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只好点点头,盛媗便关上了门。
她开门时点亮了一盏烛灯,关门没片刻,就吹了灯,屋子里黑黝黝一片,安静无声。
*
魏思茵倔得很,非要留在客房守着盛媗等她再去找端王。
碍于身份,卫衍没办法直接动手把人扔出去,只能先示意暗处的阿左跑一趟。
魏思茵锲而不舍,卫衍却没那个耐性,最后冷下脸,将人赶了出去,但如他所料,魏思茵被赶出客房还是不死心,绕去了后院守在墙根下,不论是盛媗出门,还是有人找盛媗,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卫衍将人赶走后,阿左正好回来。
卫衍拿了早准备好的面具往脸上戴,冷声对阿左吩咐道:“去给魏思茵下点蒙汗药,她既喜欢守着,就让她守个够。”
阿左刚要应声,卫衍戴面具的动作一顿,又将面具先拿了下来:“她方才……怎么说?”
玄羽心肝儿都在颤,他不忍心对盛姑娘说谎,对主子,他是不敢说谎,只好将盛媗的话原原本本禀了一遍。
卫衍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问:“她睡下了么?”
玄羽面具下的脸快要皱成一团了:“属下在院子里候了片刻,盛姑娘就吹了灯。”
按照她白日的反应,得知他不会去了,她应该是高兴的吧……
卫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帘垂了下去。
玄羽赶紧又道:“只是吹了灯,歇没歇下,属下就不知了。”
卫衍薄薄的眼皮垂着,没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他将冰冷的玄铁面具在手里摆弄了片刻,终究将面具放下了。
*
翌日。
卫襄一早去膳庭,刚一进去就被一屋子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昨晚上这是结伙去干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都这副样子?”卫襄愣在了庭外。
膳庭里现坐着的三人都没说话,一个个不是垂头丧气,就是精神萎靡,又或是面无表情中带一点烦躁阴郁。
卫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好奇,快走了几步过去。
他先是问盛媗:“媗姐姐,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昨晚上因为端王的突然失约,盛媗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才睡着,但这时候,她当然不能说实话。
她朝一边缩在藤椅上打盹儿的小狐狸看了一眼:“十四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腾个没完,害得我没怎么睡成。”
打盹儿的十四狐狸眼掀开一道缝,哀怨地看了盛媗一眼。
到底谁吵谁?明明它才是被害得没这么睡成的那一个。
哼,欺负它不会说人话。
卫襄没看懂小狐狸的哀怨,对盛媗的话没什么怀疑,点点头,又问魏思茵:“尊贵的公主殿下,您这又是怎么了?不仅眼圈黑了,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魏思茵没说话。
“公主殿下?”卫襄又问了一遍。
魏思茵昨晚在墙根下守了半夜,不仅没等到人,后来还不知怎么睡着了,她后半夜醒过来只得回去,但全身又酸又疼,回去也根本睡不了。
她是睡得最少的一个,现在满脑袋都是浆糊,卫襄问了第二遍,她才总算反应过来。
魏思茵瞪了卫襄一眼,但她满脸疲惫,这时候瞪起人来,除了眼睛瞪大了一圈,一点气势都没有。
她当然也不会说实话,只板着脸将卫襄的好奇心顶回去:“要你管!”
说完,魏思茵暗戳戳地看了盛媗一眼。
这个盛媗,昨天怎么没去找十四皇兄?
做人怎么能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
卫襄这时候视线已经转向卫衍,面对卫衍,他还是有点敬畏的,但架不住实在好奇得很,还是问了句:“长兄,你昨晚……”
卫衍因为常年少眠的缘故,脸色比一脸土色的盛媗和魏思茵好多了,俨然如常,只是眼下有层淡淡的青色。
他看了卫襄一眼,淡漠的语气夹着一丝微妙的不爽:“昨晚屋子里来了只野鸟,搅人得很。”
某只“野鸟”公主:“……”
卫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来不回答也好,回答的理由也好,单独拎出来都没什么问题,可三个人加一起,卫襄就莫名有点不相信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等卫襄想出个所以然,“端王”来了。
“端王”平素不会和几人一起用饭,因为玄风怕被盛媗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今天不同。
昨晚,玄风早和卫衍说好,晚上要换了身份,玄风就一直等着,可最后人也没来。
计划有变,可主子连差人传个口信都没有,他担心出了什么事,今早过来看看。
假端王玄风刚一露面,别提不动声色地和卫衍搭上话了,一下子三道目光就“咻咻咻”射过来了。
魏思茵看向玄风。
十四皇兄也真是的,和心上人私会还拿什么皇室架子,盛媗不去找你,你不会来找盛媗吗?害得她昨晚在墙根下白白等了大半夜!
郁闷!她很郁闷!
盛媗也看向玄风。
好啊,好啊……她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他突然失约辗转反侧,他倒好,精神头好得很,眼下连一点青痕都没有,说什么有事,有事还睡得这么好?
不爽。她很不爽。
卫衍亦望向玄风。
这蠢货顶着自己的身份,只会成日躲着一点用都没有,害得他一个人要操两个人的心,时不时还要收拾这蠢货弄出来的烂摊子,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蠢货属下?
烦躁。他很烦躁。
刚露面的玄风在门口陡然停了步子:“……”
不好……怎么有杀气……
*
用过早饭,盛媗和魏思茵都没睡好,又没什么要紧事要做,原本准备补觉的,但暗卫这时候却送来了与钱庆有关的消息。
魏思茵与这些事无关,她也不知,她照旧去了厢房睡下,盛媗却不想睡了。
钱庆祖籍在遵州,与死去的洪有志是同乡,原本二人少年就相识,不过钱庆后来为了求学来了旬州,结识了后来的妻子罗氏,之后就一直在旬州定居了。
钱庆的妻子罗氏正是寿城人,婚后与钱庆也有过几年恩爱的时光,只是后来钱庆结识了一名烟花女子,名唤莺娘。
钱庆对莺娘动了心,为她赎身,安置她做了自己的外室,三年前,为了这个莺娘,钱庆和罗氏大吵了一架,钱庆竟为了外室莺娘,不惜抛妻弃子,与妻子罗氏和离。
再后来,钱庆却也没娶这个莺娘为妻,因为他很快在机缘巧合下重遇了洪有志,得到了去都城兴陵的机会,自此,他便去了兴陵,几乎再没回过旬州。
而暗卫送来的消息,钱庆虽没娶莺娘为妻,也没带她去兴陵,但却在暗中一直给她寄钱。
寄钱的地址一直是寿城,而钱庆又在旬州露了踪迹,他很有可能,就是来寿城的。
只是,与钱庆有关的莺娘,如今却是在寿城不知所踪了。
第67章 县衙
莺娘虽然不知行踪,但据暗卫所查,她并没有离开寿城。
为了找到莺娘,盛媗和卫衍一同前往县衙,准备从县衙的地方户籍文书档案中寻找线索。
“昨晚没睡好?”盛媗刚上马车,卫衍就问道。
盛媗掀开车帘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见卫衍唇边衔着一抹浅淡的笑。
她昨晚没睡好难道是什么好事,为何卫衍看起来有点高兴?
盛媗疑惑,探身进了马车坐下:“是没睡好,早上我不是说过原因了吗?”
卫衍点点头,眼皮垂下去,微微低颔的脸上神色不甚分明,好像他方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时对她的回答也并不在意。
然而说谎的人总是心虚的,卫衍越是这样,盛媗越觉得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马车出发往县衙去,车轮声辘辘,盖过了马车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盛媗才陡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卫衍知道端王昨晚要来,他方才那么问,莫不是以为她和端王……
盛媗猛地抬头看卫衍,正巧和卫衍的视线对上。
不知他默然无声看了她多久,唇边衔着的笑意愈发深了。
世子哥哥果然误会了……
盛媗比刚才更心虚了,片刻到底良心不安,开口为端王证明清白,她小声地说:“其实……其实昨晚端王殿下没来找我……”
话说完,她脸颊有点发烫,莫名有种没面子的感觉。
卫衍仍旧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那你昨晚怎么没睡好?”
盛媗有点奇怪,卫衍脸上竟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好像他早知道端王昨晚失约似的。
她转念又想,那卫衍在笑什么?端王失约他很高兴吗?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世子哥哥……你知道殿下昨晚没来?”
卫衍“嗯”了声:“昨晚有些关于灾民安置的要紧事项,我去寻了殿下商议,聊至深夜。”
原来如此……
盛媗“哦”了声,“哦”完又有点小埋怨地看了卫衍一眼。
他什么时候去找端王不好,偏偏端王和她有约的时候他去了,而且他就住在她隔壁不远,去的时候还不同她说一声,害她白等了那么久。
“抱歉。”卫衍将盛媗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事出紧急,我去的时候忘记同你说一声了,你昨晚等了很久吧?”
盛媗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嗯”完对上卫衍含笑的眼,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又说:“其实也还好,我其实也没等很久……”
“是么。”卫衍似笑非笑地问。
盛媗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卫衍不由笑了:“这么说,端王殿下有事失约,你其实很高兴?”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他便知道她其实也没有很高兴,他这么问,只是想亲耳听她说。
无论说实话,还是红着脸说谎话,他都想听。
盛媗不知道卫衍在想什么,只是被他这么一问,她倒发现自己从昨晚到今日一直闷闷的胸口,好像刚才一下子突然松快了。
是因为知道了端王不是故意失约,而是真的有事的缘故吗?
“世子哥哥……”盛媗有点迷茫,“殿下昨晚没来,我没有很高兴,反而……我好像、好像有点失望。”
仲秋末的风已有了冬日寒风的些许凛冽,冷不丁刮过一阵,将车帘卷得翻飞。
车窗外明亮的天光陡然照进来几缕,映在卫衍的眸子里,让他的眸色一瞬间显得极亮,含着光似的。
实话好听,红着脸的谎话也好听。
但原来最好听的,是红着脸时还说的实话。
“世子哥哥?”面前的人似乎有些走神。
“盛媗。”卫衍蓦地哑声唤她。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眉眼温柔:“他昨晚真的很想去见你。”
*
二人到了县衙,表明了身份,很快见到了主簿,由主簿带路去户房。
然而原本慇勤配合的主簿在听到二人说要找的人是莺娘时,便忽然有些回避,原本说是帮着一起找,却推说有事,不肯帮忙了。
盛媗和卫衍对视了一眼,跟着主簿去了户房。
到了户房后,主簿就离开了,户房只剩下盛媗和卫衍二人。
“看来这个主簿对莺娘有印象,也许他知道莺娘的下落。”卫衍道。
户房的户籍文书浩如烟海,盛媗一边找,一边道:“就算他知道,他肯定轻易也不会说的。”
卫衍想说可以用些手段逼他说,但看了盛媗一眼,到底没说这话,着手同她一起找。
文书档案虽多,但好在分管有序,盛媗很快找到了莺娘失踪前最后一年的记载。
她细细翻过,最后在其中几页反覆翻看。
“怎么了?”卫衍走到她旁边。
“这几页的墨迹好像有所不同。”盛媗把文书递给卫衍看。
卫衍接过只翻了一遍:“新旧有别,后几页的记载像是时隔很久添上去的,很可能是伪造。”
盛媗点点头,若有所思:“如果是伪造,那是谁伪造的?是为了帮莺娘隐瞒行踪吗?”
卫衍没说话,只将文书又细细翻看了一遍。
盛媗见他专注,没出声再吵他,只自己在心里琢磨。
如果伪造莺娘记录的人是为了帮她掩藏行踪,那最可能的人当然是钱庆。
可是钱庆为什么要帮莺娘藏匿行踪呢?
难道莺娘知道他和洪有志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洪有志也可能派人或是收买人来伪造记录。
发现莺娘的疑点之后,盛媗和卫衍又将钱庆在旬州的档案记录翻出来看了一遍。
比起莺娘前半生在烟花之地与案情无关,钱庆的记录则不同,他和洪有志是少年相识,所以他来旬州之后的所有档案,盛媗和卫衍全都事无钜细地看了一遍。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
户房存放文书档案的地方为了安全,没有开窗,外面天色一暗,屋里就黑了。
因为看得仔细,还有几本没看完,盛媗刚想叫人来点上灯,抬头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有动静。
这地方叠架排书,一层层书架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屋里两人又没点灯,等户房的门关上的时候,盛媗才反应过来。
“好像……有人在关门?”盛媗猛地合上文书,手指夹在看到的那一页。
卫衍闻言抬眼,便听见很轻的“砰”一声,紧跟着“卡哒”一声,似是锁扣落下的声音。
“喂!里面还有人!”盛媗再顾不上手里的文书,就近放到一边,人立马朝门口走,一边走一边喊。
户房纵向很深,不知是不是外面的人没听见,盛媗快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一点动静。
她和卫衍,被关在户房了。
大门一关,户房又没窗,里面彻底黑下来,别说是继续找线索,现在盛媗从门口回去原来的地方都看不见路。
“世子哥哥!”盛媗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
“啊!”
盛媗刚想说自己看不清,就不乱走了,哪晓得冷不丁卫衍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了,将她吓了一跳。
“世子哥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盛媗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在一片乌漆嘛黑中瞪着眼睛,企图循声看清卫衍的具体位置。
“不放心,一直跟在你身后。”卫衍道。
他在黑暗中似乎仍旧视线清楚,伸手准确无误地捉住了盛媗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盛媗看不清,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两个人待在一起会好些,她便乖乖让卫衍牵着,跟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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