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两人能清楚听见彼此的呼吸。
仿佛从黑暗中借了力,游礼一直没移开视线, 双瞳泛出水光,像是要把面前的人一点点包裹、吞没。
霍蓁蓁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眼神, 带着几分掠夺的意味。
方才那样回话,本意只是玩笑,这会儿倒是她自己先被盯得乱了方寸。
她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双手, 用咳嗽声重新点亮楼道的声控灯。
灯光洒下的一瞬, 她连忙回身避开他的视线,窘笑道:“不开玩笑了,你要不要上去喝杯水再走?”
分明没回头, 她却还是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
她努了下嘴, 支吾着解释:“我是想,你要是现在就出去, 万一陶旭尧还没走,遇上不就露馅了嘛?”
说着,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圈在指尖晃悠。
几把钥匙碰撞出叮铃铃的响声, 这节奏重新点燃了游礼未缓的心跳。
他吸了口气,又慢悠悠吐出, 这才应:“好。”
客厅一角还堆着房东奶奶留下的旧柜子, 一眼看上去整个空间稍显拥挤, 但被霍蓁蓁收拾得很整齐。
游礼尾在她身后进门,在沙发上坐下。
恒温水壶里有出门前烧的半壶水, 霍蓁蓁反手指了指,问:“喝水还是饮料?”
他答:“水就好。”
霍蓁蓁点点头,抽出一个玻璃杯往里倒水,回身送到游礼手上。
“谢谢。”
“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半秒又各自轻声笑出来。
游礼将水杯捧在手心,不忘嘱咐:“他如果再来找你,你不愿意见,可以给我打电话。”
霍蓁蓁点着头“嗯”了声,在他旁边坐下,“高中我和陶旭尧有时候会一起刷题、一起去图书馆之类的。但高考后不在一个城市,也就没再联系了。”
她撇着嘴,仍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我以前还觉得我和他算是聊得来的,他也还挺绅士的,原来几年不见人真的会忽然大变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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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游礼无意间在公园的篮球场遇到过陶旭尧。
他和隔壁班一个叫宋然的男生一起坐在场边休息,宋然问他:“你和霍蓁蓁不是挺熟嘛,她的联系方式你给我发一个?”
陶旭尧扯着衣服擦了擦汗,反问:“怎么,你也要加入追霍蓁蓁的行列?她可不好追,等着吃瘪吧。”
宋然摇头,“不是,帮别人问的。你舍不得给啊?”
“哪有?”陶旭尧反驳。
宋然接着说:“不过我说也是,你和她每天待在一起,近水楼台啊,你要是追肯定能成功,哪还有别人的事?”
陶旭尧站起身,“我的目标可不是这种小镇姑娘,她在鹿溪是算家里有钱、长得美的,走出鹿溪呢?和大城市的姑娘还是没法比的。”
说完,他重新跑向球场。
原本在一旁热身的游礼,听完这段对话站直朝陶旭尧那块场地走过去。
那天,是他在篮球场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每逢陶旭尧拿球,他就一定会迎过去用尽浑身力气防守,好几次断球成功,还有几次直接把陶旭尧撞翻在地上。
也是那次之后,游礼时常会选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在蓁蓁去图书馆的时间段在一班附近出现,如果陶旭尧也去,游礼就找他们班同学和他说老师叫他,或者是别的同学找他之类的借口把人支开。
如此错开几次,蓁蓁叫他一起的频率也就慢慢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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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态度再对比如今,简直让人觉得可笑至极。
他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把当初不屑一顾的人,变成他的退而求其次?
游礼心口堵得慌,沉沉呼一口气,忍不住嘟囔:“哪有什么突然的改变,只不过是你才发现而已……”
霍蓁蓁低声自问:“是我才发现吗?那我也太迟钝了。”
她“噌”地直起身子,侧身朝游礼看过来,问:“你记得我们高二那年的艺术节吗?”
他应:“嗯,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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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她的事情,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届艺术节,蓁蓁的节目是单簧管独奏。
因为恰好赶上鹿溪一中的四十周年建校庆典,学校邀请了往届的优秀毕业生们一同回校观看演出并且进行演讲,鹿溪各界的知名人士也都会应邀到场,光靠学校的礼堂场地显然不够大气。
最后校领导决定,租借鹿溪县的大礼堂举办那一届的艺术节。
一中在城北,县礼堂在城南,完全相反的方向,就算是坐车也需要至少二十分钟时间。
演出正式开始前的下午,学生们被组织先在学校礼堂内进行彩排。
别的表演者为了方便,干脆换上了演出服上台。
蓁蓁那天选的是一条淡蓝色钉珠的方领礼服,拖长的裙摆在台上铺开,能为她的演奏营造氛围。
美则美矣,行走却不是那么方便,所以彩排时候她并没换上,而是把折叠装好的礼服交给赵嘉琪暂时保管。
前面几个演出者出了些小问题拖长了时间,轮到蓁蓁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
她急匆匆上台走完流程,又在老师的催促下急匆匆下台和其他同学一起乘车去县礼堂。
表演者们在后台各自忙碌,化妆的化妆,做发型的做发型。
蓁蓁自己化好妆,准备去换礼服。
彼时的赵嘉琪正坐在一边,抓住难得的机会玩手机。
她小跑过去,朝赵嘉琪伸手:“嘉琪,我的礼服。”
赵嘉琪没抬眼,只朝右手边扭了下头,“那儿呢,快去换吧,换好了出来还得弄头发。”
蓁蓁“嗯”一声,俯身去拿座椅上的包。
但里头除了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其余什么也不见。
她呆了呆,问:“赵嘉琪,你跟我开玩笑呢,衣服呢?”
“不就在里面吗?”赵嘉琪仍旧笃定。
两秒后,她恍然大悟地抬头,自己也吓一跳,“想起来了,刚刚在学校礼堂,有人经过把你原本装礼服的袋子洒上水了,我怕弄湿你的礼服,就换了个袋子装。”
“靠!那个袋子我好像落在学校了!”
“我……”
“你……”
蓁蓁一时语无伦次,这事情归根究底还是怪她自己没确认好,她没立场责怪别人。
劝解自己冷静下来,她先跟班主任说了这件事,想看还有没有在学校的老师可以帮忙带过来,接着又给父亲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的路上先去趟学校。
这样两方联系,也算是双重保险。
没几分钟,班主任接到电话,说是隔壁班的英语老师拿到了那件礼服,稍后就开车带过来。
蓁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安心在后台等待。
但一直到六点多,负责人到后台通知选手们候场,还是不见礼服送到。
班主任又打了电话过去询问才知道,通往城南的主干道发生交通事故,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一切都被帮忙做现场布置的游礼目睹,他没犹豫,将手头上的工作交接给其他同学,一溜烟跑没了影。
最后在拥堵的车流中,他找到那位老师,从她手中取到礼服,又马不停蹄往回跑。
那是17年的春天。
他始终记得这样一幕——他奔跑过的路途樱花盛放,花瓣随着扫过的风在他周围飘散。
而他,在鲜花之中向她奔赴。
他在台侧,看着蓁蓁穿上那件礼服坐在台上演奏。
追光从她上方落下,她的发丝、她的眼眸、她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发光。
只是光芒愈盛,就更是衬得他所在的角落黑暗。
他无声笑笑,最后赶在她回后台之前,在她的背包旁留下一束折射玫瑰。
玫瑰花上夹着的小卡片写了一句:希望你一直走在开满鲜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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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蓁蓁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次艺术节,我表演用的礼服忘记在了学校,最后是陶旭尧拿过来转交给我的,他那时候多好啊。”
游礼柔和的眼眸,忽然因为这个话题变得幽深。
他低声张口:“那次送礼服的是……”
是我。
话在嘴边,又被他忍下。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霍蓁蓁疑惑道:“是什么?”
游礼也跟着叹气,最后只说:“你怎么确定就是陶旭尧拿的呢,他是表演者之一,那肯定和你们是一起乘车到的县礼堂,又一起在后台候场,期间根本没时间离开。你就没想过,是别人拿过去的,他只是转交?”
“好像也对……”她皱了下眉,“可是他不说实话,又是为什么?拿了件衣服而已,这种小事情也要邀功吗?”
拿件衣服的事情确实微不足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要是在这种节骨眼说出来,就比当时的陶旭尧更像是在邀功。
他端着杯子喝下两口水,“过去了,就别提了,反正以后他如果再来打扰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霍蓁蓁鼓着双腮缓缓点头,余光小心翼翼落在他侧脸上。
游礼捧着杯子喝完水,站起身来:“不早了,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边说着,他已经朝门边走。
霍蓁蓁只好跟着起身,小碎步追上去,匆忙说:“我送你下去。”
游礼扭头看她,眸色柔和,“你送我下去,我再送你上来?”
视线交融,两人都弯唇笑笑。
游礼接着说:“休息吧,锁好门。”
她抿着唇点了下头,站在门边目送他出去。
门缝一点点合上,她最后柔声说:“你骑车注意安全,晚安。”
第25章 你踏雪而来
天亮起来。
霍蓁蓁打着哈欠起身, 揉了揉眼走进浴室。
牙刷刚放进嘴里,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声几乎和电动牙刷的震动同时传来。
她只好三五下赶紧刷好牙,跑出去拿手机。
看清是赵嘉琪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边捋着脸侧的发丝, 边按下接通:“嘉琪,你现在不忙吗, 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赵嘉琪笑笑,“不忙, 准备回家。你刚起床啊?”
她“嗯”一声,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才再回国啊?”
赵嘉琪反问:“怎么?才分开几天就又想我啦?”
霍蓁蓁噘了噘嘴,一脸委屈样:“对啊, 不行啊?”
见人家背起包, 她又话锋一转:“你先回家吧,回家再聊。”
赵嘉琪咂了下嘴,“哎呀, 不着急, 我有个八卦跟你讲,都憋了一整天了。”
“什么八卦?”霍蓁蓁反问。
看她好奇, 赵嘉琪反倒故弄玄虚起来:“陶旭尧的八卦,听不听?”
“陶旭尧?”霍蓁蓁讶异地睁大眼睛, 这八卦来得正是时候, “快说快说!”
赵嘉琪这才说道:“上次在鹿溪见面,我们不是都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嘛, 闲来无事就打听了他这几年的近况, 你猜怎么着?”
她嘴角一撇, “陶家早就家道中落了,前些年他们家的地产公司欠下不少钱, 连他爸爸都差点进去了。后来他开始自己创业,但是一没资金支持,二来业内口碑已经垮了,哪那么容易东山再起,所以他最近正到处找人结婚呢。”
“结婚?”霍蓁蓁不由提高声调。
静了两秒,她哼笑一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找有钱有势的人结婚,好给他的事业做支持吧?”
她皱着眉嘟囔:“可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赵嘉琪张大嘴巴“啊?”一声,喊道:“你等等,怎么个意思?他找上你了?”
霍蓁蓁应:“嗯,就前天,他说想和我试着相互了解一下。”
赵嘉琪脱口而出一句:“我靠,这哥们太有行动力了。我的情报可才更新到他和二班一个女孩见面。”
这么一听,霍蓁蓁干脆把和陶旭尧在鹿溪见面,到被叫去医院,再到他找到小区的事情全讲了一遍。
最后,她还是想不通,“可我只是个自由职业者,说白了连份稳定的工作也没有,怎么会成为他的目标,未免也太病急乱投医了?”
“你傻啊!”赵嘉琪瞪她一眼,“你是没有,但是你们家家底厚啊,你爸妈又疼你,要是你真跟他在一起了,将来为了让你的生活更好,你爸妈肯定也愿意为他出钱出力咯。”
她连连摇头,“啧啧啧,人心真是太险恶了。”
霍蓁蓁舒了口气,觉得脑袋有些胀。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陶旭尧这么反常。
赵嘉琪接着说:“而且刚刚听你讲那些,我都怀疑医院给你打电话的事情没准都是他设计好的,因为他了解你,知道你不可能不管。然后因为他欠你一个人情,你就不得不接受他请吃饭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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