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失败。
唱衰的声音更大。
第五个……
第六个……
直到天黑,他们都没弄出来水。
“要我说,你们赶紧认输吧。”
“啧,晒了一下午,啥都没弄出来。”
“县里都没人能弄出来,他们几个小年轻能弄出来才怪。”
“我就说这些小知青不行吧。”
“平常干活都不行,挖井更不行了。”
“你们说这些知青也真是的……”
大队的人看不起知青,知青也看不起大队的人。
二者互相嫌恶。
知青们一听,大队的人竟然从攻击梁鸢四个已经牵连到所有人身上,顿时面色不好看,心中埋怨梁鸢等人闲的没事做,但他们又不能当着大队人的面说,不然他们知青内部分裂暴露出来,平白让人看笑话。
大爷说,“小姑娘、小伙子,要我说你们干脆认输,至少少受点累。”
挖井太耗费体力,要不是因着有一口气坚持,梁鸢早就累趴在地上。
她喘了几口气,抬手擦掉脖颈里的汗,“大爷,现在才哪到哪呀,要我说不如大家先吃个饭,等回来咱们再继续。”
第二十七章
见梁鸢这么坚持, 大爷乐呵呵摆手:“行吧,那就吃过饭再过来,到时候输了你们可不能哭鼻子。”
梁鸢抿嘴一笑, “我们既然敢说就绝对不会反悔。”
人群渐渐散开, 梁鸢松了口气, 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下一秒, 陈泽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个军绿色铝水壶, “干净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好歹能找个凉快的地方遮阳,他们却实打实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
梁鸢接过去喝了几口, 而后递给宋黛和孟香香。
宋黛晒的脸颊通红,“咱们先吃点饭补充一下体力。”
孟香香附和道:“对对对,我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再不吃点东西,怕是坚持不下去。”
这会知青点刚做好饭,四人只洗了把脸便跟着排队盛饭。
以前大家基本都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吃饭, 没事还能聊聊天, 这会明显把他们四人排斥在外。
确实因为他们的原因导致知青点所有人被说, 可这并非他们故意导致的结果。
未来还要在这待上一年半,梁鸢可不想与大队的人闹完别扭还和知青点的人搞不愉快, 不然以后的日子肯定很难熬。
吃过饭, 梁鸢一行人找到张亮并说明了来意。
张亮叹了一口气, “我倒不是心里不舒服,而是觉得你们太冲动了, 赌注可是五块钱, 要是真输了, 你拿什么吃饭!”
梁鸢主动承认错误,“队长, 都是我的错……”
话还没说完,陈泽屿挡在她面前,老老实实向张亮认错,“队长,这件事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问题,是我买的工具,是我起的念头,鸢鸢只是好心帮我,一切都与她无关。”
今天,在无人选择他的时候,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女孩,毅然决然的站在他面前,一如多年前他被几个孩子堵在巷子里的那天。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她与多年前的那个她重叠在一起。
那样耀眼,那样夺目。
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也没想到把梁鸢也给牵扯了进来,这件事就算没有好的结果,他也没有任何遗憾。
数年后再提起今日,他能想到的就是和梁鸢一起接受质疑,一起并肩作战的大好时光。
张亮来回踱步,“现在不是追究谁的问题,而是把钱要回来。”
他下乡三年多,一双布鞋穿了两年,一条裤子穿了三年,就连他妈做的那个褂子都是翻来覆去的穿,乡下条件有多艰苦这些刚来的知青不知道但他知道。
一分一毛都要省着花,不然就要勒紧裤腰带饿上几顿乃至几天。
他知道陈泽屿家庭条件好,那么贵的自行车说买就买,可他觉得钱就该花在刀刃上,拿来打赌未免太过不理智。
“这样吧,我去请王队长来调节一下,争取取消这个赌约。”
“队长!”梁鸢喊住他,“今天的事闹这么大,不少人都想知道一个结果。
大队的人一直以来和咱们不对付,若是直接弃权,背后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咱们。
今天试验了那么多次,我们已经稍微有了点经验。
距离比赛截至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结果如何未可知,要我说倒不如将比赛进行下去。
万一挖出来水,以后咱们用水方便,再也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去挑水,更重要的是能扭转知青们在那些人眼中的形象。”
张亮沉默了片刻,“你说的对,只是那钱……”
“队长不用担心,反正对半的概率,是输是赢等会就知道了。”
“唉,好吧。”张亮又叹了口气,不好意思解释道,“今天不是不想和你们一起挖,实在是因为我是知青点的队长。
若是被王队长和张队长知道我带头闹事,对知青点影响不好,你们……别介意。”
梁鸢早就猜到了这个原因,笑了笑,“队长说哪里话。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挖井。”
张亮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声,“注意安全。”
夏天蚊虫多,有些地方植被茂盛,还要先处理植被才能再开挖,梁鸢把清凉油贡献了出来,每人都涂了一层。
村里的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因此大部分人一吃过饭就冒着被蚊子咬的风险跑来看热闹。
村里没有通电,四人只好用煤油灯照着的亮光挖,难度比白天大多了。
这次梁鸢把位置远在大树对面一百米开外的位置。
四人说干就干,可惜的是依旧以失败告终。
围观的人立刻唏嘘道:“还是早点认输算了。”
“就是,别瞎忙活啦。”
“啧,小年轻有钱有胆识,不要打消他们的积极性嘛。”
“……”
任凭别人怎么说,四人始终无动于衷。
梁鸢拍了拍宋黛的肩膀,“你们先休息十分钟,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知青点再往前走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田野两边有一米多深的沟渠,只可惜这么多天没下雨,沟渠里面的水早就干了。
梁鸢叹了口气,她哪里能分辨哪里有水哪里没水,忙活了这么久,说实话她确实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如果五次内真的打不出来水,那么第六次他们就把时间线拉长到十二点,到时候输了旁人顶多会嘲讽他们不自量力而不是认怂。
梁鸢又在附近绕了许久,最后选中知青点院后的一处地方。
宋黛和孟香香挖了一米左右,梁鸢选中位置,陈泽屿往里砸。
铁管一米一米的往下落,眼看还有最后两米。
“看来这次又要失败了!”
“哈哈,真是人傻钱多。”
“等了这么久,赚了这么多钱,值!”
“……”
梁鸢拍着手给大家加油打气,“咱们还有机会,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放弃。”
陈泽屿重重点头,而后抡起铁锤往下砸。
刚砸进去一半,地面突然溢出来水,而后大片的水流了出来。
“水!!!这里真的有水!”
“竟然挖出来了!”
“他们成功了!!!”
人们伸直了脖子朝这里望。
人群中叫嚣最厉害的几个人此刻蔫巴的厉害。
四人呆愣了几秒而后抱做一团欢呼。
今天这场赌约太难赢了,本以为必输无疑,没想到……
“我们挖出来水了!”
挖出来不算,还要能压出来水。
梁鸢和陈泽屿立刻跑回知青点把剩下的材料都拿了过来。
最开始压出来的水浑浊不堪,压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干净清凉的水流了出来。
有人诧异:“这水能喝吗?”
梁鸢就着煤油灯看过,很清澈,于是当着他的面喝了一碗。
清清凉凉,隐隐还有丝甘甜。
这可是北县的第一个压井,知青们沸腾了,村里的人也沸腾了。
以后他们不用再跑那么远去打水,不用再和上百号人排队,在家门口就能实现打水自由。
“知青们真是好样的。”
“这些小年轻真厉害!”
“知青点果然人才多啊!”
王庆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趿拉着鞋跑了过来,眼含热泪,“你们好样的,知青队好样的。”
要知道,这可是知青点建立以来头一次被王庆林夸奖,围观的知青们也感觉脸上有光。
他们终于不再是人们口中只懂享受不能干活的小年轻,而是能做出大事的人才。
大晚上大家没事就来试试压井,喝喝压井里的水。
一时间热闹极了。
赌输的几人并没有耍赖皮,没一会儿就把赌注都拿了过来。
大爷把鸡蛋塞到梁鸢手中,激动道,“小姑娘,你们太厉害了。大爷有个事想请你们帮忙。”
不用说,梁鸢就知道什么事。
果然大爷开口:“明天能不能给我家打一口井,放心,管你们一天的饭。”
见梁鸢犹豫,大爷和大娘咬咬牙狠狠心,“小姑娘、小伙子,明天中午给你们包猪肉馅的饺子。”
只要能给他们挖井,别说一顿饺子,就是两顿,他们也愿意。
梁鸢几个人商量了一番,点头同意。
反正他们闲的没事做,打一口井要不了多长时间还能蹭顿饭,这买卖很划算。
一同意不要紧,立刻有大批的人涌上来让帮他们打井。
陈泽屿身材高大,挡在梁鸢面前,防止那些人踩到或碰到她,“大家不要着急,一个个慢慢来。”
而后张亮、王庆林等人都加入维持秩序中。
可人太多,梁鸢总共就四个人,力量实在有限。
“王队长,张队长,要不这样……”
打井是个力气活,光靠他们四人肯定不行,梁鸢的想法是教给愿意学的人,等他们学会再教给更多的人,这样挖井的速度快,还不耽误后续上工。
王庆林兴奋道,“这个办法好,我这里也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梁鸢正了正神色,“王队长,您尽管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
“是这样的,还有一半庄稼到现在都没能喝上水,我想着等你们四个什么时候忙完了,去地头看看能不能挖几个压井,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忙活,到时候是要工分还是要别的东西,能给的我都给。”
这条件一听还行。
梁鸢四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番,“队长,我们知青下乡的任务就是支援农村建设,工分什么的还是算了。”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要是有荣誉证书的话……”
王庆林一拍大腿,“这样吧,明天我先去县城买压井所需的材料,等你们挖完井后,不仅给你们颁发荣誉证书,还给你们开个表彰大会。”
梁鸢心里激动极了,面上依旧矜持,“队长,这不好吧……”
王庆林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谁敢说不好。”
梁鸢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了这个保证,荣誉证书是跑不了了。
第二十八章
这年头工分不好挣, 荣誉证书更不好拿。
梁鸢之所以想要荣誉证书,一是觉得有了这个东西后,十里八乡的人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肆意嘲讽他们, 二就是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不是瞎忙活。
她不是无私奉献的人, 做好事必须要回报, 即便是厚着脸皮要来的也无所谓。
人群渐渐散开, 再回到知青点, 明显能感觉到众人的态度不一般。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行。”
“早知道我就加入你们了。”
“你们三个女孩子辛苦了,明天好好歇歇吧, 剩下的我们男人来吧。”
“你们可真厉害呀!”
“……”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梁鸢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不会为知青点白天的态度难过,也不会为他们如今奉承而开心,因为她不会为不重要的人浪费半分情绪。
梁鸢笑着打哈哈,“累了一天了, 明天还要去大爷家忙活, 我们得先休息了。”
衣服反反复复被汗浸湿又被晒干, 到现在浑身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梁鸢把全身上下冲洗一遍,又把洗好的脏衣服搭在院子里的绳上。
她的头发又长又浓密, 不好干, 便拉了个凳子坐在大树下吹风。
“鸢鸢。”
扭过头就对上了陈泽屿的笑脸, 冰冷的月色落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星光点点。
她在娱乐圈待了三年, 见过数不清的俊男美女, 可就在方才, 她的心好似被暴击了一下,猛然漏了一节拍。
陈泽屿长的很好看, 剑眉星眼,有时狂妄的不知所谓,有时可怜巴巴的好似被遗弃的小可怜,更多的时候则是满含笑意的望着她。
好像她的存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梁鸢反应过来才发现竟像个痴汉般盯着他看了好久,不自在的背过身,手中撩动着未干的秀发,“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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