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下山了。
见他还是没有动作的身影,秦桢知晓他大有不会退让的意思,沉吟须臾垂下眼眸坐到床榻边缘,昏暗烛火下,渐渐润起的耳垂荡着深浅不一的绯色。
她道:“你歇下,我和你前几日相似歇上一会儿就行。”
闻言,沈聿白深邃清冽的瞳孔颤动,呼吸窒了几息,生怕呼吸声太响穿破了来之不易的幻境。
他以为,记忆苏醒后的秦桢是不愿和自己共处一室的。
如今的一切都像是场令人沉浸其中的梦,可这就算是梦,沈聿白也甘之如饴。
熄灭烛火的小屋内只剩下倾落的明月,秦桢的双眸显得愈发澄亮,犹如盛放耀眼星辰般熠熠生辉,她静静地望着落在窗棂上的皎洁月色,耳畔回响着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一瞬的心情。
是释然,或是承认尘封内心情愫破土而出,亦或是两者皆有,她说不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眼眸阖上之时,飘忽不定的思绪中闪过四个字。
顺其自然。
耳畔的呼吸声绵密悠长,静躺榻上多时的沈聿白掀开眼眸,眸底清冽明亮半分睡意都没有,听着徐徐拂来的呼吸声,他侧身仰头凝着女子侧颜须时,微探出的指尖在即将触摸到她脸颊的时候,停了下来。
停顿空中少顷,沈聿白默默地收回手。
他动作落轻,小心翼翼地翻身下榻,弯身抱起已然进入睡梦的秦桢挪入床榻中,又取来布衾盖在她的身上,独自坐在她适才的位置上,眸光定定地凝着女子的恬静容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梦境。
秦桢醒来时,朝阳已经扬起斜斜垂挂。
笼罩着她布衾暖洋洋的,好似落在身上多时,就连倚靠着床榻过后的疲惫感也没有半分。
身旁是空着的,沈聿白不知去了哪儿。
听到院中传来的声响时,思绪尚未清明的秦桢霎时间睁大眼眸。
好似听到了闻夕的声音。
秦桢掀开布衾下榻,随意地穿上鞋履小跑出去汁源加群武耳死纠零8壹九咡每日更新,还未看清院中的光景,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来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倏然落下的泪水浸湿了衣襟。
“姑娘可有哪里受伤?接连几日都寻不到姑娘的身影,吓死我!”
她身影微动,搂着腰身的手又紧了一分。
跟了秦桢之后,闻夕就没有哭过了,松开搂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睨见她额间留下的伤疤时,眼泪就跟潺潺流水似地滑下,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伤疤边缘,哽咽着问:“痛吗?”
“还好。”秦桢垂眸取来闻夕系在腰间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过盈溢她脸庞上的泪水,余光瞥见面色凝重跟在沈聿白身后的鹤一,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世子下山给鹤一送去了消息,我们才紧忙赶来的。”闻夕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看着自家姑娘温柔的神色,撇了撇嘴,差点儿又要哭出来,向她解释着为什么乔氏等人没有来,“世子说院中的老夫妇不愿被人打扰,消息还没有递给夫人。”
秦桢颔了颔首,表示理解。
住在这儿这几日,她多少也能看出老夫妇两人对下山一事的抗拒,那日能够捡到他们,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无意间跌入了老夫妇俩能够接受走动的范围。
不远处鹤一手脚并用的和老夫妇比划着,问他们是否愿意下山,老夫妇俩也看懂了他比划的意思,对视一眼后摇着头,手中比划着这座院子,又摆了摆手。
过惯隐居生活的两人,也难以再融入山下的繁花似锦。
沈聿白也不会为了报恩,秉持着为两人好的名义带他们下山,将鹤一带来创伤药和可供喂养的活物等物件给了两人,又命鹤一寻来暗卫不远不近地守在此处。
做完这一切,也到了该下山的时辰。
沈聿白查看完屋内缺失的物品走出,眸光掠过弯身帮老妪晾晒野菜的秦桢,她恰好摊好最后一份野菜梗站直身,视线隔空对上的刹那间,清澈透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浅笑。
久违的娇俏灵动神色落入沈聿白眼中,他心中一动,半会儿,神色自若地走过去,道:“现下消息应该已经递给了娘亲,她可能已经在出城的路上。”
言下之意是,他们该走了。
秦桢闻言沉默地瞥了眼擦拭汗水的老妪,半响才颔了颔首。
他们离去时,老夫妇俩也跟着到了院门口,神情含笑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秦桢一步三回头,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才敛下了眸光穿过茂密树林下了山,走上山林大路时,她神色微凛,看哪儿都觉得就是那日打斗的地方。
余光瞥见微颤的身影,沈聿白眸光幽深。
与他言说着刺杀之事的鹤一没有听到声响,抬眸睨了眼自家大人,恰好撞上了他晦暗难懂的眼神,不用多看都能够看清眸底蕴含着的惊涛骇浪。
鹤一屏神,又道:“刺杀的几人都关押在大理寺审问,他们当日就供出了苏霄,当日大理寺就擒拿了苏霄关入狱中,如今苏大家正在四处奔波寻门路,不过京中无一官员接见他。”
听到苏霄的名字,秦桢倏然看过去。
-姑娘要怪,就怪平日里过于惹眼令人眼红……
为首黑衣男子的话再次响起。
那时秦桢就猜出也许会是苏霄所为,可又不大确定,如今听到鹤一的话,惊诧之余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你们那日是怎么抓在的那几人?”
歹徒若是有脑子的,他们跌落的时候就应该紧忙离去,怎的还会被擒住。
“回姑娘,大人在来的路上一路都做了标记,我们才能寻到打斗过的地方。”鹤一想起赶到时被血色浸湿的土地,尤其是四下都寻不见自家大人的身影时,心中一阵恶寒,“他们也应该猜出会有人赶来,慌乱离去时不是徒步走而是驾着马车往山上走想要躲藏些日。”
鹤一和逸烽兵分两路,一人带着侍卫寻人,一人带着暗卫追杀刺客。
最后刺客是寻到了,人却没有寻到。
倘若不是今日清晨收到暗卫的消息,鹤一都打算带人团团围住山脚,一路往上搜山。
沈聿白闻言,眸光沉了沉。
他是今日才知道刺杀之事是苏霄一手策划的,而秦桢淡然处之的神色宛若早已猜出是谁所为,可见苏霄平日做过的也不止是刺杀一事。
“四下奔波寻门路。”沈聿白慢条斯理地咛道,冷冽的眸光划破穿云而来的日光,问:“宫中有何反应。”
“圣上当日就下了旨意,命大理寺彻查此事,若是查不出所以然来,方大人和宋大人两位大人往后也别在干下去了。”鹤一道。
刺杀朝廷重臣,就是如狸猫般有九条命,只怕九条命都会被斩去。
况且背后还有沈国公府在,也断不会放过苏霄等人。
是以苏琛大家接连多日四处寻人,平日中以礼相待拉近关系的京中世家或是朝臣,皆是关上了门扉,寻着各式借口躲避他递来的拜帖。
听完鹤一提及苏大家的话语,秦桢哑然无声。
很难想象平日里风清傲骨的苏大家四下求人的模样,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方才将将抵达京城。
秦桢掀开窗棂珠帘探头望着城门口,一眼就瞧见了来回踱步的姨母,以及跟在她身旁焦躁不安直踮脚的周琬,两人在看见刻有国公府标记的车舆时,也不顾相隔的距离,一路快步而来。
她的心也霎时间变得焦急起来。
不多时,疾驰的马车停稳。
秦桢连忙下了车舆奔向两人,扑入了乔氏的怀中,“姨母。”
听到她的喃喃声,萦绕在乔氏眼眸中的水光霎时落下,环着她的腰身,拍着她的背脊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姨母,对不起。”秦桢紧紧地搂着乔氏,下颌抵着她的肩颈,道:“我又让你担心了。”
“这话可不兴说,你能没事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乔氏庆幸地道,天知道得知苏霄是着意派人刺杀时,她是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人,瞥见策马扬鞭而来的自家儿子时她心中的巨石是真的落下了。
秦桢听到身后响起的骏马长啸声,松开了搂着乔氏的手,站到一旁去。
乔氏上前搂住沈聿白,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凝着两人身影须臾,秦桢侧眸看向神色揣揣不安多时的周琬,探身牵过她的双手,心知她肯定是吓坏了,“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泪水早已汹涌奔出的周琬摇摇头,抿唇道:“若不是我提议出京……”
“苏霄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你不提议我出京,他也有别的方式伤我,与你没有干系。”秦桢打断她懊恼的话语,指尖划过好友眼下的青丝,一看就知这些时日都没有歇息好,凝神对她说着,“是我害你担心寝食难安才对,哪还有人往自己身上拦责任的。”
周琬瘪了瘪嘴,哭得更厉害了。
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的,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驻足停留观看,手中要忙碌的事情都被抛到脑后,更有甚者听闻城外有事,也忙走到城门口踮脚观望,满足好奇的心理。
沈聿白低声安抚乔氏须臾,余光瞥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来,道:“一路奔波劳碌也需要休息,回府再说。”
闻言,乔氏点了点头,也正有此意。
她看了眼擦拭周琬脸颊水光的秦桢,两人也听到了沈聿白的话,恰好看了过来,似乎也觉得四下的人影憧憧,有些许不好意思。
“桢桢。”乔氏边说边走过去,指节轻轻地抚摸过她额头的伤口,沉默少顷,道:“随姨母回国公府可好,就住在鹤园,好不好?”
鹤园是秦桢尚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如今秦桢是祁洲一事京中人尽皆知,居住多年的院落也日日有人叨扰,搬入国公府后,那些个人也不会胆大到前来国公府门口观望。虽说苏霄已经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可乔氏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苏霄,若是在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她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而且经此一事,秦桢身上说不定带着伤,乔氏也想带着她回去补补身子。
只是乔氏也知她对自家儿子的排斥,一时之间也不能就自顾自地带她回去,还是需要询问她的意见才行。
“鹤园与宣晖园遥遥相望,你若是不想见到聿白,我会命人拦住他,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秦桢闻言,抬眸越过乔氏的身影,睨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沈聿白,颔首答应下:“好。”
第80章
静谧多日的国公府现下往来人影憧憧,奔走相告的丫鬟小厮眼角眉梢噙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就连鹅卵石径路旁的花朵都悄然抬起垂下的花苞,挺直脊骨迎风招展。
今日前京中烟雨绵绵接连不断,现下艳阳穿透缭绕雾气,蓝白相间的天际光亮照满整座大地,划破人们心中的阴霾。
车舆窗棂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秦桢眼眸微微一热,散着热气凝着国公府檐下踮脚观望的田嬷嬷等人,心中愈发得酸涩,眼眸微眨的刹那间,田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垂眸后退几步,沈国公负手身后步伐沉稳有力地行至国公府门前。
秦桢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悄然变白的发梢,艳阳照射下晕染着光芒。
与她共乘一车的乔氏也瞧见了沈国公出门等候的场景,道:“你姨夫这些日为了你们的事情四下奔走,就连大理寺都去了十多回,只盼着能审出你们的下落。”
秦桢颔首‘嗯’了声。
她年少初时入了国公府,最是畏惧的人就是姨夫沈国公,他不似父亲的性子温润,不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教育子女都甚是严格,待她也如同沈聿白沈希桥相同,不曾有过半分偏袒。
离开国公府的三年,沈国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私下也帮着掩藏她的事情多年。
下了舆,秦桢随着乔氏等人走上前。
沈国公神色淡淡,眸中渐渐簇起了火光,他眸光掠过伫立在一侧的秦桢,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沈聿白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手掌落在沈聿白身上时,秦桢薄薄的眼皮轻颤,眉心微蹙,目光凝着那道被剑刃刺伤的手臂,循着伤口向上看去却见他神色不变,与往日无异,就好似他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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