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正是汪小琴的大儿媳刘丽,她面色苍白,瘦弱的肩膀上还挑了两桶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可汪小琴却像看不到一样,嗓门大,骂得又极其难听,因着她是王庆林的妻子,旁人不敢上前制止。
梁鸢听李大娘说过王庆林一家的事。
早些年,王庆林村子里发了大水,他逃难到这个村子,遇到了汪小琴的爹。
汪小琴的爹看他浓眉大眼又一身的力气,便让其入赘。
王庆林能干,不过几年时间就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子也更上一层楼。
他为人忠厚朴实,汪小琴的性格偏强势,再加上他确实因为汪小琴爹的救助才得以存活下来,所以即便汪小琴做的再过份,他也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长此以往,汪小琴便在家中独大。
王庆林和汪小琴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杰早些年结过婚,媳妇生了个女儿后再无所出,汪小琴又经常搓磨,儿媳受不了便和她大儿子离了婚。
不久后,王杰和刘丽结婚也生了个女儿,汪小琴重男轻女的厉害,对刘丽非打即骂,好在三年后刘丽生了个儿子,日子才好过一点。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二儿媳,也是有女儿后受尽煎熬,生了儿子后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这些年,他们家上上下下都被汪小琴管制的服服帖帖,用李大娘说的话就是有她在,其他人连屁都不敢放。
梁鸢厌恶每一个重男轻女的女性,尤其是许多生了儿子后便把自己当成男人的女人,她们不把女人当人,觉得女人生来低贱,就该为她的儿子服务。
明明她们也是女性也遭遇过不堪的事应该更懂女性之苦,却彻底男性化。
在她看来,若是那些人的母亲知道自己十月怀胎后生下的女儿是那种德行,怕是早喝一碗堕胎药流掉。
不过,她并不想插手汪小琴的家事。
第一,王庆林身为一队之长,他有责任让家庭合睦,却完美隐身徒留儿媳被折磨。
第二,王杰和王凯已经三十多岁,却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枉为人夫。
第三,汪小琴是个能言善道、惯会演戏的人,与她纠缠,占不了半分便宜。
三者结合下来,梁鸢选择明哲保身。
只是,她有些奇怪,前段时间明明王庆林家也打了压井,为什么还要刘丽跑到井里去打水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刘丽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衣服被水泼的透透的,浑身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汪小琴气坏了,“天天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要你挑一桶水难为死你了。”
“妈……我身体真的不舒服。”
周围人来人往这么多人,汪小琴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了刘丽一顿。
刘丽本就面色苍白,此时更是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梁鸢冷冷的望着人群里的王杰,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被打成这个模样,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眼看着刘丽快喘不上气来,她没忍住大步走上前挡在刘丽面前。
“梁知青?你没事来我家凑什么热闹?”
梁鸢笑容未至眼底,“咦,这条大路是你家的啊?唉,都怪我眼神不好,是我的错,竟无意间闯到你家。”
“你给我走开,”汪小琴飞扬跋扈惯了,“我管教自己儿媳和你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还要拿棍子抽过来,却被身材高大的陈泽屿握住。
陈泽屿嘴角微微上扬,“汪大娘,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若是闪了腰可如何是好?”
“你们两个知青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管教儿媳天经地义,你们胡搅蛮缠不说还敢威胁我。”汪小琴捋起袖子,“好啊,我活这么大岁数还被两个小辈欺负,可算是白活了。”
没等她先哭,梁鸢先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拍着地面,“哎呦,我不过是正常下工从这里路过,却不曾想汪大娘直接一棍子打过来,你们看我的胳膊现在还红着呢。
我虽然年轻可也身怀着报效祖国的使命才来到白林山生产大队,前段时间更是给全大队都装了压井,如今荣誉证书在手里还没捂热呢,就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唉,我的命好苦啊。”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哭,眼睛鼻尖红红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多亏了梁鸢他们才不用那么辛苦去井里挑水,也多亏了梁鸢庄稼才得以浇灌,而且他们本就知道汪小琴的为人,这下所有人都站在梁鸢的一边。
“汪婶,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给个小姑娘计较啥。”
“就是啊,你家不是有压井吗,怎么还让儿媳妇挑水呢?”
“对啊,你儿媳妇自从生了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更是对你言听计从,何必做的那么难看。”
“汪大娘,趁现在王队长还没回来,不如早点回家吃饭,也让两个小知青回去吃饭。”
人群里七嘴八舌,句句都在指责汪小琴。
第三十章
汪小琴快气死了。
她当家惯了, 即便是王庆林,也不敢指着她的鼻子骂,这些人倒好……竟说的如此难听。
归根到底, 都是梁鸢这个小贱人的错。
她早就察觉梁鸢不是个好东西, 长得这么好看, 跟个狐媚子似的, 下乡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吗?
第一次来她家, 老头子的眼神就直勾勾的放在她身上。
不仅她家老头子,就连整个大队的年轻小伙子都在讨论她, 且她身边还一直跟着个剑眉星目的小伙子。
在人前就如此风骚,人后怕是更加不堪。
汪小琴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不愧是知青,就是比我们这些乡下人伶牙俐齿,且不说别的,就说我管教儿媳是自己的家事, 旁人都不多管闲事, 你倒是操心的很。”
梁鸢一边抽泣一边抹眼泪, “我小小年纪就远离父母来到白林山生产大队,下乡之前政府和我们说,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我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 本以为这里是我另外的一个故乡, 没想到……刚才不过是多看了你殴打刘姐,竟被你诬陷成了这样。
大马路上这么多人, 你怎么不说他们, 是不是看我年纪小才尽找我的事, 若是这样的话,我还待在大队有什么意思!呜呜呜……”
陈泽屿趁机添了几把火,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来评评理。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私尔而耳午旧一丝妻平日里我们格外尊敬王队长和王大娘。
可她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们一通臭骂,知青人微言轻,可我们也是大队里的一份子啊,王大娘这样说不是伤了我们的心吗?”
围观的知青们在大队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早就有怨言却不敢开口,听见陈泽屿这么一说,纷纷附和起来。
其他的人早就看汪小琴不顺眼,也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
“我就说她喜欢欺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吧。”
“前几天,我婶子和王队长说了两句话,就被她指着鼻子整整骂了一夜。”
“就是,整天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
“……”
“你们……”汪小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指颤抖着指着众人,最后恶狠狠的瞪了梁鸢一眼,“你给我走着瞧。”
路过刘丽的时候还踢了她一脚,“回去再给你算账。”
见汪小琴离开,人群也渐渐散了。
“鸢鸢,人都走完了。”
梁鸢这才抬眼,白净的脸上哪里有什么眼泪,侧头看了眼刘丽,发现她还在地上躺着且浑身打着哆嗦,上手一摸,果然发了高烧。
这个时间点医疗点已经关了门,好在她在宿舍备的退烧药,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
见梁鸢费力的把她扶起来,陈泽屿连忙上前扶着,“我背她去宿舍吧。”
梁鸢闷闷道,“陈泽屿,咱们这下可是把队长和副队长都得罪干净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路过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向刘丽伸出援助之手,不免有些感慨。
陈泽屿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永远会保护好你。所以,别怕。”
梁鸢慢悠悠的看过去,“就你这小身板……”
被她的眼神一挑衅,陈泽屿差点没把背上的人撂下来,好好和她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到了知青点,大家正在院子里吃饭,看他们的神情倒像是知道了路边发生的事。
梁鸢原本想他们会不管不问,没想到不少人围了过来,语气十分关切。
“把人放在床上吧。”
“锅里还有粥。”
“我这里还有一点红糖。”
“……”
梁鸢把人放在宋黛的床上,先是喂了退烧药,又去拿毛巾把她的脸和胳膊擦一擦。
这才知道原来刘丽的胳膊竟如此瘦,且上面伤痕累累,看着触目惊心。
围观的知青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丽她身材瘦弱,力气却不小,知青们刚下乡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多少受过她的恩惠。
“那个老太婆,真是可恨至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社会呢?到底是把儿媳当人还是当牲畜。”
“旧社会已经灭亡了,新时代马上就要到来,她猖狂不了多久。”
“……”
那么多人都挤在这个小宿舍,空气都不流通了,梁鸢把人推了出去,“大家干了一天活,先好好休息,我们来照顾刘姐。”
张亮有些不放心,“有事去宿舍喊一声。”
等人走后,梁鸢才吃饭,只不过食不下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宋黛和孟香香眼眶红红的,“刘姐也太苦了。”
“黛黛,晚上你先和我挤一张床,让刘姐好好休息。”
“行。”
刘丽昏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连忙坐起身趿拉的鞋往外走。
上铺突然伸出来几个脑袋,“刘姐,你醒了。”
梁鸢很快爬下床点亮煤油灯。
刘丽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知青点的宿舍。
一直以为梁鸢保护她的那段是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刘丽父母去世的早,自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可以孝敬老人的时候,老人却去世了。
她无依无靠也没有个手艺,当初王家来提亲的时候,她想以后自己也有了家人。
嫁了人生了孩子以为会过上好日子,夫家却把她当牛做马。
背后又没有依靠,受了委屈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结婚的这些年她太累了,要不是顾念着两个孩子,她怕是早就一头扎进河里,一了百了。
可她小时候遭受过白眼的日子,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经历一遍。
婆婆汪小琴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她,她和丈夫提过很多次,每每丈夫都拿“她是我妈,你让着她点”“我妈年轻受了不少苦,你多担待”来推辞。
她担待来担待去,今天还差点把命丢进去。
自从生了孩子后她的身体就不好,今日更是发起了高烧,家中明明有压井,却说什么井水好吃,非要她去井里挑水。
她没坚持住倒了下去,她看到了婆婆的丑恶嘴脸,也看到了丈夫的冷眼旁观。
哪怕她已经晕倒了这么久,她放在心底的家人却没有一人出来寻她。
反而是与她没有太多交集的知青帮了她。
刘丽嗅到了手臂上残留淡淡的薄荷味,不用看就知道是她们涂了药膏,眼眶湿润,“今天,太谢谢你们啦。”
梁鸢把她按在床上,手心贴着她的额头,“还是有点烫。刘姐,你先吃点东西,夜里睡一觉,明天要是还烧,再吃一片退烧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太麻烦你们了,我还是回家吧。”
梁鸢和宋黛拉住她:“刘姐,刚才王哥和你的孩子过来了一趟,说让你好好在这休息,明天再回去。”
其实只有她的继女和女儿来看她。
至于她的丈夫,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像死了一样。
刘丽半信半疑,“真的?可我身上太脏了,怕把床铺弄脏。”
“没关系呀,反正夏天天热,到时候洗一洗很快就能干。”
刘丽这才坐下来吃饭。
一碗玉米糁和一个窝窝头,配了点咸菜,比家里的条件差很多,却是她结婚后吃过最安心的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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