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僧人本就是些半吊子,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加上无了方才对顾牵白的描述,早就心生惧意,现下实打实地对上,根本不敢有什么动作。
顾牵白眉头微蹙:“怕?”
无了气急:“一群废物!上啊!”
被他这一吼,那群僧人一个个软了脚,跪下求饶:“顾廷尉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这群残缺之人!”
“我们不过是替人办事,也不想闹成这样,饶了我们吧!”
李溪之从顾牵白身后探出头来,对眼前这一幕极其讶异,这群人竟真的因为这无了之前的几句话,就对顾牵白如此恐惧了。
真不愧是人间正直小刑官。
无了又开始破口大骂,“天杀的,空印,这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现在求饶倒是快!你们这群蠢货,把人抓走还担心什么!”
说实话,李溪之真的没感觉这群人是僧人,倒像是入了某个□□的信徒。
空印哆嗦着压低头,生怕顾牵白因这句话就杀了自己。
剩下那四个僧人似是忍不住,终于发出声来。
“无了!你快闭嘴了,你自己怎么不上,什么脏活累活都叫我们来干,现在送命还要我们来干,命都没了,我们还怎么去听空无法师的讲会?我们还怎么入涅门?”
“就是,无了你莫太过分了!”
“闭嘴吧你!”
……
好了,现在李溪之更加确定,这个叫空无的是□□头子了。
不过这群人倒戈也挺快的。
他们看向顾牵白的眼神带有几分讨好,只求他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顾牵白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朝无了的方向看去,“你们谁先能抓住他,我便……”
他故意顿了住,未及他说完,那群跪着的僧人连忙起身扑向那无了,正愁没东西捆住他时,李溪之一声不吭地将自己之前被捆住的绳索递去。
拿着无了双手的僧人一愣,想到她是跟在顾牵白身旁的人,旋即道:“多谢这位姑娘。”
这般有礼,定然不会出错。
他一边绑着无了的手,一边夸着自己。
这一出戏倒是精彩万分。
无了本想大叫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被一众人给生生摁了下去,许是平日怨气颇重,他们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
这一下,老实不少。
空印跑到顾牵白身侧,谄笑道:“廷尉大人,妥当了,您看?”
顾牵白轻哂一声,手中剑锋骤然一偏,抵在空印的喉间。
“皇后和公主,带路。”
语气轻缓,却叫他们混起惊栗。
空印咽了咽喉咙,紧声道:“可若大人同我们一道走,被人见了难免起疑,要不让这位姑娘同我们一道走?您在此稍候,我们去去便回。”
剑锋深入他的肌肤,剜出一道血痕来。
“这便是你的事了,无用之人,我也留不得。”
空印连连摆手:“是是是,我有办法,有办法!”
僧人们将无了给关进棺材中,避免他发出声,顾牵白点了他的哑穴,收拾好后,二人便跟着他们出发去寻皇后和公主的下落。
屋外月黑风高,正巧遮掩了几分比较另类的两人。
李溪之和顾牵白并排走着,她不敢东张西望,就怕自己暴露,可顾牵白却叫她放心大胆地瞧,毕竟前头有人兜着。
空印一行人苦笑连连,抬袖擦着额间细汗,点头称是。
既然这么说,她也就不再拘着自己,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顾牵白偏首问道:“好玩么?”
虽然现在的情况根本谈不上好不好玩,但为了应付一下顾牵白,李溪之点点头:“好玩好玩。”
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又被他攥在手心,他往下轻轻一扯,轻哼一声:“敷衍。”
头皮忽地一痛,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脸怨气无处发泄,偶然瞥到他垂下的发丝后,猛地一拽,也算是扯平了,再对上他那含笑的双目时,她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做猫时张牙舞爪的样儿。
“不许,拽,我的,头发!”
顾牵白唇角微勾,弯眸中浮着星点,明亮如光。
“又生气了?”
李溪之别过头去没再理他。
真是一点没变。
一路走着,空印也同他们说了不少。
他说皇后和公主身份贵重,虽是将人给掳了来,但也不会真对他们做什么,毕竟她们只想要一条生路,拿着这两人,便能多几分胜算,所以现在皇后和公主并无大碍,有人好生伺候着,只要之后和宫里头谈妥了,便也就将人放了。
只是他们想得未免过于简单了些,把皇后公主这样的千金之躯抓走,即使最后将人放了,不死也得少块肉。
无了说得不错,这群人也是蠢,抓人不抓全,剩下那么多人,不把金渡寺给翻了都算是好的。
也不知道袭鹤远和袭少州他们怎么样了。
行到一座小屋前,空印一行人停下步子,只见屋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物品碎落声和怒骂声来。
“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抓本宫和皇后娘娘!你知道本宫是什么身份吗!本宫乃当朝公主!等本宫出去,定叫皇叔剁了你们的手,扒了你们的皮!”
“放肆!你还敢动手不成?!”
又是一声脆响,不知是何物砸落在地,李溪之猜想这公主性子强势,想来也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李溪之看向空印,见他将头压得死死的,踉跄上前去开门,不过他将头压得太低,只注意脚下的路,一下便撞上门,看起来使了不少力,发出好大一声响,不过他没敢吭声,将门给推了开。
“还敢来!贱人!滚出去!你们这群假僧人,等皇叔来了,你们都得砍头!”
阮若言身边的东西都被她给砸了个光,就剩下一旁她之前坐过的木凳,她想也没想,用力搬起凳子朝空印砸去。
空印低垂着头,丝毫没注意到这木凳的走向,才感到不对,抬起头,那木凳正好砸在自己脚下,这样的冲击力他根本承受不住,才落到脚上,便痛得倒地捂住脚连连嗷叫。
“痛啊——”
阮若言得意地嘲笑道:“哼,活该。”
原先还在想着顾牵白为什么拦着她不让跟空印一起进去,现在李溪之算是知道了,还好没进去,不然得跟着被一起砸。
顾牵白等了等,道:“可以了。”
李溪之这才敢进门,看见屋内景象时,震惊不已。
满地狼藉,全是被阮若言用来发泄的物件,皇后则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正好躲开了阮若言的无差别攻击。
相比阮若言,皇后倒没那么激动。
在见到顾牵白那一刻时,不止阮若言,坐着的皇后也腾地站起身来,走向顾牵白,本是从容的面容转瞬变得激动起来,她眼中似有泪光:“真是吓死本宫了,牵白当真厉害,这么快就寻到本宫和阿言了,回头本宫定让皇上好好嘉奖你!”叶皇后双手搭在顾牵白臂上,“你是不知,这群假僧有多可恶!他们居然敢绑本宫!你瞧瞧阿言被气成什么样了!简直是,可恶至极!牵白,此地太过阴森,快些带本宫和阿言离开。不行,你先将他们抓住,再离开。”
阮若言附和道:“皇嫂说得不错!”
顾牵白抽出手,揖礼道:“娘娘和公主受惊了。”
叶皇后注意到一旁的李溪之,神情疑惑:“诶?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真是水灵,和牵白倒是相配。”
她拉过一脸懵的李溪之,满眼都是欣赏,看了一圈,又是点头又是称好,全然将此时的情形抛之脑后。
顾牵白替她解围:“皇后,此地不宜久留,屋外有人接应,你们先行离开。”
想起自己还身处金渡寺内,神情瞬间垮了下去,满脸的晦气。
说罢,门前出现两个身影来,李溪之往那一瞧,神情猝然一愣。
这是余青瑶,那另一个就是容筠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们。
不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回想着,她偏头看向顾牵白,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眼底的笑快要溢出。
竟是这样。
是他。
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人应该是根据他留下的记号找到这的。
刚才那门也不是莫名其妙开的,是余青瑶和容筠为了吓他们开的。
原来是这样。
二人行礼:“皇后,公主。”
叶皇后神情了然:“你说的是,阿言,我们快走。对了,那你们呢?”
顾牵白道:“皇后放心,我同袭三姑娘将金渡寺一事查明后便会归来。”
叶皇后点头:“那你们小心行事。”
人走了,屋内只剩下李溪之和顾牵白,还有那几个带路的僧人。
李溪之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怕么?”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场景,但她依旧摇头,粲然一笑。
“一点也不怕。”
带着寒意的风拂于手,李溪之此刻却觉身上的血液都在沸腾。
出发。
第28章 傩(七)
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僧人们就此松下一口气,他们已经将皇后放了,之后应当没有他们的事。
空印忍住脚下的痛意,一瘸一拐地走向顾牵白。
“大人,您看这人已经放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脆亮的声音忽而自顾牵白身侧传出,犹如羽毛拂过,透着几分恣肆的狡狯。
“走?带我们一起啊。”
空印身子一抖,惊惧地看向李溪之,转而又望向顾牵白,只这一眼,就要吓得他快站不住脚。
顾牵白面上虽是带着柔和随意的笑,可却叫人捉摸不透,究其深意,又令人惊恐交加。
“你们不是要准备去听空无法师的讲经么,我原是也要被献于他塑金身的,带上我,这仪式才能完整不是?”
少女的笑容浅淡,却又明媚亮丽,明明给人以一种欢快恣意的感觉,可空印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
顾牵白转了转手腕,剑随其舞着,打了个弯,又架在了空印的脖子上。
他懒洋洋地笑着,语调却冷:“听她的。”
空印嘴唇颤抖,不敢反抗,稍稍避开那剑,头便如捣蒜般疯狂应着。
真是两个活祖宗!
此处虽是离金渡寺有好几里远,先是翻过义庄,再是翻上几座小坡,但这应是那群假僧的总据点。
毕竟有金渡寺这么大的庙宇做遮掩,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也方便不少。
打着佛门的幌子,做出这些残害女子的事来,其心可诛!
越往深处,眼前可见的光线便暗下一分,深谷内的祭台隐蔽,从不让来往僧人打灯照路,避免暴露。
黑沉沉的夜色,树影耸耸,拍打出骇人的喧声。
天边似是蕴了层黑布,一眼望去,雾蒙蒙的,见不着一丝光亮。
林中雾气更是浓重,几乎见不清前方的路,走得久了,便能瞥见几座高挺的佛像林立与林木之间。
雾下的佛像犹若蒙上了一层纱,变得神秘莫测,神情不再是平日见到的那般慈悲悯人,有时像在笑,有时又在像哭,有时又像是在紧紧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李溪之还是有些怕的。
她的鸡皮疙瘩已经竖起来了,不过还好,她能抗住。
走这么一段路,本来是只有她和那些带路的僧人的,顾牵白在后面跟着,但他却没有,这一路上都伴随其侧。
他说是怕李溪之一个人走吓破胆,又说这群假僧又蠢又坏,万一趁他不注意将人给拐走了,他还得费一番功夫寻。
所以他就跟来了。
李溪之对这群假僧又蠢又坏的评价还是十分认同的,但说她会吓破胆,她是一万个不认同。
虽然有些怕,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她可没这么胆小!
路上走得轻缓,好似离那空无法师所在的地方越近,他的神情就越加放松下来,放松到何种地步?到他也敢开始搭话。
“这位女施主,你可真是愿意替我们完成这伟大的仪式?”空印望着天,双手合十朝其中一尊佛像拜着,眼中升起几分敬意,虔诚不已,“空无法师曾言‘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那些塑成金身的女子皆已在空无法师的带领下成了佛,使她们得到解脱,空无法师让我们真的成了佛,不再受人歧辱。这位女施主,您也能得道成佛,入了涅门,您就是我们唯一的佛女。”
李溪之无语,这人被洗脑成这样。
他们自身有缺陷,将这一切归咎于天不公,人不公,可唯一就是没想着去改变,而是将女人拉来掩盖身上的缺陷。
抓来那些身有缺陷的女子,就好像自己要比她们高一等,没那般下贱,实则是用来谜盖他们的罪业,妄生杀孽。
“可那些女子是自愿的吗?”李溪之止步,面色愤然,“你真的了解佛是什么吗?佛爱众生,悲天悯人,无有杀戮,你们将她们抓去塑金身,难道不是在造杀业?”
空印合十的双手一僵,心中寒颤。
“什么所谓的空无法师?都是在放屁!你们因为自己身上的一点点缺陷,寻不到他处发泄,就要将这些苦业全部发泄在女子身上?!”
穿到栾玉身上那日李溪之亲有体会,狭小的佛堂内,自称为法渡的人满面凶恶,哪有半分慈怀?对待堂内的女子更是狠戾,在他们眼中,那些身有缺陷的女子好似不是人,被当作畜生般虐待着。
将人拉去试药,折腾得半人不鬼的样,活下的就塑金身,没那个命的就扔在破败的义庄中,被蝙蝠肆意啃噬。
她们的下场凭什么是这样?!
空印若是不提还好,可他这么说出来,简直就是踩在李溪之的雷区上。
女人的命就能任由他们这般肆意践踏吗?
空印似要反驳,瞥见顾牵白那双深黑的瞳眸中满是戾色,吓得一缩,连忙压下头不再说话。
“莫气,”顾牵白牵住李溪之的手,微微摩挲着,似是安抚,垂敛的长睫蔀着戾气,“我们今日替那些枉死的女子,讨回公道。”
李溪之的心逐渐沉定。
讨回公道。
走了又有一段路,逐见那雾头笼罩之中暗有光色,步伐愈近,光亮愈清晰,走于交界处时,终是拨开那迷雾,见得真景。
看清了后,便能见到一座巨大的祭台,深红的漆木包围着浓郁的夜色,印有佛印的经幡高高地插在木桩上,在空中不断飘摇。
祭台中央坐有一人,他穿着红锦袈裟,双腿盘坐,双目微闭,手心合十。
做得人模狗样。
台下立着一座座金佛像,每一个金像旁都站着一个女人,她们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浮现着将死的乌气,脸色惨白如鬼,面颊凹陷得不成人形,整个身体也瘦得不正常,黑白的眼珠间或一轮,这才让人感觉到她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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