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屿眼神微亮:“我们……”
梁鸢与他十指相扣:“我永远记得我说过的话。你现在身体还难受,再休息会,我先过去帮忙。”
说完,又往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才离开。
一旁的徐冰岚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梁鸢没走多久就注意到大家正按照她的方法挖隔离带,虽然进度缓慢,但有一定的成效。
不远处还有新任县长指挥,有他在相信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解决,仔细看了看她现在的位置……似乎离那些死去的女婴不远,也许今天是个好时机。
梁鸢跑到宋黛身边,低语了几声。
宋黛沉默了几秒:“啊?我们真的可以?”
梁鸢重重点头:“能帮她们的只有我们了,如果连我们也不帮忙,那么这里以后肯定还会出现更多的女婴。”
“好,听你的。”
大火燃烧了两天两夜,人们也奋斗了两天两夜,等灭了火,所有人都欢呼着庆祝这一时刻。
大家瘫倒在地,闭目休息。
县长正在询问附近几个队长白林山的起火原因,不远处后勤人员已经着手煮粥、蒸窝窝头,梁鸢突然喊道:“李大娘,你有没有见黛黛和香香?”
公孙离也在旁边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梁鸢面露急色:“火这么大,她们该不会……”
李大娘等人连忙安慰:“你们别急,说不定去哪里取水去了。”
梁鸢哭得脸色涨红:“不可能,我刚去取水回来,压根没看到她。李大娘,王大娘,孙大娘……求求你们帮我找一找吧。”
“好好好,你先别哭,咱们喊上几个人一起找。”
梁鸢不住感谢:“太谢谢你们了。”
当下便喊上了十来个人一起跟着找,可惜找来找去也没见到宋黛和孟香香。
梁鸢用上毕生所学,大声嚎啕起来。
公孙离也跟着她干嚎。
本来大家都在休息和谈事情,被她们一嗓子喊醒,纷纷询问什么情况。
县长也连忙赶来:“出了什么事?”
见梁鸢和公孙离哭得不能自已,话都说不利索,李大娘便把事情讲了一遍。
本来山火的事还没调查明白,若是再出了人命……县长面色凝重:“大家先去找人。”
梁鸢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把人往那片尸骨堆里领。
很快有人尖叫出声!
“……骨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梁鸢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远处:“那个是不是…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常婆婆家的孙女……”
原本因着空气中残留火的味道,并没有闻到这里的异常,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众人议论纷纷中,常婆婆的媳妇突然跑了过去,不顾尸体上的虫蚁直接搂了起来,厉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山里中回荡着她的哭声,让人听了忍不住跟着哭泣。
“那孩子身体好好的,怎么就扔在这里了?”
“啧,这么多尸骨,你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女婴坑。”
“女婴坑?你说的是……谁家不想要的女孩都扔在这里的那个女婴坑?”
“是呀,天杀的哟,这么多孩子,怎么下得去手哟!”
“……”
常婆婆的媳妇蹒跚走到常婆婆面前,大声质问:“你不是说我的孩子生病没了吗?那这是什么?”
孩子的身上爬满了蚊虫,浑身透着恶心的臭气,脖颈还有一道明显的红褐色痕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孩子是被人勒死的。
众人只能捂着嘴干呕,不敢看第二眼。
常婆婆捂着眼不敢去看:“别问我,我不知道!”
常婆婆的媳妇死命咬着牙才不至于上前打死她:“你不知道谁知道!县长在这里,你还敢当着他的面撒谎?”
她儿子也问道:“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常婆婆这才瘫倒在地:“……咱家穷的叮当响,再多一个娃娃怎么吃得消。再说女娃娃也没啥用,还不如省点粮食给男娃娃吃……你们别怪我,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
为这个家着想?
女人笑了,家里那么多大人,会养不起一个孩子?
何况这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杀孩子的原因无非就是——她是个女孩。
女人把孩子放在地上:“乖,妈妈去去就来。”
只见她直接拾起地上的石头砸向常婆婆的脑袋。
常婆婆脑袋上瞬间多了一个洞,捂着脸哀嚎:“天杀的,死了就死了,你要是争气就生个男娃娃,以后咱们全家都养着他。”
女人恨恨的看着她:“你也是从女娃娃长大的,你吃的比我的孩子还多,既然女人没用,你怎么不去死呢?怎么男娃天生就比女娃尊贵吗?不过是多了根东西,真当他是太子要继承家里的皇位?”
“你……你敢这么和婆婆说话!你见谁家不生儿子,你见谁家生了女儿不扔,没有儿子以后谁给你养老,我是为你们两口子着想。”
女人上前扇了她几个巴掌:“呸,说了一堆屁话。谁说你是我婆婆……你是杀死我女儿的凶手,你是我的仇人!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女人也能和男人一样养家,没有儿子没有闺女,我自己也能养老。从今天开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厢还没闹明白,另外一边又闹了起来。
原来也有人发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孩子显然也不是正常死亡。
一时间山林里哀嚎遍野。
县长闭上眼睛,复而睁开,沉声道:“谁能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扫过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王庆林的头上:“王队长,究竟怎么回事?”
王庆林攥紧了拳头,调整好呼吸这才慢慢道来。
以前王庆林落难刚逃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扔孩子的更多,后来他明令禁止,挨家挨户的劝说才初见成效。
可惜附近的大队太多,就算他能管得了白林山生产大队里的人,却管不了其他大队的人。
人们往往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孩子扔在这个地方,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难以启齿的女婴坑。
想到那么多尸骨中还有他的孙女,他的面色就不好看,毕竟他身为队长一直在劝说他人杜绝此事,妻子却把孙女给弄死扔在这个地方。
县长沉思片刻,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咱们北县的位置偏僻,没有矿也办不了工厂,粮食的收成不好,去往县城的路还不好走,现在家家户户依旧在吃玉米糁和窝窝头果腹,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和白面馒头。
我知道咱们日子过得苦,所以从任职北县县长起就致力于把咱们北县治理好,为粮食增加收成,修好大路,争取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和白面馒头。
我以为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最起码不会草菅人命,可是……你们看看地上婴孩的尸骨,上千条人命,就这么杀了扔在这里,和那些为非作歹的匪徒有什么区别?
每个孩子都是带着希望来到人间,如果我们不能直视重男轻女等封建糟粕,村子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我们怎么可能吃上好饭,怎么走出大山,怎么过上好日子?”
他吐了一口气继续道:“附近的村子都依靠白林山生活,前两日却突然失了火,现在又发现了这些孩子……”
“难道是这些女婴弄出来的火?”
“只是一些骨头,怎么可能弄出来那么大阵仗。”
梁鸢藏在人群里冷声道:“会不会是山神发现当地人作恶多端,才想着一把火把这里都烧了?”
如今说是剔除封建迷信,可人们心里有鬼,自然也怕鬼和所谓的“山神”发怒。
“山神发怒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第七十九章
众人议论纷纷中, 县长叹了口气:“身为县长,没有发现这些孩子并阻止恶人下手是我的问题,但在场的队长也难辞其咎。
既然大家都在, 那我就严重声明一件事, 以后再有随意丢弃、杀戮婴孩者, 罚款五百元。村民出现问题, 队长同样负连带责任。
另外, 若被发现为了男婴而杀戮女婴者,日后全家不得重用。”
此言一出, 周围一片沉寂。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干过这事,一听到全家不得重用,顿时急了,后来又一想,反正又不知道是他们扔的,就算罚也罚不到他们, 再说谁家能有五百块钱, 县长肯定是说说而已, 于是便一脸的无所谓。
有人神情悲哀,有人面色麻木, 有人幸灾乐祸。
梁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脑子在想什么, 扬声道:“请问县长, 这些女婴的尸骨该怎么安置?以前扔过女婴的人就这么算了?”
县长视线扫过众人,问道:“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谁都没有说话。
王庆林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 他年近六十,这次上山灭火的事也是他带的头, 即便那么艰险的环境脊背都没被压弯,此刻脊背却直不起来:“县长,身为白林山生产大队的队长我得以身作则。
我的老妻曾经在这扔过一个女婴,现在当着孩子和众位乡亲的面,我决定辞去白林山生产大队队长的职务,另外……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县长看看能不能宽容一些日子。”
话音刚落,汪小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王庆林,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才坐上队长的职位,你就这样放弃了?
你为了大队起早贪黑,累了一身的毛病,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你……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吗?
是我的错,我愿意认罚,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去和县长说……”
“好了!”王庆林拉住汪小琴的胳膊:“从我知道孩子因为那个原因才没了后,我就天天想夜夜想,有时候会梦到她对我哭,说我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杀她,她说她好冷……
我心里滋味不好受,现在既然说开了,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汪小琴嘴里呜咽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王庆林顿了顿继续看向县长:“县长,看着这么多孩子我心里着实不好受,我想寻块好地将孩子们埋进去,日后好歹有个地方祭奠。”
县长思虑片刻:“其他人有没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没敢开口。
县长沉声道:“既然如此,白林山生产大队队长就由陈响亮担任。由于王庆林同志这次救火有功,便将五百块抵消,但为这些孩子找墓地、埋葬等一切费用都由王庆林同志承担,且一个月要全部解决。可有问题?”
王庆林摇摇头:“没有问题。”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确实如他所说,知道那个孙女被妻子杀死后,他就寝食难安,这些天总想起妻子对大儿媳、小儿媳以及孙女的苛待,他虽然看到却无动于衷,仿佛不插手就不是个坏人。
他把一切都推到妻子的手上,让她在人前做个恶人,实际上他的心才坏。
这些天思来想后,就觉得自己实在混账,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公爹和好爷爷。
如今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他会尽心尽力为这些孩子找块好地,办场隆重的葬礼,只求得到大儿媳的谅解,以及日后九泉之下见了孙女能得到她一丝的谅解。
县长沉声道:“最近我就在办公室等着,如果有人心里不安,就主动自首。”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道:“一码归一码,这次山林失火,让我看到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这便说明我们其实是有股子干劲和凝聚力。
我希望我们能把这种力量用在正道上,而非旁门左道。关于失火的原因我会着人仔细调查,尽快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大家伙最近也都太累了,先回去休息。”
等县长带人离开后,大家依旧站在原地,他们看着累累白骨,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愧疚吧。
不过谁会相信鳄鱼的眼泪呢。
梁鸢注意到刘丽的神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刘丽擦掉眼泪,笑了笑:“谢谢。”
她现在终于明白梁鸢今天为什么如此反常。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把这层遮羞布扯开,她就是想让大家给死去的女婴们一个交代。
身为孩子的母亲,她除了感激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梁鸢没有多待,喊上陈泽屿、宋黛往山下走,路上便把李青青发疯之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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