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拿过中控台上的塑料袋,里面是他刚刚去买的碘伏棉团和创口贴。
他瞧着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舒云脸热了一下,乖乖把手递给他。
梁遇臣捏住她手腕,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左手单独去拧碘伏棉球的瓶盖。好似生怕一放手,她就又溜走了。
他拿着镊子,夹了棉球给她有伤口的地方消毒。
碘伏渗入今早新划的口子里,十指连心,她“嘶”一声,想缩回去,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再度拉回他面前。
舒云挣不过他,另一只手拍他胸膛:“你轻一点。”
梁遇臣无动于衷,钳制住她捣乱的手,低声:“你不是都能用酒精消毒液洗手吗,擦点儿碘伏也怕疼?”
舒云噎住,“这不一样。那是我洗手时无意间挤了一泵,你这是有准备的,当然这个疼。”
她说完还觉得不够形象,继续比喻,“就像罪犯上刑场,知道死期将至,心理上当然更恐慌……”
梁遇臣没工夫搭理她:“换手。”
“噢。”她赶紧递上另一只手。
男人小心握住,不知有意无意,他拇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挠了一道,舒云浑身一激灵,一股异样的抓痒。
她抬眼看他,他却佯装不知地继续上药。
“……”
舒云感觉他在报复自己。
四月中午的阳光已经捎带夏日的燥热,她身上只穿了件针织衫和牛仔开叉长裙,却已经开始觉得热了。
她手难捱地动一下,梁遇臣以为是她又吃痛,便轻轻给她吹气缓解:“很疼么?”
指尖拂过凉丝丝的气息,舒云不可置信地看他近在咫尺的成熟俊朗的脸,胸腔里某一块地方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梁遇臣,你是专门去药店买了药,然后让我下来的吗?”
“不然?”他抬头看她一眼。
“噢。”舒云隐秘地扬了扬嘴角。
擦完药,他将碘伏放回去,拿了创口贴,给她受伤的手指严严实实包裹好。
一切都做完,他最后再检查一遍。
舒云:“就划伤了这几道,真没了。”
梁遇臣这才作罢,将散落的贴纸捡拾干净,放进一旁的车载废纸篓里。
临近下午,阳光已经能照进车内,斜斜落在她大腿上。窗外高楼林立,天空嵌在缝隙里,湛蓝湛蓝的。
她五指张开,对着光线举起来,创口贴的边缘在光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梁遇臣:“能瞧出朵花儿来?”
舒云轻哼一声,煞有介事,“我看你贴得好不好看,不然我回去还得重贴。”
“……”
梁遇臣噎了噎,懒得和她争,由她去了。
他上午六点落地的耀城,因为时差的缘故,已经二十小时没合眼。
舒云听见左边没声儿了,回头,瞧见他眼皮微阖躺在座椅里,光影勾勒他的轮廓,将他肤色衬出一种温润的质感。
舒云悄悄坐起来,凑近,认真瞧他。
或许是放松状态,也没工作时的强势气场,他显得有些疲惫。
她忽而就有些自责。
因为如果换位思考,是他甩开自己的手,她也一定会难过的。
何况,他还坐了那么多小时飞机回来,还关心她手上的伤。
舒云心鼓胀一瞬,正准备伸手戳戳他脸和他说话时,他睁开了眼。
她一秒收手,笑问:“你累了?”
“没。倒时差。”
“噢。”
梁遇臣目光落去她脸上,她小小一只凑在他身边,眼睛里好似揉碎了阳光,看他的样子扑闪扑闪的。
他忽而就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道。
她“哎呀”一声,眼睛圆溜地:“你怎么又掐我?”
“你说呢?”他没好气。
“……”
舒云自知理亏,摸着脸不理他。
隔一会儿,梁遇臣瞧她揉脸,“弄疼了?”
他明明没用力。
“对啊。”其实不疼,但她就是忍不住唱反调,“都掐红了。”
“我看看。”他低声说。
舒云瞬间缩回去,虚虚一笑,打着哈哈:“不必了吧。”
梁遇臣也跟着她似笑非笑:“不用和我客气。”
话落,男人阴影覆盖过来,微苦而熨帖的气息,他伸手掐住她下巴。
“你……”舒云呼吸一抖,睫毛也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
梁遇臣垂眸注视着她,想起刚刚在走廊,她抽手而去的背影,只停顿一秒,他拨开她发丝,低头吻她。
她坐的副驾驶上刚好有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和他这边的阴凉截然不同。
梁遇臣扣紧她肩,吻得有些凶狠,但在她身上汲取到那抹无可替代的温暖后,又柔软下来。
他清黑的眼神注视着她,教她把手环上自己的背。
嘴唇分开一瞬,他说:“张嘴。还要我提醒?”
舒云脸颊发烫,感受到他舌尖探入的力度,搅得她发疼,却又舍不得推开。她手掌隔着衬衫,他那样地真实而温热。
其实有一瞬,她很想问,自己能进天星、进智科,是不是他的缘故。
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第32章 下潮涨
[那时候, 我总是想哪条路能更光明正大地走向他,后来才明白,所谓“光明正大”, 其实都是见不得光的。不然, 人们也不会用光明正大标榜自己。]
-
自从梁遇臣和李宗然来项目上走了一圈,效果立竿见影,他们和亚太那边同事的关系缓和多了。
本来交给她和宋游一起做的核查工作现在也不归她们做了, 大家一人分一点, 两天做完打包上交。
她们的工位也从凭证室搬回原来的办公室。
有同事在中国区的工作小群里开玩笑问:【然哥什么时候再来项目上逛逛?帮帮我们提高工作效率呀。】
李宗然回他:【行啊, 下次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踢出去。】
李宗然发了个敲打的微信表情。
那人冤枉:【别啊然哥!我替大家问的。】
李宗然:【那先拿你开刀。】
大家这边在办公室里使劲憋笑。
隔了一会儿,李宗然:【别窥屏了,都去干活儿。】
大家再忍不住, 喷笑出声。
但笑完,虞饶说一声
“好了好了”,大家也都很懂规矩地闭嘴, 不再分心, 继续起手里的工作。
舒云也在憋笑。
坐她身边的宋游看他们这边笑声窸窣, 忍不住叹息:“你们团队氛围真好。不像我这边, 都板着个脸。”
话落, 又是那一句:“我要是有你这个运气就好了。”
这几天回到大办公室后,宋游总会时不时将两个区域的团队对比一番。
舒云不好说什么, 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不再深聊。
过了一会儿,Aron从他的工位上起身, 和虞饶说了些什么, 往舒云的方向看了眼。
虞饶考虑片刻,出声喊她:“舒云, 你手上的事做完了吗?”
舒云抬起头,视线还黏在屏幕上:“我这边就快结束了。”
虞饶:“刚好,你去帮Aron对接一下海外金融机构吧?他们忙不过来了。”
“我?”舒云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现在两边关系好起来了,借人干活也正常。可Aron之前还公开嫌弃过她的本科学历,他现在居然要自己去给他帮忙?
“嗯。因为要处理一些境外函证,你之前不是在天星做过嘛。”虞饶说。
Aron也笑,目光看着她:“过几天华勤不是要办论坛了?我团队好几个人去了会场,人手不够,得麻烦麻烦你。”
舒云赶紧站起来:“Aron客气了,都是应该的。我这就过来。”
“没事儿,你手头上事情做完,慢慢过来,我们也不急。”
舒云看着Aron和气的笑脸,有点摸不着头脑:“……好。谢谢Aron。”
现在Aron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搞得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一旁的宋游见状,有些不安,明明在去凭证室前Aron说要自己去对接机构的,她站起来:“Aron,那我呢?你之前也说让我去对接的。”
Aron正要回工位,他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面露厌烦,挥手打发,“你之前又没接触过。我要你干什么?”说完,转身离开。
宋游嗓子哽了哽,说不出话来。
许雯见宋游声音弱下去,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宋游你过来帮我们吧?”
宋游坐下去,她脸色难看,也没回许雯的话。
许雯见她不应声,便也作罢。
-
一直到月末。
华勤最近在办行业领导者论坛,舒云知道梁遇臣肯定忙,也没多打扰。
周六,是所里的实习生培训。
早上九点,舒云到人事部的时候,多媒体活动室里人已经坐满了。
她坐去窗边,给宋游发了消息:【需要我给你占个位子吗?】
自从上次Aron把她要走去做境外对接后,两人工作上没了交集,微信上也没再讲过话。
舒云抬头见几个hr进来调试设备,她趁这个空档,起身去卫生间。
走廊上路过大厅里的LED大屏,上面正实时直播着这次华勤承办的领军论坛,今天似乎是闭幕式,看起来还挺隆重的。
舒云驻足瞧了会儿,镜头偶尔从台上切到台下。
即便只停留短暂的一两秒,她也能一眼从黑压压的贵宾沙发座里找见梁遇臣。
忽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cloudy?”
舒云一霎转身,看见林森以及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一旁的会客室里出来,她微讶,“林总?”
林森跟旁边的人打了招呼,走到她面前,笑说:“巧啊。你怎么来所里了,没去项目上?”
舒云也笑,礼貌说:“我来参加培训的。您呢?”
“我来所里见几个内地的合伙人,一会儿去论坛现场的。”他说着,目光也投向前面的LED屏。
片刻,他话又转回来,打趣她,“你还需要培训?遇臣都快把你当senior用了吧?”
舒云大窘,她哪当得起这话,连忙解释:“不不,您言重了。我还在实习呢,都是梁总还有大家在带着我……”
他惊讶:“你居然还没转正?”
“我毕业证都没拿到手呢。”
林森抽抽嘴角:“那你这实习期够长的。这边果然很能割韭菜。”
舒云:“……”
林森摸摸下巴:“不过,反正你还没转正,要不要考虑从审计鉴证跳到咨询这边来?现在咨询里的并购、管理以及资本市场都在上升期,你可以再多看看。”
舒云微愣:“谢谢林总,我……”
她摸摸鼻子,不知该怎么答,换业务线估计得要李宗然或者梁遇臣同意吧,这哪是她能决定的。
“开个玩笑。别和Land告状啊。”林森说着,他身后的人在喊他,也不多聊了,“cloudy,回见。”
舒云赶紧说:“林总慢走。”
目送林森离开,她缓缓吐出口气,耳边却还回荡着他刚刚那番话。
其实她对咨询了解并不多,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冬天和梁遇臣在香港,旁听的那场高层例会。
华勤正在改革,以后从大陆到香港,咨询项目的占比会持续增长。
无疑,这将是一块即将扬帆起航的海域。
舒云陷入沉思。
所以,她要像林森说的那样,去试一试,踏足这片梁遇臣主导的海域吗?
-
下午的培训,舒云懒得再听,索性翘掉了,抱着电脑出来,坐在休闲区给Aron干活。
今天Aron不知抽什么风,一堆表格扔给她处理,还有几十封境外函证要她在系统上发送。前几天她在智科的时候不给她派活儿,一离开项目,就刷刷给她布置工作。
四点的时候,梁遇臣给她打来了电话。
舒云目光黏在屏幕上,她揉揉酸胀的眼睛,接起来:“喂,怎么啦?”
梁遇臣那头有些吵,估摸还在会场。
他不知往哪走了几步,背景音淡去,安静了下来:“林森和我说上午在所里碰见你了。”
“嗯,我在这边培训呢。”她说,“你那边怎么样?论坛顺利吗?”
“还行。刚闭幕。”梁遇臣看了眼腕表,“你培训几点结束?我让司机来接你。”
舒云声音一噎:“呃,这个……”
没想到第一次翘班就被他抓住。
她赶紧推推电脑直起身,往走廊另一头的多媒体活动室看去,看大家走没有,但又怕自己动作太明显被里面的人发现。
“嗯?”梁遇臣没听见她声儿。
舒云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也不太确定,两眼一闭:“应该,快结束了……吧?”
梁遇臣听她这心虚得不行的语气,低低道:“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翘班了,嗯?”
他声线磁沉,带着一丝玩味。
“没啊!”舒云声音一下着急,说完,又弱下来,比划说,“是培训在讲office。你知道的,我办公软件一直用得很好呀,听不听都行嘛。不过我没走远,就坐在外头的休闲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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