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出名,如今没几家能够让她登门的,要说,就是个脸皮厚的,有点儿缠磨功夫,跟咱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
孙嬷嬷一边给宋婉通头发,一边说那位姜县男的来历。
姜家的爵位还要更早,最早也是开国公那一辈的,若是混得好了,皇帝给恩典,勋贵还能不降等袭爵,世袭罔替是不太可能,但多延续几代开国公还是有点儿谱的。
可惜,姜家除了那位军功进爵的老祖宗,后代再没什么成才人物,没得恩典,降等袭爵,再有因某事降爵的,就这样一代代没落下来了。
这位姜夫人还是继室,之前那位生了的儿子还在呐,据说是这位姜夫人养大的,也不知道怎样品性,这种平凡人物,在京中是没什么名声的,若要知道,还要细细打听才是。
孙嬷嬷的消息再灵通,也还没到这份儿上,便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庆幸宋二夫人没犯糊涂,不至于真的把宋婉给草率许了人。
“……婚姻大事,还是要看老夫人的意思才是。”
孙嬷嬷以此做结,像是要让宋婉牢记一样,不吝啬重复。
“我看婶婶也懒得操这份心。”
宋婉评价了一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再听闻,还是在宋婷那里,这位也是个包打听,她的姨娘又是老太太那里给的,关系熟络,很快就给了更具体的消息,让宋婉约略想明白了为何姜夫人上辈子不曾登门。
早几代,勋贵之间互相联姻,彼此都联络有亲,说不定谁家的老夫人就是某人的姑姑或者姑奶奶,姜县男跟宋家的关系,就要从老太太的娘家那边儿论起,便是血脉有亲,也远在八千里外了,怕不是要翻翻族谱才能确定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这关系着实疏远得很了,在姜夫人之前就已经断了联系,不曾年节走礼,更不要说登门拜访了。
等到这位活络的姜夫人发现这一笔的时候,宋婉以时间推算,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跟王冲之定亲了,那这位姜夫人就必然不会上门了。
原因很简单,姜夫人的娘家跟王家有矛盾。
王大人的人设主打的是一个刚正不阿,以前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内御使”的职位上发光发热,也曾做过一些小官,比如地方上的同知,这个职位可大可小,而王大人出名以至于被当今看在眼中就是因为他当同知的时候办了一个大案,为朝廷找回了百万两的税银。
因为查偷税漏税有如此功绩,王大人才被破格调入京中,后来一番奏对又入了圣上的眼,直接成为了给事中。
咳咳,让王大人出名的那个案子,办的就是姜夫人娘家,她为此还损了一个亲生的哥哥,不知死活。
这般深仇大恨,再要让姜夫人向王家的姻亲低头,也着实是不太可能。
“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婉惊讶,宋婷这消息渠道就算是广,也太过深入了吧,怎么连王家的事情都知道?
“谁让她说六绝公子坏话的?”
宋婷这个粉丝可不是白当的,虽然她同时粉着很多人,疼训裙巴巴三另七七五散六收集上传但她投入的心力是一点儿没少,比如说王家这样的陈年旧事,都能被她挖出来,也着实是劳心费力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贴进去不少钱财。
看着宋婷,仿佛看到了一个佘家舍业的追星少女,宋婉一时间有些不好,她对追星有几分无感,对粉丝么……看着宋婷那“我为哥哥出气了”的骄傲神色,宋婉又有几分担心,“你没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跟我姨娘说了这件事,担忧了一下这姜家的品性,咱们宋家的女学,也不能随便让商户女进吧,这传出去都成什么了,宋家的姑娘是跟商户女一并教养的?”
歧视链一直都存在,宋婷这般不过是直接点明了。
宋婉听着不太顺耳,也没反驳什么,她跟那素未谋面的姜氏女也没什么交情,更不知道对方品性如何,倒不必急着帮忙说话,伤了姐妹之情。
宋婷说完笑起来,有点儿得意的小神色说明了她的成功,“不过是几个金镯子,就想收买咱们,当咱们是什么了?”
不说视金钱为粪土,却也不至于真的被金子糊住了眼,大家贵女,还是当有大家贵女的风范的。
宋婉略心虚,砸她的金镯子够分量,她倒是不介意女学之中多出一个商户女,但宋婷说得也对,世人观念无可逆转,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传言,影响了自家名声,就是得不偿失的了。
“你还不知道吧,宋妍又得了一个金镯子。”
宋婷提到这个,脸上的神色变了,有几分气哼哼的,“我早就说了,秋姨娘太会做人了。”
无论宋妍干出多少减分的事,在宋二夫人面前毕恭毕敬的秋姨娘都会给她加分,于是表面上挨了罚,但其实,这来自姜夫人的同款金镯子,她也没少tຊ,外人看着还是姜夫人给的见面礼,其实已经成了宋二夫人的奖励了。
“就是不用我说,我看母亲也不会允的。”
宋婷脸上略有懊恼之色,她还是说得早了,早知道宋二夫人给宋妍补了一个金镯子,她就不必去姨娘面前说这些了,这态度不是明摆着嘛,那镯子就是奖励。
哪怕上辈子宋婉已经觉得自己受够了这种“世家熏陶”,很懂得其中的弯弯绕,却还是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这的确是宋二夫人表达赞扬的态度,她是看不上姜夫人的,同样也希望家中姑娘都看不上,能够与之划清界限,但这话,她又不能明着说,倒像是自己刻薄小气不懂得招待老亲一样,但这般暗示一下,谁都知道要不要多给这位姜夫人一点儿面子。
第106章
荣恩伯府。
“人呢?”
须发怒目的荣恩伯坐在正堂主座上, 拍着桌子发脾气。
丫鬟下人一个都不敢吭声,只当自己是桌椅板凳花瓶摆设,安静得像是四下无人。
“来了, 来了,老爷这是又发什么脾气呢?”
荣恩伯夫人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女声特有的柔和带着某种独特的音韵, 缓步行来, 香风先一步让人感觉到她的美。
荣恩伯抬头,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眼睛有些花, 凝神去看,注意力集中了几分,怒气也减少了几分。
荣恩伯夫人走进来, 摆摆手,让厅堂内的下人都出去, 连她自己的丫鬟也等在了门外, 门大开着,阳光落入堂内,一片宁静。
“哪个又让老爷生气了?”
“还能有哪个?!”
荣恩伯怒气又起, 但比刚才的怒吼又压了几分, 火气不那么高涨了。
“若是这般, 我就不该开口了, 老爷只当我没问吧。”
荣恩伯夫人这般说着, 轻叹了一声, 像是为自己, 又像是为总是被气到的荣恩伯。
被亲儿子气成这样,如何不能得一声叹息呢?
她不语, 荣恩伯反而更乐意说:“那个孽子,他以为这是什么好参与的,竟是叫他签字就签了,真是命都不要了。”
学生请愿,古来有之,只是请愿让朝廷诛杀奸臣,算不得造反,也算不得大不敬,而学生请愿最多静坐示威,扔一扔传书,又能怎样呢?天底下,到底还是要听官家的话。
荣恩伯夫人闲闲听着,仿佛全不关心,眼中却闪过一丝明光,她并不是真的不关心。
荣恩伯与前一任夫人共有两子,那位夫人也是死于产后失调,那小儿年幼,到底没有活过来,剩下的就只有一子,这一嫡子,排在庶长子之后,为老二。
庶出大儿子不用说,除非逼不得已,自来就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排老二的嫡子才是现任荣恩伯夫人的心腹大患。
她进门的时候,这位老二已经记事了,知道她取代了亲娘位置,一度十分敌视,荣恩伯夫人在生幼子之前,还曾怀过一个儿子,却因为被老二推了一把,直接撞在假山上流了产,流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自那以后,荣恩伯夫人多年不孕,再有了莲花郞萧衍,实在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又被算计,儿子生在恶月,老太太压着,非要说这般不吉,逼着她把孩子送到道观之中抚养,老太太命长,一直压着她没办法接回儿子,直到……
“呀,这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啊?可怜我的衍儿,这才回来多久啊,竟然就这般……”
事情还没发生,荣恩伯夫人却已经为最坏的结果假哭起来,那声音哀切婉转,实在是让听的人软了心肠。
继室本就年轻貌美,又多年陪伴,善解人意,若不是以前老太太压着,荣恩伯早就要星星不给月亮了,也正是因此,他哪怕迷信老太太说的那一套,觉得幼子与自家生克,却还是在夫人病中哀求之时,把幼子接了回来,后来还专门给了一套私宅。
荣恩伯自觉已经对幼子不错,对夫人不错,这会儿抓着夫人的手安慰:“不至于,还不至于。”
老二被养得清高,不知世事,真当这世上的事情非黑即白,哪里知道那奸臣也不是毫无根底的,这一签字指不定得罪了谁,但荣恩伯府,倒也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件事怎么样……吧?
荣恩伯不是很确定,他这爵位完全就是吃老底得来的,自身没什么建树,对朝廷毫无攻击,躺在功劳簿上到如今,若是有什么风浪波及,还真是没什么抵御能力。
开国大放送的爵位,之后几代皇帝,总是会想着收回来的,毕竟,多一个爵位就是多一份禄米,等到人口孽生,又不知道凡几,便是有推恩令之类的,也要自愿申请,一代一代,总还是慢了些。
荣恩伯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奈何才学平平,无建功之处,就只能想着保全自家,不去参与那些是是非非。
奈何,他人老心态平和,很能想得通,他的嫡子却不是那么想的,都是老太太给惯坏了。
实在管不了的时候,荣恩伯总是会在心里头怨一句老太太,当年荣恩伯夫人被推流产,荣恩伯本来是想要打孩子一顿的,却被老太太拦住了,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无心之失”就把事情带过了。
如今想来,荣恩伯还有几分懊悔,若是当年打了,也许今日他就不会这般大胆。
萧衍是从白玉苑被叫回家的,他自幼习惯了道观清净,回到京中总是觉得多有不便,无事便总是在私宅之中,哪怕什么都不做,静着也好,若用道教的话说,就是在练静功了。
“母亲。”
萧衍回来后直奔玉兰苑,荣恩伯府的规矩实在是有些乱,当年老太太在的时候,以思念亡夫为由不肯搬离正院,荣恩伯就只能屈居偏院,等到后来娶了继室,又把那居住过的偏院让给了原配留下的嫡子,现任的荣恩伯夫人就只能居住在更偏的玉兰苑了。
这里曾经是故去老伯爷的书房所在,更近前院,按照正院的规格重新修缮摆设之后,倒不算是不体面的地方,但相较地,也离老太太曾经居住过的正院和荣恩伯居住的偏院远了些。
第一次来荣恩伯府的人,恐怕都找不到这府中的正经主人住在哪里。
荣恩伯夫人换了一身衣裳,玉兰花枝绣在裙摆,可见喜爱,头上还有一支玉兰花簪子,白玉雕琢,格外精致,随着偏头的动作而显得有几分跃然之态。她歪坐在塌上,见到萧衍进来行礼,点点头,招呼他近前来:“听说你有了意中人?”
她问得直接,倒不像是母子了,说来除了怀胎生育之苦,孩子生下来她就不曾养过,便是每年有派人去看,到底不如自己亲手带大,再见已是成人,这份母子之情就显得远了点儿,也疏离了点儿。
“……是。”
萧衍迟疑一瞬,点头应允,他已经答应了宋婉,便是答应了,不至于为此反悔。
“是谁家的姑娘?”
荣恩伯夫人问得更加直接了。
这回萧衍迟迟没有回答,眼神也有几分犹疑,那日宋婉跟他说了不少,唯独没说的就是自己是谁家的姑娘,萧衍身边没什么友人,也不好打听这件事,万一传出去对女方不好,他便到现在未曾有所动作。
“不知道?”
到底是母子,荣恩伯夫人一看萧衍神态,就知道这问题恐怕在哪里,猜对了,见到萧衍点头肯定,她竟是毫不意外。
若说多年之后的初相见,她对这个儿子抱有太多幻想,那么现在这些幻想早就被打破了,她已经建立起来了新的了解,却一点儿也不为这了解高兴。
她的脸色未见有喜,继续道:“这几日你未曾外出,上一次外出还是去道观,那里不可能有什么女子,再上一次就是大长公主的赏梅宴了,你在宴前见的?”
脑中仿佛迅速过着某些面容,荣恩伯夫人也是出席赏梅宴的宾客之一,整个宴会上,谁在谁没在,她脑子里都有数,几乎眨眼之间就列举出了几个名字,都是缺席了一段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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