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疲惫,眼底的光亮倒还寻常。
舒云敏锐地闻见一丝酒气,他身上一向都是好闻的清苦气息,每次在饭局上绕一圈,味道便极其明显。
“你喝酒了?”
“没。”他说着,也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肩,“应该是饭局上带下来的。”
“你嫌气味不好闻,我先去洗个澡。”梁遇臣起身,往浴室去了。
不过半小时,他重新出来,换上睡衣,整个人站在黄澄澄的灯下,显得人深沉而俊朗。
舒云不在床上,她光着脚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她只穿了件睡觉的上半身吊带和白色三角裤,两条腿明晃晃的,头上戴着一个白蓝色的云朵一样的帽子。
她对着镜子捣鼓着什么。
梁遇臣跟着过去,不由多看两眼:“这是什么?帽子?”
“同事送的礼物。”她转身面对他,眼睛一笑,和月牙一样清盈盈的,“你看,这样一拉,耳朵就能动。”
她试着拉了一下,两边耳朵一上一下的。
梁遇臣低眸,却看见她宽松的吊带前大片白皙,他目光近乎从锁骨直直看到平坦的小腹。
“是挺好看的。”他目光转回她脸上,她笑意还在,嘴唇也粉粉的。
梁遇臣低头吻她,嗓音暗哑:“我说人。”
舒云抬头迎接,而后感受他吻往耳根后去了,她仰起头,有种溺水的眩晕:“你在Light把我的包间给换了?”
“嗯。”他咬她耳垂,“你升职请客,我人不能到场,其他的还不能到位吗?”
舒云心头微动,他每次说这种话,她总是能胸腔泛软。
她酝酿着,还是问他:“那你呢,你今天和谁一起吃的饭?”
梁遇臣:“合作方。就那些应酬局。”
没有任何的停顿与犹豫。
与袁婧的话不一样呢。
她该相信谁?
舒云“嗯”了一声,语调发软,她双腿并拢,这次却是因为他作乱的手。
她呼吸开始微微颤抖,他锁住她腰,将人一把抱上一旁的柜子。
她看他锐利的眉眼,里头似乎压抑着什么,她继续问:“那你应酬顺利吗?”
“不太顺利。”他说。
蓦地,梁遇臣动作停了,他脑袋抬起,重新看进她眼里,眸色幽深而轻柔。
他似乎笑了下:“但没关系。”
舒云:“怎么没关系?”
他伸手摸摸她脸,低声:“因为有你。”
第55章 下潮涨
[来也好, 去也好。请往前走,路在前方,别多回头。]
-
九月, 经过董事会高层投票决定, 恢复潘明远华勤中国副总裁一职。
从前的领导官复原职,自然是要开大会的。
各个业务线的合伙人、总监、以及主要负责人都得参加,在耀城的线下到场, 出差在外的线上听就行。
大会议室里黑压压的, 人心各异, 讨论着所里风向是否要变。
舒云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她虽升了职,但和到场的其他人比, 级别并不高。但因为是新业务线ESG的发起人,所以还是被叫过来了。
中央的大长桌,梁遇臣坐在总裁位, 他左手边是潘明远, 右手边是李宗然。
整个会议由潘明远主导;梁遇臣近乎一言未发。
她这个位置离他的主位很远, 视角也不好, 前面的人调整坐姿, 她的视线就会被严严实实挡住。
她只能偶尔看见他没有温度的侧脸,他要么翻阅文件, 要么望着杯中的水, 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舒云抿抿唇,目光又瞟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潘明远, 也有些烦躁。
这会从早上九点开到现在一点, 看样子是还得往下开了。她干脆把电脑点了静音,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微信挂着的小群一直在闪。
许雯:【不是, 我和骏哥都吃完中饭回来了,这会居然还在开?】
许雯:【@舒云@虞饶,你俩还在现场?不会中午饭都没吃吧?】
许雯和周骏最近在武汉出差,他们都是线上挂着在听。
舒云:【嗯。】
虞饶:【嗯。】
许雯:【我去,这老登真能讲。苦了你们了。】
舒云摸摸饿瘪的肚子,和边上的虞饶交换一下眼神,双双无声叹口气。
虞饶也没听了,开始处理工作,她最近在写能源行业的研究报告,后面要给客户做分享会。
她给舒云发了私信:【小云,你那个能源公司的客户资料能不能抄送我一份,我下周要给客户做个分享会。】
所里内部人员资料共享是允许的,舒云当然答应:【好。我走所里的邮件系统抄送给你。】
刚点击发送,就听前面潘明远的声音:“最近,所里又开辟了新的业务线,比如ESG。ESG的负责人是哪位?”
舒云微愣,将电脑放去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是我。潘总。”
潘明远看见她,又瞧了眼梁遇臣,意味难辨地一笑:“哟。还是位女同志。这么年轻啊。”
他又看眼边上的几个合伙人和总监,“后面一拨的新人都升起来了,你们这些老人可得加把劲儿了。”
大家应:“是,是。”
舒云还站着。
站起来的视野很好,能毫无阻隔地与前面的梁遇臣对上视线。
他眼睛深黑如常,面色无虞,却又仿佛淬着什么在。
潘明远看过她:“可以坐了。”
舒云坐下。
梁遇臣的身影被人群遮挡,又看不见了。
-
那天会议后,一切如旧。
梁遇臣仍旧耀城香港两头跑,周末如果没有应酬一定回来;舒云在能源公司的投标也成功中标,开始新一阶段的工作。
潘明远似乎也没什么大动作,风声起了又息。
好像又回到了平静温和的从前。
舒云却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了,这半年来事情太多,天星、德威、袁婧、潘总……
她最后将这些所有的焦躁归于工作上的瓶颈。
她想,或许等熬过ESG的试点期,等走上正轨,应该会好一点。
她迫切地想让自己在做的东西是正确的、成功的,能永远和他站在一块儿的。
就像他那天在德令哈说的话:以后这条路,和我一起走。
她真的希望如此。
十月,凉秋又到了。
梁遇臣手里的事消停了一阵,也或许是被潘明远分了一部分权利的缘故,他这段时间闲散不少。
两人依旧是同居的状态,中午各自对付一餐,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就回家一块儿做晚饭。
但她做饭真不太行,只会煮面条和煎鸡蛋。其他没有会做的。
那天梁遇臣站她边上观摩了一下她那个自卖自夸了许久的豪华煎鸡蛋清汤面是如何生成的。
面煮好了,她卡在了最重要的一步。
厨房里之前新换了一批用具,她将买回来的酱油和醋都装进了新玻璃瓶子里。现下有点分不太清了。
她皱着眉拿着两瓶黑色的液体嗅了许久,“酱油应该是……”
分辨了两分钟,她确定了,左手边的是酱油。
还好她蒙对了,调出来的味道确实像那么回事。
面条上桌,梁遇臣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煮面条知道加水。煎鸡蛋知道开火。要是再分得清酱油和醋就更好了。”
舒云:“……”
她抬头瞪他一眼:“那你别吃。”
梁遇臣挑挑眉,纵容一笑,没说话了。
事务所淡季的尾巴里,舒云抽时间把之前还没考完的科三科四给考了下来。
拿到驾照后,梁遇臣有空就带她去兜风,当然,司机是她。
这日周末天气真好。秋天的阳光清薄得如一层透明的纱,天空蓝汪汪的,偶尔一丝云飘在头顶,天高气爽。
两人开了导航,把车往郊外的山上开。
舒云坐在驾驶座里,她坐他的迈巴赫坐了快三年,从没感觉这车这么烫屁股过。
她每次开他的车都战战兢兢,毕竟是豪车,刮蹭一下她一年工资就没了吧?
而梁遇臣带着墨镜,穿着休闲薄风衣,扣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
车窗降下,秋风吹进来,他手肘搭在窗沿上,额前的碎发被吹去后面,露出优越的眉骨与额头。
好看的人连光线都会眷顾。
这段快上山的路车并不多。周边一排排金色树木,光影斑驳,吹进来的清风让人思绪放松。
舒云的手机连了蓝牙,车载音响里随机播放着她喜欢的歌。
梁遇臣听着她那些闹腾的乱七八糟的歌,也不觉得刺耳,他翻看着两人中央的控制面板,瞧她平常爱听的歌曲的名字。
车开进隧道,梁遇臣把墨镜取下来,忽地说:“给你点首歌?”
阴暗让舒云不太适应地眨了下眼:“嗯?”
他指腹点了一下屏幕,“这歌挺适合你的。”
舒云扫了眼屏幕,是她喜欢了很久的《Blue Skies》。
歌曲的鼓点慢慢渐进,充斥着车厢,节奏分外有力,宛如来袭的暴风雨一层一层下压。
隧道里的光并不算明亮,舒云看着昏暗的、拐着弯的、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心瞬间就绷起来了。
她拿驾照后,虽经常被梁遇臣拉出来练手,但还没开过隧道呢。她捏着方向盘,恨不得能有八只眼睛,四面八方都长一个。
来车方向不断有车蹿过来贴身飞过,她吓得车速放慢。
后面车辆开始鸣笛,不知是催促她还是告诉她要超车了。
舒云一下慌了,梁遇臣看她手背上青筋都攥出来了,伸手覆盖住她右手。
她吓得声音发颤,小声:“梁遇臣你别抓我。”
梁遇臣却手掌用力,怕她一紧张拉车头,冷静地包裹住她小手调整方向:“没事的。踩点油。开过去。”
舒云却有些怕,轻轻踩了下油门,不敢开很快。
梁遇臣瞅她一眼,看她睫毛打颤,有些好笑:“再踩点儿。怕什么,别人不敢撞你。”
舒云照做,却仍旧一动不敢动,“……为什么不敢撞我?”
她心里欲哭无泪,感觉所有车都能撞上她。
“因为我这车贵。”梁遇臣说,“撞了得赔钱。”
“……”
舒云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梁遇臣松泛下肩,他被她这紧绷的模样弄得也有些紧张了。就过个隧道,她却像渡劫似的。
他说:“放轻松。别总盯着后视镜,扫一眼就够了。眼光要往前看。嗯?”
他这个“嗯”微微上扬,带了清淡的尾音,舒云心慢慢静了下来。
前头,隧道尽头出现亮光,车往光明的那一个点开去。车厢里的歌曲也到了高潮:“But it's gonna be blue skies for you and I……”
走出隧道的那一瞬,阳光、树影、蓝天,短暂的空白与失神,斑斓的世界又展现在眼前。
舒云深深呼出口气。梁遇臣包裹着她的手撤开。
她摇头喃喃,还是惊魂未定:“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梁遇臣看她盯着前方嘴里叽里咕噜碎碎念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他看向自己这边的车窗,淡笑还挂在嘴边。
两人开到山上,停下车,舒云跟虚脱了似的。
她躺在驾驶座上躺尸,“梁遇臣,我能不拿你的车练了吗?刮坏了怎么办?”
梁遇臣才不客气:“照价赔偿。”
舒云吸了下鼻子,可怜巴巴地转回头:“……又给你白打一年工。”
梁遇臣纠正:“半年。你现在的工资够你刮两次。”
舒云忍不住扑过去闹他:“小气鬼小气鬼!”
梁遇臣抱住她折腾的小身板:“这不没刮坏吗?”
“万一呢。”她后怕死了。更怕两人一起死了。
男人却低笑:“给你打个九九折?”
舒云抬手掐了他一下。
梁遇臣却受用地把她腰箍紧了,低头碰碰她额角,“你想肉偿也行。我不介意。”
舒云脸一红,瞬间弹起来,“你闭嘴……”
他一笑,却追过来吻上她唇。
秋林烂漫,两人下了车,梁遇臣朝她伸手,舒云从驾驶座小跑过去牵住,挽着他胳膊两人一起往前走。
周边不少背着包徒步爬山的年轻人,男男女女走在一起,他们隐在人群里,将所有的事业、斗争、执念抛却脑后。他们只是最简单的,谈了两三年恋爱的小情侣。
舒云看着头顶被树叶切割摇碎的天空:“梁遇臣,时间真的好快,我第一次遇见你居然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梁遇臣蹙眉:“有这么久?”
她转过来,走到他对面,背对着他走路,两人手依旧牵着,笑眼弯弯:“对呀,我们一起跨年都跨了两次了。现在十月,马上跨第三个年了。”
她这么说着,梁遇臣不由将目光落到她面上。
或许是常常相处的缘故,他并不能很直观地看见她的变化。只觉得此刻的她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爱笑爱闹、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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