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不是因为采光过好,刺到眼底,她的眼睛泛酸得厉害,似乎再来点刺激,就能沁出眼泪。
她闭了闭眼,“那你三天两头跟赵荷香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女人待在一起,也是因为你觉得你能从她们口中听到萧郁的消息?”
“她们消息灵通,镇上来了什么外地人,她们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样你爸一来,我就可以去找他,把他带到你妈坟前。”
言笑深吸一口气,“别你妈你妈的了,这很奇怪。”
言文秀垂眼看她。
言笑说:“我只和她相处过不到两年,她留在我大脑里的影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血缘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私底下怎么叫她的就怎么叫吧。”
言文秀又不说话了。
言笑别开脸,低声岔开话题:“既然这辈子都不可能等来萧郁,那你可以离开这破地方了,就去我那怎么样?三室一厅两卫呢,面积大,采光好,小区安保性也强,风景还不错,挺适合你养老。”
言文秀揉揉她头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去处。”
言笑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我离开桐楼的那一个月里。”
“……”
“你打算定居在哪?”
“苏州。”言文秀说,“离你那也近,来去方便。”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找你谈言出的事,言出什么事?”
言笑拍拍她大腿,让她放轻松,“兵来将到水来土掩,我已经想要怎么应对了,再不然也有言出他爸,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是摆设。”
她朝门那看了眼。
言文秀附和道:“说得也是。”
这个话题开始得让人猝不及防,终止得又让人莫名其妙,两个人没再提起言悦和萧郁,言笑换了个姿势,指指自己右耳说:“这边也来一下。”
结束后,言笑将门敞开,鬼鬼祟祟偷听那人已经不见踪影,言文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记得小宴除夕前一天下午刚换的床单,今天怎么又洗了遍?”
说着,言文秀想起宴之峋其他难伺候的生活习性,比如洗完衣服必须得用消毒水喷洒,上桌吃饭前拿纸巾擦三遍桌椅,“他是不是有什么洁癖啊?”
洁癖确实有。
言笑坦诚地点了点头,“以前正常情况下他都是三天换一次被单。”
“这不是还没到三天?”言文秀狐疑地眯起眼睛。
言笑反应过来自己画蛇添足了,没什么信服力地补救道:“谁知道,尿床了吧。”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在言文秀房间睡完午觉的小家伙哭丧着脸出现,光着两条腿,耳尖莫名烧得通红,走路姿势也相当怪异,用哭腔说道:“外婆,出出尿床了。”
言笑艰难咽下含在口里的凉白开,故作平静地甩给言文秀一个“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眼神。
当天晚上,言出和宴之峋一起睡的,结果又尿床了。
小家伙似乎感到了难为情,低头揉自己的衣服,“出出不是故意的……狗蛋可不可以和哭哭说是你尿床了啊?”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二十七岁,不是二十七周!
宴之峋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可以是可以,但你确定你要和你的哭哭撒谎?”
言出内心挣扎了足足两分钟,沮丧地说:“那出出还是不撒谎了。”
他找到言笑,将自己尿床的事告诉了她,“哭哭,对不起,出出昨天晚上尿床了。”
言笑说没事,正要把自己六岁还尿床的经历大大方方地说出去,就听见小家伙犹豫着补充了句:”不过,狗蛋昨天有没有尿床,出出就不知道了哦。”
宴之峋就在一边,这话被他听全了。
言出走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你说得确实没错,我活得挺失败的。”
言笑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整哪一出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戏码,“难不成你真尿床了”的疑惑险些脱口而出。
宴之峋扯了扯唇角,嗓音沉到像是从地狱浮起的,“我都快27了,没想到还得陪尿。”
“……”
第35章 他他
假期内宴之峋一直没有排班, 他的清闲反而衬得科室其他几人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年前又有人辞职,人手更加不足, 平时一周轮不到两次的值班,变成三天一个循环。
初四晚上, 小赵发来紧急求助消息:【宴医生, 明天白天的值班你能不能帮我顶一下, 家里临时有急事,问了其他同事,都说没时间。】
说辞还都很统一,小赵自然是不信的, 人情世故在桐楼只是浮于表面的虚伪,冷漠到骨子里才是桐楼人的本质,好不容易能在家喘口气,没人会愿意委曲自己去博一份无关紧要的人情债。
宴之峋问:【就一天?】
小赵回了个小鸡啄米的表情包。
宴之峋回了两个字:【可以。】
回复得过于迅速, 仿佛省去了思考的环节, 小赵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找错了人, 两秒后又怀疑对面是被盗号或者被夺舍了,还是说他压根没看明白自己想要表述的意思?
小赵:【是明天一整个白天都要替我值班的意思。】
宴之峋还是:【可以。】
小赵在另一边感动得涕泗横流:【他们私底下把你说得跟伥鬼转世一样, 果然是骗我的,宴医生你明明这么善良呜呜呜。】
宴之峋:【伥鬼转世一样是什么样子?我不识字,麻烦你说清楚点。】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小赵借口离开。
宴之峋给言笑发去消息, 告诉她明天没法陪言出玩,晚上十二天才收到她一个OK的手势。
值班当天,接待的病人意外的不是很多, 临近中午,才接到一个急诊病人, 刚推进手术室,人就没了,和之前那位来不及抢救的患者不同,这人的家属并没有将责任推给医院,另外据死者儿子透露,他的父亲是因为饮用了自酿酒,才会出现不对劲的情况。
他其实跟自己父亲说过很多回,自酿酒喝不得,上了年纪的人固执又死板,非但不听劝,还总有道理回呛小辈:“你成天外卖外卖,那玩意多脏,用的油又多差,本职员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你都能吃的了那种垃圾,我为什么不能喝自己酿的酒。”
哪成想,酿的不是酒,是夺走自己生命的祸端。
宴之峋想起言文秀也酿过酒,没来得及品尝,被他制止。
没有经过特殊杀菌处理后的自酿酒,说白了就是毒素培养剂,要是严重点,掺进甲醛,轻则头疼,严重点会导致失明,肠道感染,引起各种并发症,有生命危险。
虽然这次的家属没有闹事,但也少不了一顿哭嚎,等到走廊清静下来,距离休息时间结束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宴之峋收到高婶电话,说她带着言出在来医院的路上。
通话结束得很匆忙,宴之峋来不及询问出什么事了,耳朵里已经扑进来几道嘟声。
五分钟后,他在门诊大厅见到了言出,小家伙穿了套熊猫服,毛绒帽也是黑白的熊猫图案,耳侧垂下两个球,随着他一蹦一跳的动作跑到身后。
“狗蛋!”手臂一伸,习惯性地环住宴之峋的两条腿,扬着小脑袋,左晃右晃的。
宴之峋想起了言出上次因发热来医院挂吊水的经历,摸了下他脑袋,“身体不舒服?”
言出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高婶在一旁补充:“是出出想来找你了。”
小家伙松开手,重重点了点头,“狗蛋,小花姐姐今天上午教了出出怎么用魔法。”
宴之峋没想到他会特地来跟自己说这事,稍稍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最后干巴巴地来了三个字:“真聪明。”
几秒后,补充四个字:“悟性真高。”
言出笑得很甜,“那出出可以给狗蛋用魔法了,狗蛋就不会疼了。”
他隔着一段距离指了指宴之峋额头上的伤,早就换了张创可贴,但还是卡通图案的。
宴之峋这才明白前几天言出特地提起魔法这个话题的原因,不单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显然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心软塌塌地陷下一角,眼睛里装的全是那道矮小的身影,旋转,两手在胸前摆弄,忽而又高高抬起,看着像模像样的。
隔了会,言出才停下,“狗蛋现在还疼吗?”
宴之峋摇头说不疼。
他没撒谎,只要不做太大的表情牵扯到伤口,他就感觉不到疼,至于心里的伤,一部分早就麻木了,还有一部分在那晚和宴临樾的开诚布公后已经痊愈,剩下的缝隙全被言出的笑颜填补上了。
高婶笑眯眯地看着,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自己脑袋,脚步踉跄,若非宴之峋眼疾手快扶了把,整个人差点往地上栽去。
高婶站直后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晃了下。”
宴之峋想起几天前去她家接言出,也见过她有这样的反应,不像是用没睡好的理由能总结的。
高婶的情况确实比想象中的严重,见他开门见山地问了,她也就不再隐瞒,“去年开始视力退得厉害,有时候低头头会疼得更厉害。”
宴之峋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的病症是不是和自己猜想的那样,替她挂了号。
瞥见他沉沉的眼神,高婶心越来越慌,“小宴,不会是什么大毛病吧。”
宴之峋将她送到放射科门口,“等叫到号后,您先做个脑部检查。”
下午挂号的人不多,上班时间过去没多久,就叫到了高婶的号,在此期间,宴之峋一直和言出在外面等着,中途言出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高婶刚做完检查,言出就醒了,等片子成像需要半小时时间,宴之峋亲自去取的,拿到了科室,走到罗茗工位前。
罗茗正要发表自己每日例行几次的阴阳怪气,注意力先被CT片上左脑区域的团块阴影夺走。
“谁的?”他沉着嗓问,眉头越拧越紧。
宴之峋含糊道:“一个认识的人。”
“必须得做手术。”
“我去和她说说。”
罗茗没应,视线一寸未挪。
宴之峋是在科室门口见到的高婶,应该是跟着他来的,刚才的话她也差不多听到了,脸色煞白,拉住他的手,着急忙慌的,还是那个问题:“是不是很严重?”
宴之峋没法跟自己的病人撒谎,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左脑长了肿瘤,需要开刀做手术。”
高婶愣了好几秒,“必须要开刀吗?吃药不行吗?”
“吃进口药很费钱,而且只能缓解症状,治标不治本,要是不开刀,再拖下去,情况会严重很多。”
见她不说话,宴之峋补充道:“您回去和高叔他们商量商量,这病不轻,别瞒着他们。”
高婶叹了声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行,小宴,谢谢你了。”
宴之峋不太放心,送她和言出离开医院后,叫了辆车。
路上经过护士站,有人好奇地问:“宴医生,有孩子了?没听说他结婚了啊,难不成是私生子?”
宴之峋脾气臭,但架不住他外形英俊,家世好,听说还没有女朋友,当然不排除他没有男朋友。
他来医院的第一天,院里就开始传起他的风流韵事,还传得五花八门。
“那小孩我认识的,我和他妈是初中同学,据说宴医生现在就住在他们那民宿里。”
“那他亲爸是谁?”
“这可没人知道,未婚先孕呢,当年回桐楼,肚子就很大了,不过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会是宴医生,两个人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而且谁家小孩会叫自己爸爸狗蛋的?多土多难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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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婶生病这事很快传到言文秀耳朵里,当天下班后,宴之峋就被言文秀拉到一边询问具体情况。
言笑在一旁边敲按摩|棒边说:“你着急也没用,高婶现在最需要的是开刀技术好的医生和对她嘘寒问暖的家人,可惜了,我们两样不沾。”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言文秀听得不太乐意,觉得她过分冷漠。
言笑不以为然地保持沉默。
言出揪了揪宴之峋的袖子,“狗蛋,高奶奶生的病很严重吗?”
宴之峋正在斟酌措辞,言出又说:“出出想去看看高奶奶,狗蛋能不能和出出一起去?”
宴之峋看他两秒点头,言出又拽了拽他的手,腾出的另一只手四指并拢,装腔作势般地朝自己方向一弯。
宴之峋心领神会,刚矮下腰,小家伙就凑向他脑袋,和他窃窃私语:“我要去给高奶奶用魔法,这样她就能和狗蛋一样,病很快就能好啦,痛痛全都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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