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谷又叹了口气,“清和,今夜就有劳你守着傅小姐了。”
“是师父。”
小傅绫躺在床上咬着被角呜呜哭泣,小梅霁则在一旁的蒲团上安静打坐。
直到后半夜,小姑娘哭累了睡着了,梅霁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小姑娘面颊上满是泪痕,看着怪可怜的,他便去打了些温水,轻手轻脚地为她擦脸。
那夜也是方下过雨,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沁入鼻息,此时再嗅到相同的味道时,便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旧事。
梅霁忍不住问:“绫儿,你可还记得你刚到道观那时的事?”
“记得呀,我本来是记得不多的,但是老师父总在跟我念叨,说的次数多了,我自然也牢记于心,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梅霁笑道:“闻到这股泥土气息,我便突然想到了而已,那时你初到道观,念家又怕生,整日哭闹,可愁坏了师父。”
“老师父跟我诉过好多回苦啦,每每提及,都很苦大仇深,好像我是他辛苦养育大的一样,明明是师父你出力更多嘛。”
傅绫继续道:“虽然有些细节我记不太清了,但是我一直知道,是师父在那段日子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不嫌我麻烦。”
她粲然一笑,目露几分得意,“所以我得知师父得了怪病后,才会想要帮你治好。”
“可是之后几年,你似乎对我就渐渐疏远了,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老师父宣布你是下一任观主,你要是寻常的师兄,我怎么跟你玩闹都不为过,但你既然成了未来观主,我便不好再跟你太亲昵了,没大没小的多不好。”
梅霁愣了愣,“就是因为这个?”
傅绫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实话:“其实也不全是这样,还因为你学什么、做什么都比我好,我对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再加上你也沉默寡言的,时日久了我自然更喜欢跟其他师兄弟玩在一起。”
“……”梅霁一时无言,解释道,“我比你年长四岁,进观比你早,做得比你好也是正常,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傅绫忽然正色道:“师父,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今儿怎么想起说这些?”
梅霁凝着她看了片刻,只道:“没什么,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哦。”
师父似乎怪怪的?
傅绫在山里采了些野花扎成束,想着带回家去给姨婆,她定会喜欢。
天色渐晚,两人便往回走去,途经一株榕树下时,蓦地一条黑影从树上落下,梅霁眼疾手快地将傅绫拉入怀中,“小心!”
定睛一看时,居然是一条死去多时的赤斑蛇,身体早已腐烂,只余下一层皮。
想是一时起风,将它给吹落了下来。
傅绫惊魂未定,捂着眼睛不太敢看,她最怕这种软体动物了。
梅霁看了那蛇尸两眼,微微蹙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环视四周,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便未做声,牵着傅绫的手徐徐下了山。
甫进城不久,两人便在街上遇到了陆家兄妹与骆闻笙。
陆承见他们二人同乘一骑,微愣一下,对傅绫颔首笑了笑。
“绫儿这是与长宁道长出城去了?我在留芳楼预定了一桌酒席,本是为了满足仪儿的馋嘴,你与长宁道长若是得闲,不妨与我们一道用些。”
陆蕴仪拉着傅绫的手道:“前几日我生病在家,整日里吃粥可把我给馋坏了,又没有人陪我聊天,绫儿你就陪陪我吧,求求你了。”
“好好好,”傅绫最受不住旁人求她,她看向梅霁,“师父?”
梅霁颔首,“不过吃完饭还是要尽快回去才是,咱们急匆匆出来,并未及时告知伯父伯母。”
“好嘞,都听师父的。”
他们这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听得陆承一愣愣的。
长宁道长不是绫儿的师父么?怎么会如此称呼傅伯伯与傅伯母?等等,他是住进傅府了么?怎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与傅绫的婚约前阵子已然解除,陆承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他只是觉得仿佛被蒙在鼓里,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上了留芳楼落座之后,陆蕴仪便与傅绫吐起苦水来,提及上次除妖一事。
“我都后悔死了,怎么就那么容易就被吓病了呢?若不然便能亲眼看到你们捉妖的画面了。”陆蕴仪碎碎念着,“我听说是个很高很大浑身冒绿光的狼妖是不是?口中还会喷火?”
傅绫险些将茶喷了出来,瞪大眼问:“你是听谁说的?”
“锦城里不都传遍了嘛,大伙儿都说得亏有太清观的两位道长,要不然不知这狼妖还要祸害多少人。”
傅绫无奈道:“是只蝙蝠妖,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那么吓人。”
“哦……”陆蕴仪看向梅霁,眼眸中满是关切,“长宁道长,您风寒可都痊愈了?”
梅霁看了眼傅绫,“好多了,多谢陆姑娘关心。”
陆蕴仪面色一红,又悄悄看了他两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傅绫:“……”
她心里感觉怪怪的,好像她背着蕴仪,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陆承忽地开口:“长宁道长如今住在傅府么?”
梅霁正欲回答,便被傅绫抢先道:“是这样的,我师父他在上次捉妖的时候受了点轻伤,近日便住在我家里,方便疗养身子。”
“什么?道长您受伤了?”陆蕴仪满脸关切,“可还需要什么人参补品?”
梅霁笑道:“不必了,绫儿家里什么都有。”
听闻此言,陆蕴仪点了点头,“身子要紧,道长还是休养好之后再回道观。”
陆承则因为他的称呼而微微皱眉,没记错的话,以前长宁道长是称呼绫儿为“成素”的吧?怎么连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他心下起疑,便不禁地打量起梅霁来。
见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俊眉修目,容颜如往昔一般英俊,除了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外,看着与从前并无不同。
而绫儿出落得愈发娇俏,杏眸莹然有光,说起话来神采飞扬。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
陆承暗自嘲笑自己,还是对与绫儿的事太过关心,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次提醒自己,要尽快放下过去,若不然只是会给绫儿徒增烦恼。
吃罢饭,几人依次下楼,陆蕴仪在最前面,傅绫紧随其后,之后便是梅霁、陆承、骆闻笙。
傅绫想是一不小心踩滑了,险些跌跤之际,陆承下意识地要往前冲。
却在下一瞬看见梅霁勾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安稳地护在怀里。
陆承清晰地看见,梅霁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担心与关切,那副神情他并不陌生。
他眸光怔住,心中某处蓦地被光束打亮——
之前一直疑惑不解、觉得怪异的种种也有了答案。
梅霁他,也喜欢绫儿。
他脑中轰然一惊,那么说上回在戏楼上,梅霁是故意哄着绫儿说那句话的?!
陆承心中五味杂陈,眸色复杂地落在梅霁修长的背影上。
“哥哥,他们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陆蕴仪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犹豫着安慰道,“你与绫儿的事,还是要想开些才好,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非喜欢绫儿不可呢?”
“你若是愿意,改日我介绍几个名门闺秀给你认识,她们个个也都不比绫儿差,兴许你也会……”
陆承打断妹妹的话,“好了,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觉得梅霁这个人似乎有点问题。”
陆蕴仪登时炸毛,“什么梅霁?请尊称他一声长宁道长!你可知他是锦城无数少女其中也包括你妹妹我的梦中情郎!他长得那么俊美,气质那么出尘,整个人都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成仙了,他能有什么问题?!”
“……”
陆承白了妹妹一眼,以折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脑子都看坏了。”
“我看什么了?我脑子怎么就坏了?陆承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行,你必须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书’?”
兄妹二人又吵了起来,骆闻笙跟在两人身后,微黑的脸上泛起笑容。
第30章
对于傅绫与梅霁突然一个跑出府, 另一个人在后面急追一事,傅府里的众人都佯作不知,见他们二人天黑之后方回来, 也并未多问一句, 只是叫下人端些参汤来端给梅霁。
将养了这几日, 这天晚上周大夫又来诊脉,傅绫放心不下,便与娘亲在一旁等着。
周大夫起身道:“道长的胎脉已然稳健, 虚弱的毛病也比之前好了些, 只是有一点……”
傅绫忙问:“什么?”
周大夫抿嘴笑了笑,“在房事上该节制些才好,若不然一面进补一面又亏空, 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此言一出, 在场的几人都红了脸。
傅夫人咳了一声:“知道了,有劳周大夫。”
她吩咐雪雁送周大夫出去,又支开画眉去泡茶, 转头看了眼傅绫,见她虽红着脸,可一双杏眼却乌溜溜地转,丝毫没有觉得羞耻或是窘迫。
傅夫人闭了闭眼,忍下想将一切挑明的冲动, 再睁开眼时,又恢复和颜悦色的模样, 对梅霁笑道:“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是听大夫叮嘱为好。”
梅霁面红耳赤, “是,我知道了。”
他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瞥傅绫, 见她似乎唇角往下弯了弯,不太高兴的样子。
也是,绫儿年轻气盛,对那事也极为喜欢,两人十分合得来,若不然也不会太过放纵,以致于被大夫诊出来……
傅夫人该说的都说了,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
而梅霁与傅绫脸红红地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绫儿,大夫都说了,咱们还是要收敛些好……”
傅绫杏眸亮晶晶的,一脸无辜,“我怎么不收敛了?明明是师父你经不住考验。”
梅霁目露无奈,“你说的考验便是你在我耳边柔声低语、或是时不时地摸这摸那?”
傅绫吐了吐舌,“我只是觉得好玩嘛,再说师父你不是也很喜欢?”
“我是很喜欢。”梅霁面颊又红了几分,“之后虽不能常与你……但是我也知道其他法子能叫你愉悦。”
傅绫眨了眨眼,想起之前在温泉池、在床榻上,师父那娴熟灵活的手段,她忍不住好奇:“师父,那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在她看来,师父从小到大读的书多是道经,对于云雨之事应当是一张白纸才对,却没想到他不仅不白,简直是五彩斑斓的黑!
长了一张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俊美面容,在床上亲起人来就发了狠要了命,身材虽看着有些清瘦,但窄腰之下所迸发的气力却让人遭受不住。
傅绫兀自胡思乱想着,耳尖越来越红,便听梅霁低声道:“我,只不过是看了几页书,无心记住了而已。”
嗯?看了几页书?无心记住?
傅绫发现,师父这么个端方君子,竟然也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欣慰,竟觉得与师父的关系更近了一层。
这样才对嘛,有缺点的人才显得更为真实可爱,太过完美无瑕反倒会让人心生距离。
傅绫嘿嘿一笑:“我就当师父是为了我而学习的。”
梅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雪雁与画眉回来了,侍立在侧,贴心地为梅霁端茶倒水,但当她们想为梅霁按肩捶背时,便会被他温声拒绝。
傅绫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那丝丝缕缕的酸涩也就渐渐淡了——其他人都入不了师父的眼,师父还是跟她天下第一好。
接下来几日,傅绫不再在言语与行动上撩拨师父,十分安分老实,以致于到了第五日时,她要离开回自己房时,却被梅霁从身后抱住。
此时屋内只有两人,傅绫心跳微微快了几分,疑惑地问:“怎么了师父?”
梅霁静默许久,声音微微发闷,“绫儿是不是厌倦我了?”
“啊?”
“要不然你这几日怎么连碰都不愿意碰我……”
“大夫不是说要节制嘛,我怎么还能与师父那个……”
梅霁将她转过身来,凤眸微微泛红,握住她的手落在了小腹上,“你不是因为我肚子渐大,而心生嫌恶么?”
“怎么会!”傅绫连忙道,轻柔抚了抚师父微微隆起的小腹,眸中闪过一抹惊喜,“才几日未见,都长这么大了?”
梅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要不要伸进去摸一摸?它不丑陋的,我、我每日还会涂些润肤膏,它就是比从前臌胀了一些,并不难看……”
傅绫撩开衣衫轻轻触了触,只觉紧实的肌肉变得松软了些,手感很不错,她不禁多摸了几下,便听到耳边师父的气息重了几分。
他喘得轻而低,却撩拨得人心尖泛痒。
傅绫舔了舔唇,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晚间……我帮你沐浴。”
“好,我等你。”
可傅绫下午却被陆蕴仪叫了出去。
陆大小姐两眼放光,叽里咕噜地跟她说了一长串话,傅绫听完,忍不住蹙了蹙眉:“所以你前日在街上行侠仗义,救下一位年轻公子,那公子长得比我师父还好看,你就对他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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