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容伤心,看她红着眼睛,离渊心里也闷闷的。
他抬手,用曾经碰也不许徐容碰的烟蓝色衣袍的袖子,给她抹了一把鼻涕:“你呢,要去吗?”
徐容想,名义上来说她还是朱金铜未过门的媳妇儿,如今村长死了,她和朱金铜的婚事还不知怎么说。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村长过逝,还是得去看看的。
想后,徐容点头。
“好,”离渊也没说别的,“我与你一起。”
村长这一死,徐容克夫的名声就彻底坐实了。
当朱金铜赶回家时,厅里那些村里村邻都吵翻了天。
甚至有人说,要把徐容赶出村去:“她留在这村子里,指不定后来还要带来什么灾祸!”
徐容和离渊进门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徐容微微一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眼眸往厅里这么扫了一眼,见那些人或愤恨的盯着她,或闪烁避开。
她立即就猜到了,那句话是往她身上来的。
徐容心里紧了紧,微低下头。
这时,离渊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冷呵一声:“信口雌黄,你拿出证据来!”
不知是他眼神太过凌厉,还是身上的料子看着就攀惹不起,又或者说,是忌惮他腰间的那柄短刃。
反正离渊这一呵斥,厅内顿时从沸沸扬扬,变作小声议论。
当然,也有强出头者。
“这是咱们的地盘,哪有你这兔崽子说话的份!”
一个魁梧的男人愤怒起身,他不屑的打量离渊,似乎在估量着若是动起手来,是不是其对手。
男人的架势做得很足,背微拱,捏紧拳头,胳膊肉高高鼓起,看着很有气势。
结果,离渊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对方立即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瞳孔一空,怕了似的,缓缓坐了回去。
离渊是想让他跪着的,但考虑着凡人忌惮法术,没敢显露太多。
但即便如此,厅内也再无人敢与他呛声。
“走罢。”离渊这才牵起徐容的手,大步走向人群。
村民也不知是惧离渊的傲气,还是怕徐容身上的“诅咒”,纷纷退至两侧,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离渊牵着徐容,带着她从人群中穿过去。
离渊能堵住他们的嘴,却挡不住他们的目光。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那些猜忌的,厌恶的眼神,像千刀万箭般扎在徐容身上。
离渊看见了,脚下一顿,长袖往她头上一罩,直接把人拥在怀侧携着往前走。
离了前厅走出十步外后,才听到后方传来点点声响。
徐容浑浑噩噩的想着。
之前那些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村里的老人。
前段时日还在对她和蔼的笑,今日却用那副避之不及的眼神看着她,真是人心易变啊。
徐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手被用力的握了握。
徐容抬头看去,是离渊温柔的目光。
他改为牵着她,往前走,没有回头,口上宽慰着:“你自己清楚你没做错就好,那些人的话不必理会,只要你不在意,没人能伤你。”
明明她才逃避了他的心意,这会儿却能这么护着她,徐容突然有种被人爱着的感觉。
被人用心呵护,谁会不喜欢呢?
难过的心汇入一股暖流,渐渐的,徐容把背直了起来。
随后,他们从后院拐进了堂屋,里面也有一些人,但大多都是朱家的家仆。
大概事情来得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备下,棺木,白绫,孝服统统都没有。
徐容去的时候,朱金铜正安排着人手,将屋中长板凳拼起来,再由几人抬着朱村长已经僵化的尸首,平放在上。
屋里还是红灯笼红绸缎,全是成亲所用之物。
大红喜字前,是朱村长的尸首。
此时看着,尤为心酸。
更别说他那唯一的儿子,朱金铜斜倒在太师椅上,红着眼,面容憔悴,哑着嗓子道:“轻些,我爹怕疼,别碰着他了。”
说完,他又四下看:“棺木呢,定棺的人还没……”
他的视线移向门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徐容和离渊,还有他俩紧握在一起的手。
朱金铜顿时说不出话来,红了的眼一下就竖起来。
他愤怒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又看向离渊,又看向徐容。
朱金铜咬牙切齿:“好啊……”
朱金铜踉跄着起身:“徐容你好得很啊!这十几年来,我爹待你如何?如今,你还是朱家未过门的媳妇……”
他抬手一指,指着朱村长的尸首,愤恨道:“他老人家刚逝世,我娘中毒还在屋里躺着,你就迫不及待地领奸夫进门!”
朱金铜怒吼一声,口水喷溅:“你对得起他们吗?!”
他tຊ用手大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膛,颇为心酸的说:“你对得起我这……”
徐容把手放开了。
朱金铜微微一愣。
他以为,徐容还是在乎他的,心里刚有些动容,就看到离渊看过来的眼神,那么讥讽。
朱金铜顿时明白了,徐容松开手,不是为了他朱金铜,而是为了他爹。
果然,徐容看也不看他,入了屋,越过他,径直去到朱村长身旁。
地面不太平整,家仆拿来蒲团。
朱金铜咬了咬牙,想起离渊那个眼神,想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明明是他的未婚妻,他碰她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别人碰她,就那么乖乖听话。
朱金铜如何能忍?!
他拦住了家仆,故意刁难徐容,不让家仆给徐容放蒲团:“朱家的媳妇,这点苦还是受得!”
离渊眼里一沉,想要叫徐容别跪了。
但徐容还是跪了下去,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膝盖落在坑洼不平地上。
所有看着的人,哪怕是一旁的家仆,都在心里帮她叫疼。
但徐容面不改色,恭恭敬敬的,朝着朱村长磕了一个头。
朱金铜心里难受,但他还在那强撑着笑:“这就对了,公公过世,但凡孝顺的媳妇儿就该受些苦难,好为老人家下世祈福。”
“狗屁歪理!”
离渊拳头握紧,看向朱金铜的眼神已是要发怒。
第45章 恶人先告状
徐容淡淡的叫了一声:“离渊。”
她不许他动手,至少不能在朱村长面前。
离渊明白,忍了那口气,松开拳头。
徐容继续跪拜,朝着朱村长又磕了两下,起身,依旧不看朱金铜,回到离渊身边:“走罢。”
“站住!”朱金铜叫她,“我让你走了?”
离渊对他已是忍无可忍,往前踏了一步,就要动手,被徐容一把抓住。
她哀求的看着他,摇摇头:“别在这,村长对我有恩。”
离渊咬了咬牙,忍了,瞪了朱金铜一眼,揽着徐容转身朝外走。
看着两人般配的身影,朱金铜心里直冒酸水:“来人!”
王六带着一帮人从长廊出来,把徐容和离渊堵在中间。
朱金铜下令道:“把徐容送回家关起来,然后这个外村人……”
他满脸嫉恶的看着离渊:“来历不明,轻薄良家妇,把他打一顿送到官府,由官府处置!”
朱金铜不怀好意的想着,有这罪名,至少都能把他关个好几年,等他出来,自己也已经守完孝,早就和徐容成亲了,哪里还有他的份。
一听离渊被安上这嫫毋需由的罪名,徐容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你当爷瞎了?”朱金铜见她维护离渊,气得跳脚,“他摸你手了!这么多人瞧见,你还想抵赖!”
在徐容眼里,她跟离渊亲过,抱过,还睡在一起过,牵手也就没那么在意。
一时间倒忘了,如今她是朱家未过门的媳妇儿,确实不妥。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在场的都是朱家家仆,不闹出去,最多也就是按朱金铜说的处置。
可若是闹出去,人尽皆知,怕是要被浸猪笼不可。
但把离渊交给官府肯定不行,如今朱村长不在了,朱金铜当家,再也没人可以约束他。
徐容真怕他出恶招对付离渊。
徐容忐忑不安,像是妥协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离渊看见了,一把拉住她:“姓朱的。”
离渊给了徐容一个别急的眼神,然后看向朱金铜:“你想救你娘吗?”
朱金铜冷哼:“怎么,你想用这个让我放过你?”
他不屑的眯起眼:“告诉你,我已经派人请来了镇上最妙手的大夫,此时正在隔壁帮我娘治病,你少打这个主意。”
离渊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你知道你娘中的什么毒吗?”
朱金铜怀疑的看着他:“你能知道?”
“你闻不到一股尸臭味吗?”
离渊一说,屋中所有人的鼻翼都轻轻扇了扇,皆面露惊奇。
“好像是隔壁传来的。”
“早前是闻到,还以为是村长身上发出来的,这会儿一想,人死了哪有那么快就出味的。”
“在这屋站久了,也就没注意,这会儿一闻,味道是挺大。”
有人忍不住,抬手捂住鼻。
徐容仔细一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闻过,想了想,蓦然想起来了。
她抬头惊讶的看向离渊:“这不是……”
离渊低头,温柔的看着她:“想起来了?”
徐容说:“是不是老妇鬼的气味?”
这味道刻骨铭心,只怪当初的遭遇太过惊悚,徐容想忘也忘不了。
离渊点点头:“是,中了老妇鬼毒的人,都会散发出这股气味。”
他对朱金铜说:“你娘没有当场断气,许是间接接触的毒,赶快些,还有救。”
答案由徐容说出来,更为可信。
但老妇鬼这物,村中早有流传,却没人见过。
此时突然提起“老妇鬼”三字,在场众人都觉得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觉得荒谬。
再加上,离渊来历不明,朱金铜本就不信任他,突然听他说什么“还有救”,简直就像在诅咒他娘必死无疑似的。
朱金铜顿时火冒三丈,只觉得刚才问“你能知道”的自己就像个傻瓜。
朱金铜气急败坏,指着离渊,对王六他们道:“都死了啊,还不快抓起来!”
被朱金铜一呵斥,王六几人也从“老妇鬼”的话中回过神来,捋起袖子快步上前,就要去抓人。
眼看着徐容的手就要被王六碰到,离渊直接把人往怀里一罩,眼眸寒光闪过,王六的手就僵在空中,动弹不得。
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拽住,维持着一个“抓”的姿势。
王六使劲挣了挣,惊讶发现,从手肘到指尖全都没有知觉。
王六多壮一个汉子,从小到大都是村里一霸,什么脏事恶事没见过,后来又跟着朱金铜胡作非为,在镇上都小有名气。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居然被这样的场景吓坏了。
“草,妈的!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王六十分慌乱,用另一只手抓住这只手的胳膊,使劲往外拔。
可无论他用了多大力气,都拔不动,再用力些,就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痛。
王六怕把手给废了,不敢动了。
朱金铜也被这场面给渗住了,呵斥道:“王六!你在干什么?”
王六有苦难言,看了看离渊,忌惮的小声道:“主子,这人会妖法。”
“胡扯!”朱金铜又指着朱村长的尸首,“当着我爹的面,你还敢胡说八道,这世上若有鬼神,那你让我爹站起来!”
离渊嗤笑一声:“好孝儿。”
朱金铜脸色难看至极,见王六动弹不得,于是指令其余几个:“你们去,谁揍这小子一拳我赏他白银十两!揍两拳二十两!爷就不信了!”
那几个也觉得事情邪乎,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听有十两银子,立马大喝一声,扬起拳头,齐齐冲上前。
徐容想要从离渊怀里出来:“住手!你们敢!”
离渊怕她受伤,紧搂着不放,眼睛盯着几个男人,手腕一动,刚要动手。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好几个人走出来。
“慢!”朱金铜抬了抬手。
所有人都停住,扭头,朝着出来的那几人看去。
毕竟还是自己亲娘重要,朱金铜顾不上徐容他们,快步朝那几人走去:“大夫,我娘如何了?”
最中间是位中年男人,留着胡须,旁边跟着几个药徒打扮的年轻人。
第46章 救人治心
当朱金铜问后,最中间的男人叹着气。
“说来惭愧,此毒甚怪,书中未有记载,我也未曾见过,自命圣手,却无可奈何,怕是只有请宫中御医前来一探,兴许有救。”
“御医……”朱金铜苦笑,“您挖苦我呢,我如何能请得来御医?”
大夫看了一眼堂屋的情况,明明挂着红,凳上却摆了一具尸体。
红白喜事同出,真叫人惋惜。
他同情的拍了拍朱金铜的肩膀,叹气道:“那便准备后事吧。”
说完,大夫领着药徒快步离去,连诊金都不收,似乎觉得这家已经够惨了,再收人钱,就没良心了。
朱金铜自大夫说完那话后,就一副心如死灰的样,颓然的靠门站着,脚下一阵发软。
跟班突然提醒他:“主子,这小子不是说老太太还有救,要不,你试试他?”
朱金铜像是一下想起来,看向离渊。
他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太久,抱着一丝希望的问:“你真能救我娘?”
局势颠转,离渊笑了:“当然,但我也有条件。”
朱金铜看了一眼徐容,似乎也料到离渊要什么。
他沉默下来,就听离渊道:“你现在去前厅告诉众人,解除你与阿容的婚约,且发誓,再也不会纠缠她。”
“好。”朱金铜突然变得好说话。
他没有犹豫,用袖管横向揩了揩脸上的泪,“如果你敢骗我,爷让你死在牢里!”
朱金铜恨恨的留下这一句,快步朝外走去,再也没看徐容一眼。
在朱金铜走后,王六哀tຊ求的看着离渊:“大仙,我呢?”
离渊抬手一挥,王六手上的桎梏一松。
动是能动了,但从手肘一直到指尖还是僵硬没有知觉的。
看到王六不解的眼神,离渊告诉他:“这是你之前欺负阿容的代价。”
离渊还没忘了,之前王六他们是如何欺负徐容,压着她,要废她一条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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