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又被加入了汝阳王的一些间.谍行动里,江大人于我有恩,于是我使尽浑身解数在各项行动里争得头筹。但是每次行动回来后他最担心的,便是我的脸有没有受伤。”
“那时我便知道,或许他从救起我那日起,便是带着目的的吧。但是这又如何,他将我从混混里救出来,予我荣华富贵,我这条命,该是他的。”
李砚修适时地摇摇头,认真地将她的脸扶正过来,沉声说道,“我猜你喜欢他。”
如烟面色煞白,匆匆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只是报恩罢了。”
李砚修连连给自己斟了好几杯,接连喝着,“你讲到他的名字时眼神带着光,你不知道吧?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看到过如此这般灿若繁星的双眸,她那时便是在讲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我猜测,你是喜欢江束舟。”
如烟一阵愕然,“不,我恨他。”
她抬眼对上李砚修琢磨不清的眼底,语气坚毅。
“那日我被派了个新任务,便是来上京这次。由于背井离乡又恐有来无回,我在临指了指行前那晚,趁他喝醉同他述了我隐匿在心中的女儿家心思。可他却在装醉,他猛地起身用力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不要痴心妄想不顾纲理伦常,他说只把我当女儿罢了。”
“我那晚在酒里给他下了药,他宁死也不肯要我,然后当着我的面让手下叫了个美人侍夜。不过我真正恨他是因为这个毒。”
如烟看向自己手臂的这块印记,苦笑不已,“那晚我被带进府中暗牢领罚,还被中了这个修罗花毒。谁若是与我同房,便会沾染此毒,据说此毒只有汝阳王手里有解药,就连江束舟手里都没有,王爷果真可解?”
李砚修玉指轻叩桌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匣子,如烟打开一看,是一枚白色药丸。
“这是?”
“百解丹可解百毒,虽不一定能根治你体内的毒,但是久用必可抵消一部分毒性。哪怕终身都有余毒未清,多少也能延长寿命,不然哪怕你一生不与人同房,你也必然活不过三十岁。”
如烟捏了捏双手,罗裙被紧紧攥着都有些出汗,良久,她拿起药丸服下。
“燕王殿下,我其实并不信你。但是我愿意赌一把,若是有朝一日汝阳王兵败,愿您能将江束舟交给我,可以吗?”
李砚修点头,给她嘴里喂了颗蜜糖,“我应允你。”
他忽又笑了,“如烟姑娘把生平同本王讲述了一番,本王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合该感谢。可你未曾答我,汝阳王给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如烟顿了顿,适才开口。
“汝阳王知道前丞相抄家,也料定桑小姐一定会活下去。不管是燕临安燕大将军,或是您,或是老丞相拼了他一条命,都会尽力保全她。”
“我的任务其实指代并不明确,只要攀上上京的高官便是,越高越好,我需要搅乱这场战局,能拉下水一个拉下水一个。我稍稍打听了一下,便索性拉王爷你下手了。”
“我是第一个人?”
如烟点头。
他淡淡笑道,“那你还算幸运。不过你都打听本王什么了?”
如烟踌躇许久才开了口,脸上有些绯色“咳咳,就是白衣小燕王对丞相独女自小情根深种,可无奈手无实权终是护不得心上人,还……斗不过燕临安……之类的。”
间隙间她偷偷瞥了几眼李砚修,发现他神色如常后偷偷舒了口气。
李砚修拿起怀中的折扇,墨发飞扬,倏地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有什么好丢脸的,来日方长,本王也不一定笑不到最后。”
“嗯嗯嗯嗯。”如烟重重点头附和,“我自是看得上王爷的,不然我也不会先来找您了。”
李砚修不置可否,从小凳上起身,行至门槛又回身望她。
“夜既已深,你便先行休息,明日我会让蝶衣带你。”
“是。”
*
明月高悬,星夜浮沉。
燕临安带着桑宁在环院里踱步消食,他们本来打算回府的,可是无奈晚饭吃的太香,一时便回不了了,便改主意先在此留宿一夜。
燕临安趁她不注意扯了下她的脸。
“哎呦,你干嘛。”
“你好像胖了点。”燕临安揶揄。
“嗯,这几日吃的确实有些多,可是你说过不嫌弃我的。”
燕临安向下寻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把人带进怀里轻轻松松一把抱起。
桑宁惊异,话音颤动间又推了推他的肩膀。“那边还有你的守卫,你干什么啊。”
燕临安冲她轻挑眉毛,弹了下舌,鬼马般开口,“我记得你白天好似想上高台一看,今夜正好寡风,可要上去看看?”
桑宁下意识点头,可又有些担心,“冬日夜晚,会冷的吧。”
“不怕,我们带两条被子上去便是。”
几刻钟后,两人一人裹着一条被子登上了高台,桑宁手里抱着个暖炉,燕临安非要帅酷不拿,桑宁不禁取笑他,“堂堂大将军都拿被子上来看星星了,还要刷这个酷?”
燕临安先是轻笑一下,后又笑出了声,“人生得意须尽欢,本将军开心为上。”
远处一方是山林阴翳,一方有万家灯火,身处这个高台里四四方方都望得见。
二人披着被子在高台互相倚靠,双手紧握。
“这里的星星可以让我许愿吗?”
“你许吧,顺便可以悄悄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说不定最后实现你愿望的,便是本将军呢。”
桑宁贴近他的耳朵,淡淡说道。“希望一切事情终了后,我们还都能好好地活着,然后再幸福过完一生,这便足矣。”
燕临安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被子都被挤出去大半,歪歪扭扭在一旁看着好生可怜。
他用力点了下头,又歪在她的颈侧,闻到了她满身的安神香。
“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第15章 汝阳杂事
汝阳,寒夜之中隐隐传来江畔的阵阵笙歌,江大人府邸正值热闹。楼阁红墙林立,烟火热烈,价值不菲的雕花窗映着此番觥筹交错的热景。
作为汝阳王手下最亲近的重臣,江束舟府邸的富丽程度几乎不输汝阳王自己的宫殿,今夜此番,乃是为世子接风洗尘。
沈时安同这个他名义上的“小叔”甚是交好,他爹汝阳王忙于正事,近日又对他的所为颇有微词,便将接风洗尘之事全权交给了江束舟。
沈时安身披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正与同坐高台一身玄衣的江束舟互相庆酒,台下都是汝阳王的亲近党众以及世子殿下的亲朋好友。
殿阁中央有几位佳人献舞,丝竹管弦乐随奏,她们腰间和颈侧坠有多处银铃和缎带,随着舞动弄出清脆声响,衣带翩跹,裾尾轻扬,台下众人连连拍手叫好,一杯连着一杯,兴致热烈。
沈时安脸上若有绯色,他拿起手中的白玉杯盏,昂首饮尽,向右一歪挂在了江束舟身上。
江束舟垂睨看他,“世子可是醉了?”
沈时安猛地抬头,摇了摇脑袋,愣怔几声才轻声开口,“她们,都没有我见到的那个小美人好看。”
“只可惜,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江束舟将他方才碰倒的杯盏拿的稍远了点,“世子风流浪荡一世,可是要悬崖勒马了?”
“有点。”他转过去对上江束舟那双不谙风月的浅眸,“而且她……是桑老丞相之女,那个与你义女有相同面孔的那位。”
闻言江束舟身形晃了晃,他在袍子里攥紧了双手,面上依旧漠然一片。“我们与上京的那帮人是对手,你不该喜欢她。”
“不过你平日虽恣意行事惯了,轮到大事了却向来分的清轻重,你能跟你爹交代了便是。”
“我知道。”
“不过你向来对这等情情爱爱嗤之以鼻,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到现在,身旁还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啊也不对,原先有个义女来着。”
江束舟没有搭话,给自己倒了杯酒,冷冽酒香瞬间席卷唇齿,竟有些苦涩。
他喃喃道,似在搭话,也似自省。
“古往今来的不少血例,无一不昭示着凡能成大事者,心里的牵挂越少越佳。我干的是谋逆之罪,不应拖累别人。”
沈时安笑他,“你啊,总是考虑别人先于自己,我觉得啊,小叔你若是动了心,那必然比我这个纨绔浪荡要深情百倍呢。”
*
酒正浓,幕寒夜深。
场下的显贵们饮饱喝足罢,各自阿谀奉承几句便被自家的下人搀进了轿子,酒宴终将散场。
江束舟酒量好,没有醉意,又无心入眠,便披了件素面杭绸鹤氅在院落亭台垂睨而立。府上下人依旧忙的连连转,收拾着宴后残局。
身后栏杆处有动静,江束舟偏头一看,又是那小世子。
“小叔好啊。”
他微眯着眼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抬手打着招呼,笑容同朱明时绽放的转日莲一般。
“不回府休息吗?”
“不,夜时这般光景正好,何苦要浪费在憨憨睡眠之上。”
他视线投到亭下清池,光线幽暗他有些窥不透,唯有一轮弯月清楚地倒映在水面,不见一丝涟漪。
“我有时在想,我爹为何不囿于一方安泽,守得海清河晏。”
“后来他告诉我,他这个外姓王本就靠战功加封,老皇帝此前驾崩,新皇登基,与吾等没有多少情分,视为眼中钉是趋势所向,不如顺水推舟闯他一道。”
江束舟将大氅拢了拢,出口尽是恣意。
“汝阳王确有大能,不然我也不会倾心辅佐如此年头,史书向来由主政者差人撰写。”
“往往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到时若真得了天下,谁是忠谁是佞岂不是我们说了算?”
沈时安与之交手而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
将军府,桑宁刚进门便被银环扑了个满怀。“哎呀小姐,赵浔过来传话说您昨夜不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我也想你。”
“将军府可有什么事?”
“这个奴婢倒不知道,但是奴婢看见过好几位身着华服的小姐在门外找过燕将军,不过都不凑巧,将军不在府内。她们还都带了东西,刘保管家一个都没要。”
桑宁一手将早前收拾好的包裹打开,一一放回原地,又一边思考着贵女们来此所谓何事。
应该是选妃之事?
银环给她沏了热茶,忙把她手中的物什接过,“小姐答应留下来了?”
“嗯嗯,等以后必要时再走也不迟,到时候看吧。”
“嘿,我就知道。”
银环雀跃的心情让桑宁狐疑,“你怎么,如此开心?”
“当然啊,将军势大,我们的身份外宿还是挺危险的,而且这边要吃的要喝的,什么什么的都不缺,确实是个好住处,还方便您时常与将军见面,好不方便。”
桑宁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她收拾片刻,便带着路上买的一袋栗子去书房找燕临安一同看画像。
冬日里最适合吃这等暖热之物,都可以替代手炉了。她一路哼着小曲,一路给手中的栗子剥着壳,不过貌似有点粘连不好下手,等她都要跑至书房了,才只吃了一个。
她刚把视线摆正,便看到了前方燕临安带着裴沐二人也望着她愣怔。
桑宁同二人行礼,“问临安哥哥安,裴公子安。”
裴沐倒是先一步将她扶起身,一股淡雅的栀子香气扑面而来。
“姑娘不必拘礼,见姑娘面色略白,可否让在下探看一二?”
桑宁看了眼身旁立得板正的燕临安,燕临安轻轻点头,“先进书房吧。”
三人先后进了书房,燕临安接过桑宁手中的栗子放于桌案,起身推开花窗,外面日头正盛,射进来几束光线。
隔着一层巾帕,裴沐把着脉,燕临安拿了小凳坐于门外,窸窸窣窣地给她剥着栗子。
桑宁抬眸看了看那处的燕临安,阳光洒在他的身侧,勾勒出一条金边,他刀削斧凿般的凌厉侧颜让她稍稍入迷。
倏地眼前被一双手试探,桑宁思绪回转,看向了眼前的裴沐,她把胳膊收回来,递给了他巾帕。
阳光越过裴祈安照在了裴沐月白色的素衫之上,有些晃眼。
“裴公子,我脉象如何?”
裴沐看她双眼被晃,急忙从小凳上坐起,一展衣袖为她挡住了光线,也挡住了身后默默给栗子剥壳的燕临安。
“姑娘身体并无甚大碍,只是近日许是伤神了些,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一会儿差人送点安神之物,好助你入眠。”
“不劳裴大公子挂心了,将军府安神香,安神药材多的是,倒是多谢公子为小妹身体挂心。”
燕临安逆光而立,语气里带着淡漠。
“不妨事,桑姑娘之事,我亦乐意挂怀。”
燕临安不屑地挑了挑眉,将方才剥出的几个栗子放回了纸袋。
这两人,这是要杠上了,怎么办。
桑宁掐了下右手手指,让自己登时打了个喷嚏。
一时沉寂无言,二人果真一同望向了她,但是却一人拿着她的左手腕,一人拿着她的右手腕,堪堪僵持住,还都一脸关切。
“还好吗?”
“可是冷?”
桑宁朝两人笑了笑,暗暗感叹自己方才在做无用功。
许是觉得如此不妥,裴沐将手放下,拱手致歉,“在下失礼。”
“无碍。”
第16章 飞来之醋
桑宁将手抽回,拂袖捏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她冲二人点头轻笑。
“我没事。”
“倒是我看裴公子今日盛装出席,可是有任务在身?”
裴沐垂手而立,神情肃然,恭敬有礼,通身四溢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让桑宁不由得想到了有同样气息的李砚修。
“在下不才,蒙家父恩荫,得以入国学修习,取得了几桩小成就,得以在文苑讨个一官半职。而今国库夯实,百姓和乐,不日前我接到了陛下要求重新编户齐民的圣旨,如今上京这块已整理的差不多,我也快要外派远行了。”
“所以之前说要来将军府喝茶拜访的话,便被早早提上了日程。”
他垂眸从宽袖之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琉璃通透,好看至极,他递给桑宁。
“这个是家父从前赠予在下防身用的,保护了我很多年,算是一个承载好运的吉祥物。在下今日赠予小姐,望护得小姐平安无虞。”
桑宁欠身道谢。
“多谢裴公子割爱,这把匕首很是精致,刀刃锋利,是个宝贝。”
她从腰际解下一个香囊,递给裴沐,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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