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离渊这边,自从回家之后,明明是熟悉的地方,却总觉得缺了什么。
偶尔回头一看,找什么呢,离渊刚开始也不知道,反正就觉得到处空落落的。
后来袖袋里的纸人落了出来,离渊才明白了,她在找人,找徐容。
也就在看到红纸人的那一刻,离渊才有种切身体会,今生今世,她和徐容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想起这,离渊心里就跟刀割似的难受。
屋里待不下去了,就去外面闲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天宝岛。
那是唯一离她最近,又曾是徐容待过的地方。
离渊想上去瞧瞧,刚上岛,人还在沙滩上,忽然听见海里有动静,回头一看,看见了赵有鱼的渔船。
离渊心中一动,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梦里盼着的,期待的人,突然就来到眼前。
梦想成真吗,就是如此了!
离渊立即停足,等了等,急速行驶的渔船在她眼里,是那样缓慢。
离渊等不下去了,快步往回走。
同时,赵有鱼踩着木板下了船,边喊着“离渊姑娘”,边快步地朝她走去。
第33章 懵懂
离渊没理他,歪着头,一个劲儿的往赵有鱼身后看。
她的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扫过,各个陌生。
离渊直接问了:“阿容呢?”
赵有鱼声音一颤:“阿容她……”
离渊慌了,怕失落的那种心慌:“没跟你一起来?”
赵有鱼红了眼,为自己的窝囊与无能,也为徐容的委屈和不甘。
“阿容她被关起来了。”赵有鱼堂堂一个汉子,突然哭起鼻子。
“关起来了?”离渊皱眉,“那是何意?”
赵有鱼用袖管揩着泪:“阿容她要嫁人了。”
离渊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心里一阵痉挛般的痛,都不明白这股劲儿从哪来,她把赵有鱼上下打量,咬牙切齿地问:“她还是……嫁给你了?”
最后四字一出,胸腔火辣辣的烫,那眼神,嫌弃得像是要把赵有鱼当一条鱼刮了。
离渊本就对赵有鱼不满,结果赵有鱼说出一个更让她更为愤怒的名字:“不是我,是朱金铜!”
提起那名字,赵有鱼声音都变了调,恨恨道:“村长家的儿子,平日里在村里无法无天惯了,他为了逼阿容嫁给他,拿我做威胁……”
说不到重点,离渊急道:“别乱扯,你快详说!”
后来,一帮人去了山上殿中,这回没见着天宝岛主,也没看见他那跟在身边的随从天乌,是丽娘持的局,铺了席面,离渊坐了上位。
为了听得仔细些,他让人在侧方摆了张小桌,赵有鱼就坐那,一边吃着刚烹的海鱼,一边抹着泪,说着徐容是怎么求他的,又是怎么为了救他,然后被朱金铜给设计的。
赵有鱼在离渊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顿席,离渊没吃完就走了。
赵有鱼叫她也不应,从崖边跳下,像绝望的,也像是带着怒气,一头扎进海里。
白光闪过,烟蓝纱裙下的一双腿,逐渐合拢,变作了一条长而有力的鱼尾。
黑缎般的尾巴,尾鳍如朵巨大的花瓣展开,臀鳍若玄青透纱,鳞若刀片,寒光凛凛,被阳光一照煞气十足。
妖化后的离渊嘴唇紧抿着,头身一摆,激起无数水泡,席的一卷朝着海底飞速下潜。
从能见着光的海面,一路往下,光逐渐暗淡,再后来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一片黑,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深海里逐渐多了些会发光的鱼,像那天上的星空,在海里沉浮。
从那海底星光中穿梭而过,再往下,终于tຊ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团亮光。
那是藏在深渊里,藏在海底河边,一座泛着盈光的城池——鲨族。
若说天宝岛能让人瞠目结舌,那这鲨鱼帝渊更胜其数百倍。
外观上花团点缀,七彩斑斓的珊瑚成群环绕,城池外墙修得那叫一个金碧辉煌,屹立在那,几乎把整片海底尽数照亮。
帝渊有四个门,分别是东南西北,各有虾兵蟹将看守,穿着亮锃锃的铠甲,手拿钢叉,背着刀,威风凛凛。每过一人,必得拿出名帖,通过层层检验,方可进入。
离渊身上烟蓝色的纱袍,就是身份的象征。
她从那些排队等候之人的头顶上方急行而过,一路往着城内而去,看守城门的虾兵蟹将无人敢拦,纷纷跪地行礼:“见过大人。”
离渊目不斜视,一概不理,直接回到鲨族皇城,在一处庭院停了下来。
那园里搭了个戏台子,旁边有一群穿着马甲的侍从,鱼的脑袋,人的身子。
在岸上,高贵的是人,被吃的是鱼。
在海里,高贵的是鱼,等着被吃的是人。
所以像他们这种分化失败的低等鲨族,为了谋生,只能学着凡人的样敲锣打鼓。
戏台也像人间那样造得有棱有角,四四方方,但又比人间的花哨,到处都是珊瑚海星,还有几个低级的水母族的飘在那,像个灯笼似的照明。
台子上,有两鲨族的鲛人正在唱戏。
离渊往那贝壳制的椅子躺下,绷着脸,看着台上的戏,眼光里还冒着火,心里那股气还没下得去。
台上唱的是鲛人的传说。
说是鲛人这种生物世间稀有,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他们只有遇到真爱,为了繁衍后代的时候才会选择性别分化。
对于本身无性的鲛人来说,最浪漫的事,便是我愿为你选择性别……
刚唱到这,就离什么情啊爱的不远了。
离渊听得心烦,抓起桌上碟子里的小食,往台上一扔:“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绵绵无力的要死啦?换!”
台上两鲛人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被离渊这么一呵,竟吓得瑟瑟发抖,听她说“绵绵无力”,赶忙换了调子,唱起了鲨族将士开拓海域奋勇杀敌,战后萧瑟,赢也是输的悲壮。
离渊听得闹心:“再换!”
长长的黑鱼尾猛地一甩,激起海水翻涌。
台上两鲛人摸不清离渊的心思,害怕的抱一块儿。
小的那个缩大的怀里,带着哭腔问:“哥,到底是让咱唱啥呀。”
其中大的那个壮着胆子,飞快地往离渊脸上瞧了一眼,那紧皱的眉,阴郁又悲伤的眼,分明是受了情劫!
大的冲小的使眼色:“离渊大人怕是发春啦,咱们给唱个应景的吧。”
随即,两人缀满珍珠的广袖一甩,唱起了一段错爱之缘。
先说那貌美佳人扮作男装,带着丫鬟逛花灯节遇上了翩翩公子,一眼千年,相见恨晚。
一见之后,公子堕入情劫,茶饭不思,心念佳人,闹出了一场相思之苦。
眼看着春去秋来,病榻前的公子终是想通了,爱人爱景,情谊无关男女,只要是那人足矣!
公子立即登门提亲,跪在堂上一片肺腑之言,终是感动众人,后帘掀起,佳人款款而出,方知心上人原是女儿身。
最后两人恩恩爱爱,皆大欢喜。
唱完,台上两鲛人已泪流满面,抱在一起,为这场错爱之情感动得死去活来。
半晌后,忽然想起戏台前还有一人。
抬头一看。
下方桌椅板凳,盒中精美小食,全被掀翻在地。
唯一的观众早已离席,只留下一片狼藉。
小的懵懂的问:“哥,是不是咱俩唱得不好,所以大人才生气的走啦?”
大的想了想说:“唱人心坎里了就是好。”
第34章 离渊的纠结
离渊从戏园出来,直接回了寝殿。
躺在大玉贝壳制的软垫上,想起刚才戏里唱的痴男怨女,想起别人的幸福美满,反观自己孤身一人,心里更觉得空落落的。
在这之前,从未觉得寝殿这般空,这般大。
装潢得再华丽又如何,一切都那么冷,海水也是冰冷的,都不如在徐容身边暖和。
离渊将脸在软垫上蹭了蹭,思念令她心倦,又不禁把红纸人拿出来看,放在脸边,闭上眼,好似徐容还在。
她摩挲着红纸的表面,感受着指腹下的光滑,想起徐容烤的鱼,想起徐容的笑,想念她的温暖。
在徐容家里那几天,在船上那几日,时候不长,但却抵过这空虚漫长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每一回想起来,那些日子都如此清晰,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只盼着那段日子能更长久一些。
但是不能了,她连上岸去看看她都不行。
徐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她不爱,她也瞧不上的男人。
想起那个恶霸,之前把徐容欺负得那么惨,如果徐容真的嫁给他,他能待她好吗?
离渊握紧拳头,恨那恶霸,也恨自己。
当初为何袖手旁观,就看着徐容被欺负。
明明她是为了自己才被盯上,她是为了救她才摊上那档子事。
离渊知道,她是可以跑的,但她没有。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
离渊对于人类从来就没什么好印象。
偶尔听鲨族的人提起,也觉得那是很遥远的族群。
他们是敌人,是陌生人,就像岸上的猴和水里的鱼,根本没法连在一起。
但徐容不一样,她主动收留了她,收留她这个来历不明,甚至性子刁蛮的人。
鲨族的侍从都说她难伺候,都怕她,只有徐容肯哄着她,肯亲近她。
如此一想,更是怅然若失。
其实这些本不该想的,她都已经回来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
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她还有上百年上千年,那么长的光阴,再鲜活的记忆回头就忘了。
“是啊,忘了吧……”
离渊盯着枕上的红纸人,觉得都是这红纸人在扰乱她的心。
盯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将纸人攥住,趁着那股决心的劲儿,趁着还没反悔,也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五指一捏,噗呲一声,纸人碎了。
手指摊开,圆滚滚的纸人成了纸屑,看不出形状,落在软枕上,四分五裂。
东一块西一块的纸屑,混着海水,在离渊眼前轻轻晃荡。
怪了,她竟还能看出纸人的脸在哪,还能看见堆褶在一起的眼睛,像是在哭……
在哭……徐容哭了吗?
对了,今日那丑八怪赵有鱼说徐容哭了,因为她要嫁给那个恶霸,没有人能救她。
离渊像是真的看到了徐容抹眼泪的样子,猛地怔愣在那,心脏抽似的疼。
离渊瞪着眼,盯着纸人一眨不眨。
良久,或许也没有太久,眼眶一下就热了。
只听嗒的一声,滚烫的热泪流了出来。
化作一粒珍珠,重重击打在贝壳的边沿,像是敲在了离渊的心上,又像是敲中了大脑,整个人清醒过来。
徐容送的礼物没了,那是唯一的,她们之间有过连系的见证。
离渊像是病了,心脏剧痛,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衫,用了治疗术也不管用。
疼,还是疼,像是被人施了咒。
理智和情感的拉扯,在心上反复割据。
“不……我没错,就该如此,就该如此……”离渊泪流满面,啪嗒啪嗒的珍珠滚落一地。
她不敢再看那堆纸屑,逃也似的爬起来,朝着殿外闯去。
雕花大门敞开着,寝殿依旧空荡荡,在冰冷的海水中,只留一堆残破的红纸屑上下漂浮,那么红。
红色在人开心时是讨喜的,寂寞时,就变得刺眼。
离渊闯进皇姐处理政务的大殿,像躲避怪物追捕似的缩在珠贝塌上,蜷缩着,像是被谁打了一拳,蔫蔫的没精神。
离渊的皇姐,是如今鲨族的族长,名为离帝。
天宝帝渊,天宝是天宝岛。
帝渊,则是由鲨族离氏两子取名而成。
离帝已过成人礼,在鲨族以女为尊的海域,是真正的皇室贵女。
离帝看不惯离渊这副样子,摆摆手令旁人下去,寝殿只留她们二人,这才提着裙,下了台阶去到离渊身旁,问她:“还有几日就是你成人礼了,这会儿又在闹什么?”
离渊侧躺在软垫上,黑色的鱼尾无力的垂在贝壳外。
她一头黑发未扎,随意披着,将脸遮了大半,闷声着问:“皇姐,若我说……我想成为男子呢?”
“胡说!”
离渊话音刚落,就被斥了一句,“除非你是不想要我这个皇姐,不想要你皇室的身份了!”
再凶恶的人,都有一个能制住他的人。
向来无法无天刁蛮豪横的离渊,最怕的就是这亲姐,只要离帝一发怒,她的气势上永远会弱那么一届。
可这会儿,她却突然不怕了。
因为有让她更害怕的事出现了。
刚说出口的那句话,本也是脑子乱糟糟时,随口一说。
可不知为何,在遭到离帝反驳后,离渊的脑子像是瞬间清晰了,就更加认定了这个念头。
“我要成为男子。”tຊ离渊像是魔障了般,重复说着。
“你究竟是怎么了?”离帝担心的看着她,“咱们鲨族以女为尊,依照族规,你若成了男人就得被赶出去,到时候谁要你?就连我也不能留你。”
“没关系的,有人要我。”离渊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给离帝听。
离帝见她如此,更是心慌:“我说了,你这段时日经历的只是一场情劫罢了,那是每个鲨族的鲛人都要经历的事,你既回来了,就把那当作一场梦,忘了吧。”
“若是忘不了呢,”离渊眉头轻轻蹙起,“我试了,不行,很难受,我忘不了,皇姐……”
离渊突然坐起身来,红着眼,凄凄惨惨的拉着离帝的手,像撒娇似的问,“别的鲨族鲛人历了情劫后,就能自己选择分化,为何我就不行?”
第35章 为爱而选
听离渊这么说,离帝更为疑惑。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男子吗,为何突然……”
她像是想到什么,神情一凛:“是不是有人对你下了咒?告诉皇姐,你此次上岸可是遇到了别族的鲛人?”
离渊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她虽也不算常人,但她对我没有恶意。”
离帝更觉得她是被人哄骗了,目光犀利起来:“你才经历过多少事,如何敢肯定?”
离渊为难:“不能说,我答应过……不能说……”
“你啊,”离帝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她的太阳穴,“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成为鲨族最厉害的女子,要辅佐皇姐,抵御水蛸族保卫鲨族百姓,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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