昵些,你却想着如何犯上作乱。”
傅绫杏眸圆睁,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
“昨夜你……”傅兆渊倏地顿住,只觉桌下大腿被人掐得一疼,眉头微皱,“你日后老实些才好。”
傅夫人看了眼夫君,笑着给他盛了碗粥,“好了,一大早的就来教训女儿,也不嫌累。”
傅绫对娘亲甜甜一笑,朝爹做了个鬼脸儿。
傅兆渊:“……”
怎么又成了他不对?
饭后,傅绫陪梅霁去花园里走了一圈,见日头渐高暑气上来,方回到房中歇息。
“师父,不如我读话本子给你听?”最近书肆又上新了不少新书,都是她喜欢的。
梅霁轻笑道:“好。”
傅绫登时来了精神,回房取来珍藏的话本,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她爱看的都是些艳情风月故事,俊俏小妖勾引良家小姐之类的,往常自己一人欣赏时,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当着师父的面字句读来时,心里身上却都觉得不太对劲。
燥乎乎,耳根面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糟糕,还没读到两人这样那样呢……傅绫只觉口干舌燥,佯作口渴,急急喝了一盏茶后,那股子燥意似乎消退几分,她以书遮脸,悄悄瞥了眼师父。
见他倚靠在床头,容颜俊美如昔,只是微微泛红的面颊出卖了他。
哦,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异样。
傅绫心下一松,旋即涌上别的念头——
她想看到师父忍不住失控的样子。
傅绫依偎在师父身上,将嗓音放得更柔更低,如同耳语般,轻声诉说着纯真的男妖,如何因想讨得爱慕女子的欢心,偷偷潜到小倌馆里,偷窥那里的人是如何伺候女子。
他专心学习数夜,这晚再次来到了林小姐香闺内。
书里写得细致而香艳,再加上傅绫刻意压柔的声线,梅霁听着却仿佛亲眼见到了男妖惑人的点滴。
莽撞直白,身子低到尘埃里,只为了博小姐一笑。
“师父,”傅绫忽地仰起脸,杏眸忽闪忽闪,眸光湿漉漉的,“这男妖愿意为林小姐做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很爱她?”
梅霁眸光一暗,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嗯,很爱她。”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想去触碰少女殷红的唇瓣,却被她轻巧躲过,一抬眸,撞上她满眼狡黠的碎光。
“绫儿?”
“师父,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傅绫指了指窗外耀眼的日光,“白日宣……不好哦。”
梅霁目光发暗,眼尾染上几分绯色,他轻阖双眼,下颌支在傅绫颈窝处,低叹一声:“你在捉弄我是不是?”
“没有呀。”傅绫满脸无辜,口上虽如此说,她的手却抚上了师父的腰腹。
“师父,你的腰还是很紧实呢。”她轻轻拍了拍,“一点都不像是有孕在身。”
梅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身子一僵,没有言语,看了她一会儿后,方涩声问道:“绫儿,日后我肚子鼓了起来,定然便会变得丑陋,你会不会嫌弃我……”
“嗯?怎么会!”
傅绫下意识地回答,但说完之后她也愣了一下。
她只在街上见过肚子高高耸起的妇人,不过那也是隔着层层衣衫,衣服之下是什么情景,她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梅霁清晰地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迟疑,心中一滞,眼尾愈发红了几分。
“……”
他忽地想到那句“色衰而爱驰”。
更何况,绫儿根本不爱他。
他心下苦涩,先前那股汹涌的欲念也渐渐冷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推开傅绫,却又不舍得。
梅霁清楚地知道,若他推开她,她大概率真的会离开。
她那样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如此闷在屋子里陪着他,肯定早就感到无趣了吧……
梅霁眼尾泛红,险些掉下泪来,却又极力忍住。
绫儿定不喜欢见他哭哭啼啼的。
“我有点倦,绫儿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好啊,师父你的声音怎么嗡嗡的,着凉了么?”
梅霁从身后拥住她,不让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没有,不必担心,我又不是纸人。”
“师父从前身体十分强健,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傅绫躺在师父怀中,只觉他的呼吸声轻而浅,她眼皮渐沉,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梅霁一直凝望着怀中少女,见她睡得熟了,乌黑浓密的眼睫乖顺地垂着,面颊泛起浅绯,粉色唇瓣饱满丰润,仿若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蕾。
他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与她相拥而眠。
……
傅绫是被一阵笑声吵醒的。
一睁眼便看到师父那张俊美的脸,他眉眼柔和,不知盯了自己多久。
傅绫揉了揉眼睛,声音带有几分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师父?我脸上有东西么?”
梅霁轻轻摇头,“外面似乎有人来。”
“谁啊?”傅绫一面说着,一面理了理衣衫穿鞋下床,掀起帘子走到门外,便见到廊下立着好几个人。
她一呆,“外婆姨婆?您们怎么在这儿?这两个姑娘是谁?”
外婆走过来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绫儿,我与你姨婆见你要亲自照顾你师父,十分心疼,你自小到大何时伺候过人?一则累着了自己,二则粗手粗脚的再连累了你师父,所以我们从府里挑了两名机灵懂事、会伺候人的丫头,来侍候长宁道长。”
傅绫愣了一下,“不必了外婆,我师父他身子只是有些虚弱,并非生活不能自理,况且屋里已有小丫头伺候,就不必再添人了。”
外婆笑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服侍人还是要画眉、雪雁这样的大丫头才贴心,你师父他午睡可醒了?我带她们二人去见过道长。”
“……”
眼见着外婆、姨婆进了屋,傅绫无可奈何,只好跟了进去,眼角余光打量着身后两名侍女,皆穿着烟青色衣裳,梳着小髻,生得十分白净秀气,到底是比自己年长了几岁,眼角眉梢自有几分妩媚。
嗯?她心中警铃大响,外婆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人伺候师父,难不成……她想给师父说亲?!
傅绫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怒火,看着外婆笑着跟师父介绍画眉、雪雁。
“梅霁啊,你既然住在了府上,就当这儿是自己的家,这两个丫头都很体贴,由她们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我们也更放心。”
“奴婢画眉见过道长。”
“奴婢雪雁见过道长。”
梅霁面露愕色,看了眼傅绫,向外婆恭声道:“多谢老夫人好意,只是我身子尚好,无需这么多人伺候,还请老夫人将两位姑娘带回。”
“哎,来都来了,哪还有将人赶走的道理?快,给道长捶捶腿揉揉肩。”
外婆一声令下,画眉、雪雁哪有不照做的理儿?当即笑吟吟地朝梅霁凑了过去……
梅霁则如临大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歉然道:“不必劳烦两位姑娘,我身子不乏倦。”
画眉、雪雁齐齐看向老夫人,外婆咳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去一旁候着吧,机灵儿点,伺候好道长。”
两鬟齐声道:“是。”
外婆送完人,便笑吟吟地走了。
看了看那两个身段姣好,面容清秀的丫鬟,傅绫心里丝丝缕缕的怒火又渐渐转成酸涩,她哀怨地看了眼师父,转身跑开。
梅霁心中一惊,连忙追了出去。
第29章
傅绫径直去了马厩, 拉出一只马翻身而上,直奔出府。
梅霁在身后施展轻功紧追而来,在她策马驰出巷口时, 飞身落在了她的马背上。
他气息微促, “绫儿, 你怎么了?”
傅绫见师父飞奔而来也是唬了一跳,一时间忘了方才的想法,慌忙转身打量他一番, “师父你没事吧?怎么可以这样急急跟来?万一身子再不舒服了怎么办?”
“我没事。”梅霁将她拥在怀中, 扯过缰绳,朝城外缓步而行。
“倒是你,怎么突然间变了脸色转身就跑?”梅霁小心翼翼, “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傅绫耳根一红,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莫名的一股怒气酸气直冲脑门,她还未多想身子便已经跑了出来。
此时被师父这么一问, 她便觉十分尴尬,讷讷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蓦地就心情不好……”
梅霁眸光微凝,试探问:“是因为那两个丫鬟?”
“嗯?”
“绫儿是不是不想要她们伺候我,所以才不高兴?”
“唔, 是有这么一些,不过我又不是喜欢伺候人……”傅绫顿了顿, 目露疑惑,“师父, 我方才心里还有几分酸酸涩涩的,你说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我午睡前酸枣吃多了?”
梅霁怔了一下, 眸中闪过一抹讶色,“你、你心里感到酸涩?”
傅绫点了点头,“怎么,我病了么?”
她自己摸了摸额头,一切正常啊。
却见到师父似乎有些失态,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盯得傅绫心跳都开始快了起来,“师父?”
梅霁克制住心情,唇角弯了弯:“你没有病,你只是比较在意我而已。”
“我在意师父?”傅绫恍然,“我知道了,之前师父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碰,突然多了两个其他人,还是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姑娘,我自然而然便有些吃醋了。”
梅霁眉眼含笑,“嗯。”
“就像是我得知蕴仪有了其他的好朋友一样。”
梅霁眼角的笑意淡去,“嗯……”
“怪不得,我真是太大惊小怪了。”傅绫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又是笑眯眯的样子,“师父,我们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就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回去?”
她认出马儿是朝城外去的,便道:“眼下太阳没那么晒了,不如我们就去之前那座山去逛逛?”
“好,都依你。”
两人一骑,朝西山而去,离山越近,沿途越能看到许多花草蝴蝶。
傅绫闲不住,挥舞着马鞭打着路边的野草。
不多时来到山下,将马栓在树下让它吃草,两人信步走在山道上。
山里似乎在不久前落了雨,泥土松软,泛着湿漉漉的潮气,迎头却是西边的斜照,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映得斑斑驳驳。
梅霁看着少女,忽地想起了两人小时候的事。
那年傅绫六岁,刚被太守夫妇送上山来做道士,他年方十岁,跟在师父身后,看着那个娇小的女孩整日里哭哭啼啼,最后哭得嗓子都哑了,吵嚷着要下山回家去。
师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翻出整个道观的小玩意儿来哄她,可傅绫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自己哭得伤心。
他看不下去,俯身来到她面前,温声道:“小妹妹,你别哭了,再哭嗓子要坏了,会很疼的。”
小傅绫却听不进去,她本就身子病弱,哭了这么久早就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晕倒在了梅霁怀中。
梅霁自幼在观中长大,何时与女孩子家接触过?只觉她身子柔弱无骨,又轻又软,仿佛一团棉絮一般。
他求救地看向师父,虚谷挠了挠头,叹道:“先将她抱回房,睡一觉醒来兴许会好一些。”
但他想错了,傅绫醒来后见仍在道观之中,小嘴一撇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虚谷很是头疼,出家人是应该慈悲为怀没错,但是世间也没几人能抵得住小女娃的哭音折磨吧?
要是自家皮小子如此哭闹,他早就上手教训一顿了,只是小姑娘身娇肉嫩,又是太守大人的千金,人家既然信得过他们太清观,他也不好叫人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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