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高度往下看，人类行走在这个巨大都市中，几乎与蝼蚁无异。
“呵。”项宜恬轻轻地笑了一声。
明明在笑，神色中却透着悲凉的死寂。
她抬起腿，跨过了栏杆，双手张开，刺骨的寒风袭过脸颊，竟然有一种正在飞翔的感觉。
片刻后。
“啊——！”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停滞，面露恐慌，仿佛看见了什么骇人至极的场景。
“救命啊！有人跳楼了！”
第018章 （二合一）
路人恐慌的尖叫声响起后, 很快就有人报了警。
警察的出警速度很快，不足五分钟就赶到了这栋大楼的楼下。
“天呐，太吓人了！”
“好危险, 感觉她马上就要跳下来了。”
“楼上那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怎么想不开也没必要跳楼啊！”
大楼底下围了一群路人, 被赶来的警察陆续疏散，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 只是在稍远的地方继续议论非非。
警察们分了两拨，一拨在大楼底下安置救生用的气垫和网, 另一拨赶到楼上对轻生者进行救援。
当警察爬上顶楼天台之时，项宜恬已经坐在了天台栏杆外的平台边，两条腿已然腾空，甚至还上下晃动了几下。
警察大惊：“女士！千万别往前动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们警察, 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项宜恬回头，唇边居然还挂着笑，笑容阴恻恻的：“什么都能解决吗？”
“能！”警察双手抬高，放在两边，这是一个表达他没有任何恶意的动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跟我说, 相信我们警察。”
警察一边说，一边缓缓靠近天台的栏杆处。
“那你们能帮我杀个人吗？”
项宜恬的语气很平淡, 仿佛是在聊今天晚餐吃什么。
警察却因项宜恬的话停顿了。
他眉头一跳, 先安抚道：“你先不要冲动，发生了什么, 我们慢慢说。”
项宜恬眼眸忽闪，低头笑笑。
“违法违纪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但是我们能用其他方式帮助你，你先过来，我们去安全一点的地方说。”警察还在苦口婆心劝说。
项宜恬深深地吸了一口顶层的空气，高开发后的城市，空气一点都不清新，也不知道吸入了多少雾霾。
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警察又是一阵心惊，生怕项宜恬做什么傻事：“你别乱动！”
然而项宜恬接下来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回过身，三两下翻过栏杆，走到警察们的面前，唰地一下弯下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抱歉，警察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警察却被项宜恬弄懵了。
项宜恬大喇喇地挠挠头：“其实我只是想来顶楼看个风景，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虽然说这里的空气一股子雾霾味。
……
搞清楚了所谓的跳楼只是一场天大的乌龙后，警察对项宜恬进行了口头教育。不过项宜恬从头到尾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精神状态十分正常，不像是轻生的样子，警察也就让她走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项宜恬挂着的笑容霎那消失。
她一开始上天台的时候确实是有点想死的。
只是，后来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
丁遥接到刘柏松电话后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上次她投资的电影《月夜》的原著漫画在版权上出了问题。
《月夜》的漫画作者笔名血夜晚，是草莓漫画城的一名签约漫画家。
而草莓漫画城将《月夜》的版权卖给了电影方进行改编，但身为作者的血夜晚却完全不知道这一件事，直到电影开始筹备拍摄了之后才在网络上发现自己的漫画被稀里糊涂给“卖”了。
当然，血夜晚也没有拿到一分卖版权的费用。
《月夜》这部电影在原书剧情中只是简单的提及了一笔，并没有阐述拍摄时的内幕，丁遥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纠纷。
不过最终《月夜》还是顺利上线了，并且拿到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只是不知道是版权问题与作者达成了和解，还是——资本压根没有将小作者的维权放在眼中。
丁遥挂断电话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恰好，微博的弹窗向丁遥推送了一条新闻。
新闻标题：“天呐！《月夜》原作者维权失败后疑似跳楼？”
丁遥眉头一跳，点进了这条新闻。
新闻内附带了一张比较模糊的照片，依稀能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坐在顶楼的边缘，看上去十分危险。除了这张照片外，正文没有什么有效内容，只是讲解了一下血夜晚与草莓漫画城之间的那些纠纷，这些事情丁遥已经从刘柏松口中得知了，她主要是想知道作者现在情况如何。
可这些无良小编偏偏没有写大众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网友的心情显然也与丁遥相同。
【然后呢，后续被你们吃了？】
【希望人没事[祈祷]。】
【啊啊啊啊，我超爱血夜晚的，千万不要有事啊！】
【草莓漫画城人血馒头吃着香吗？！】
原本血夜晚与草莓漫画城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关注度，然而在这则标题党的新闻出来之后，很快就闹上了热搜。
点进热搜榜，一排有三四个这次事情的相关话题在榜。
#血夜晚草莓漫画城#
#月夜 电影版权#
#跳楼后生还的几率#
#原创作者维权有多难#
事件发酵得很快，影响越来越大，网络上却始终没有血夜晚是否生还的消息。
这时，另外一条微博的出现将此次的事件推到了最高峰。
【@草莓漫画城_奈美：请草莓漫画城手下留情，让我们活下去。
大家好，我是草莓漫画城的一名签约漫画家，我于2017年7月15号与草莓漫画城签约至今，已有六个多年头。这六年，我陆陆续续在草莓漫画城连载了五部短篇漫画，四部长篇漫画，其中有两部漫画版权改编动画。有幸积累了一定的粉丝，收获了一些名气。
听上去是不是还蛮成功的？可没有人知道，我的银行卡内的余额从来不超过一分。
这六年来，我的漫画给草莓漫画城带来的收益绝对可以用元来计算，但到我手上的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住在一间月租不超过一千新币的出租屋，没日没夜地赶稿，七鹅群死珥二珥午久幺亖栖看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因为草莓漫画城的规章制度，我在连载期甚至没有一个月能休息超过两天。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终于在上个月，我出现了脑溢血的症状。
可草莓漫画城还是没有放过我，就因为我的新连载没有完结，用合同来威胁我，强制性逼迫我工作。
更可笑的是，我所画的所有作品，版权并不归属于我，我也拿不到我该有的收入。我与今天出事的血夜晚甚至还算是草莓漫画城中的头部漫画家，我们俩已经都被压迫成了这样，可想而知，那些至今籍籍无名的小漫画家过得是怎样一个非人的日子。
在这里，我，漫画家奈美，正式向草莓漫画城提出解约，恳请草莓漫画城的法人代表徐峄，放过我们，让我们活下去。】
……
奈美本名叫罗娜，今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了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血夜晚事件”。
“咳咳。”罗娜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发完了向草莓漫画城请求解约的微博后，她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更加的焦灼。
“宜恬，你真的不准备向大众解释一下你并没有跳楼吗？”她看向身边的项宜恬。
在罗娜回到家的时候，项宜恬就站在她家门口，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完全没有跳楼的迹象。
“不解释。”项宜恬说，“等徐峄急了，自然会有人出来解释。”
实际上，血夜晚跳楼的消息是项宜恬向微博的媒体放出的。
在和草莓漫画城正式撕破脸之前，项宜恬试过了各种方法——与草莓漫画城谈判、找律师维权、最夸张的一次她还报了警。
但警方管不了这件事，他们说这是经济纠纷，属于民事纠纷，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建议项宜恬找律师咨询。
项宜恬早就找过律师了，律师说这类案例即便是上了法庭胜诉的概率也很小，还暗示了项宜恬的经济条件支撑不起长期的官司，建议她找草莓漫画城谈一谈，达成和解。
一方推一方，到最后项宜恬意识到了，没人能帮她。
常规的办法行不通，她只能另辟蹊径。
信息时代网络极其发达，一件事情闹上热搜之后往往得到的解决方法最快，所谓网民断案，虽然讽刺，但却是现实。
“我们这样……真的有用吗？”罗娜微皱的眉头透露出了她的焦虑。
这个问题，项宜恬也不知道答案。
“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是吗？”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就算没用，也就是停留在原地，不会再比现在更差了。”
罗娜沉默了。
她们二人还不知道，她们的这一举动，已然成为了多少人眼中的希望。
【草莓漫画城-小衫：我，草莓漫画城签约漫画家小衫，正式向草莓漫画城提出解约。】
【草莓漫画城-阿吾：我，草莓漫画城签约漫画家阿吾，正式向草莓漫画城提出解约。】
【草莓漫画城-星星：我，草莓漫画城签约漫画家星星，正式向草莓漫画城提出解约。】
【……】
在罗娜发布的那条微博下，不断出现了新的漫画家转发并提出解约，一眼望去，都是齐刷刷的队形。
草莓漫画城能压榨她们，自然对其他的漫画家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网站内大多数的签约漫画家还只是底层。
一时间，讨伐草莓漫画城成为了网友们最热衷的目标。
【草莓漫画城什么时候倒闭，倒闭我第一个放烟花庆祝。】
【淘宝买了花环，已经寄到草莓漫画城的总部了，不用谢。】
【抵制草莓漫画城，抵制电影版《月夜》，请将著作权还给创作者！】
【请维护创作者的合理权益！今天不发声，明天很有可能被压榨的人就是我们！】
然而，网络上的一边倒却没有让项宜恬和罗娜的处境变得更好。
她们被草莓漫画城的总监徐峄约谈了。
看见项宜恬和罗娜走进办公室，徐峄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微笑着请她们二人入座。
情绪稳定得仿佛被网民骂得狗血淋头的人并不是他。
见状，项宜恬和罗娜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好久不见。”徐峄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叙旧，“奈美最近身体还好吧？”
罗娜脸色沉了沉，没有回答。
项宜恬笑得讽刺：“怎么，看见我们活着很失望吗？”
“哎，怎么这么说话，血夜晚你就是脾气太冲了，这点得改。”徐峄话罢，不紧不慢地端起一旁的茶壶，给二人的水杯添上热茶。
项宜恬一把推开了水杯，茶水溅出，在桌上划过一道水痕：“我们来这不是喝茶的，再者您的茶我们也不敢喝。”
徐峄没有对项宜恬的话而动怒，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先是在鼻下嗅了嗅，而后缓缓地吸了一小口。
“华夏人重茶道，讲究以茶待客，以茶会友，见茶品，知人品，识知己。”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还以为我们是能够成为知己的。”
项宜恬眼神一横：“知己？就你也配？”
徐峄面容平和：“血夜晚，你是草莓漫画城的老人了，比奈美还早两年签约，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知道你作品里最迷人的是什么吗？”
项宜恬开始不耐烦了：“别打哑谜了！你知道我们来这的目的。”
徐峄却没停下：“是你作品当中底层小人物的挣扎，非常贴合现实，代入感很强，让我感觉我不是在读漫画，而是用另外一个人的视角过了一生。”
“真的太棒了！哪怕是有些读者总爱抨击你的作品过于悲惨，但我的最爱还是你，因为……”
徐峄顿了顿，倏地扬起一抹笑，目光诡异地扫过了项宜恬和罗娜。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的人生注定是悲惨的。”
项宜恬和罗娜毛骨悚然。
起初她们以为徐峄的有恃无恐是建立在地位与阶层上，她们只是卑微弱小的漫画家，而他是高高在上的资本。
可到了现在，她们的想法变了。
徐峄这个人完完全全是个变态！
他压根不在意网络上的言论，也不在乎自己跌进谷底的口碑，而是在享受这一切。
他在享受项宜恬和罗娜的悲惨，甚至想要给她们创造出悲惨。
就像是，上帝操控蝼蚁。
徐峄将自己代入了上帝的角色，肆无忌惮地操控着项宜恬与罗娜等人的人生。
而项宜恬与罗娜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的挣扎。
很可笑吧，小小的蝼蚁居然妄图和上帝抗争。
太有趣了！她们居然以为能跟上帝抗争！
徐峄笑出了声。
项宜恬和罗娜听着他嚣张狂妄的大笑，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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