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宜阑:“……”
*
“魏承砚又在打什么主意,为何忽然把人转移到云归寺去……”魏绍恒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神色凝重。
魏辰逸坐在椅子上,等魏绍恒又转了一圈,就明白他虽然有疑虑,但还是想动手。
魏辰逸道:“皇兄,我觉得此事是个圈套。”
魏绍恒停下步子看他,语气有些微妙:“是像个圈套。”
“……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魏辰逸问。
“安插在魏宜阑身边的眼线。”魏绍恒道,眸子眯了眯,“是一枚暗子,安插至今只用过一回,而且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魏宜阑和魏承砚若发现了,早将人处置了,所以这消息绝对可靠。”
“……皇兄这是想动手?”
魏绍恒没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卫家一直在暗中调查孤的事,这回他们暂时是倒了,但就算卫家灭了门,将来端王手里也还有筹码可以把孤做的那些事翻出来,孤刚得到消息,钱庆有个和离的夫人,正在来兴陵的路上,端王派人去接的人,所以之前旬州销毁的那个账本,很可能有问题。”
这件事魏辰逸才刚知道,一听脸色就变了。
如果账本还在,他知道,二皇兄就必定更是要动手除掉钱庆和纪维生才肯罢休。
果然,片刻魏绍恒喃喃道:“纪维生和钱庆,绝对留不得!”
之前人在端王府,他束手束脚,一直无法得手,几次截杀罗氏和账本也是失败告终,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不能轻易放过。
魏辰逸来不及再劝,魏绍恒转头召了人来,问:“查清楚了么,云归寺晏王和端王一共派了多少人暗中护卫?”
“端王留在京中的人手多半在云归寺,晏王另派了二十个心腹暗卫协防。”
“端王那两个心腹近卫都被派去保护盛媗了?”
“是。”
魏绍恒脸色几番变换,动手的决定已在边缘。
而这时,又有下属送来消息:皇帝明日召见端王进宫。
这意味着,云归寺虽护卫众多,但没有一个顶尖高手,刺杀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若让死士前去,未尝不可。
魏绍恒想了想,命人道:“去叫屠休来见孤。”
魏辰逸一听,立马明白了魏绍恒的打算,立刻站起来阻止他:“皇兄不可!屠休是你的心腹近卫,他虽武功高强,但若他出事,不像死士不知身份,是必定会牵连皇兄你的!”
魏绍恒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妨。以屠休的身手,除非是端王和他那两个护卫亲自在场,否则,绝没有别人能留下他。孤会让他小心,必定一击而中!”
“皇兄——”
魏绍恒一抬手,打断魏辰逸:“三弟,你放心,孤会小心,明日一定先确定那两个护卫和端王的行踪,再叫屠休动手。”
“皇兄……”魏辰逸脸色变了变,声调陡然降下去,面色沉凝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魏绍恒已经有点不耐烦,看他变了神色,才耐下性子看着他,让他说下去。
魏辰逸语速很慢,他不想说的,但若能阻止皇兄冒险,他也只能说出来。
“皇兄……”魏辰逸挣扎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109章 兄妹
年后的云归寺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纵使城里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百姓议论纷纷,却也不耽误他们去做云归寺的香客,上香祈福。
前寺的热闹和寺后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寺人声鼎沸,寺后枕戈待敌。
暗卫们已经接连守了几日,一刻不敢松懈,却迟迟无人动手,但谁也不敢因此放松警惕。
院子里十分安静,除了寺庙的钟声,依稀还能听见前寺的热闹盛况。
异常的静谧中,伴着钟声和人声,仿佛勾勒出了一层宁静祥和的表象,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内里的剑拔弩张。
又一声钟声响起,宏远沉厚的长音回荡在整个寺庙,绵长的钟声悠悠渐落,仿佛要再次落下一片悠远的寂静,就在这时,各处隐匿着暗卫的树梢、屋顶、房梁,忽然窸窣一片响动。
渐落的钟声裹挟,细微的响动被吹散在风里,有耳力好的暗卫提起警觉,四周却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然而下一刻,树梢、屋顶、房梁,再次骤然响起明显的动静,只见四下十几具尸体突然掉落!
紧跟着,尸体掉落下来的地方人影掠过,刀剑出鞘的声音顷刻撕碎了宁静的表象。
动手了!
安静了数日的寺后,一瞬之间竟变得比前寺更加热闹,两边的暗卫迅速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暗器如雨。
太子这回派来的死士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批,个个都是好手,守卫的暗卫先被偷袭,死伤甚众,眼下应敌便变得尤为艰难。
趁着守卫的暗卫无暇分神,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缠斗在一起的大队人手,鬼魅般闪至近处,眨眼进了院内。
院内,纪维生和钱庆已经听见了外面打杀的动静,钱庆不会武功,躲在屋里,纪维生则走到了院子里,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正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纪维生不认得来人,屠休却认得他,当即二话不说,握紧剑朝他杀过去。
纪维生立马提刀格挡。
但他身受重伤还在休养,刀剑相撞,他竟被震得连退了数步方才重新站稳。
纪维生没想到,太子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且不说他有伤,就算没受伤,他也没把握能胜此人。
屠休却不给他惊讶的机会,一个旋身以旁人看不清的动作发射出了数枚暗器,与此同时,再次提剑直取纪维生命门。
纪维生将暗器尽数挡掉,屠休的动作却太快,眨眼掠至近前,剑锋瞬间已至喉前。
正当屠休将要得手之际,横里乍起一阵疾风,“彭”一声脆响,他的剑被什么东西给打歪了去。
纪维生趁此机会险险避开了屠休的剑锋。
屠休随即便看见一道人影从屋子里飞掠出来。
屋子里躲着钱庆,但此人当然不是钱庆,其动作之快,竟犹在巅峰时的纪维生之上。
端王和他的两个高手近卫都不在,什么人竟有这么快的身手?
屠休直觉不好,立时收势后撤,以他的轻功,纵使不能得手,除了端王和他的近卫,却也没人能留住他。
然而,身后之人的轻功竟是出乎预料的卓绝,屠休自认和他不相上下,但刚才全力一击让他失了先势,此时掉头,竟已经来不及甩掉那人。
一枚暗器从身后追上来,屠休下意识侧身躲避,然而下一刻,身后的人追了上来,一脚踹中他肩膀,他失去平衡,紧跟着心窝又挨了一脚,人便直接从半空落回了院子里。
“咳!”屠休捂着心口咳了一声,盯向截断他去路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戴着面具,屠休正酝酿着脱身,男人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
“是你!”屠休聚攒的内力轰然一散,愕然脱口而出道,“你还活着?!”
*
卫国公府门外,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守卫皱眉,正准备阻拦来人,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却顿时愣住,不敢动作。
“端王殿下!”
卫衍上了台阶,守卫连忙行礼。
卫衍脚步不停,继续往里走,守卫刚要开口阻拦,卫衍一抬手,亮出了个令牌。
是皇帝的令牌。
守卫一惊,立马低眉垂目道:“殿下请!”
卫衍进了门,盛媗已经在垂花门后不远的长廊下等了多时,看到他,她神色立时一松,快步出了长廊迎过来。
“殿下!怎么样?!”
卫衍把令牌递给她看:“皇帝的令牌。”
盛媗愣了愣,紧绷的神经随即一松,断了弦似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太好了……太好了……”
云归寺一事的确是个针对太子的圈套,但不仅对太子来说冒险,对他们来说同样十分冒险。
长时间的紧绷后,猝然松下心神,盛媗腿脚有些发软,卫衍揽着她的腰扶住她,轻声道:“云归寺已经安定下来,你是缓一会儿再走,还是……”
“现在就去。”盛媗立马道,有点紧张地抓住卫衍的胳膊,神色近乎央求地看着他,“那人是不是……”
她不敢问出口,生怕只是她异想天开,一开口就会惊扰美梦,猝然惊醒。
“我还没得到消息。”卫衍尽可能和缓地开口,看到她霎时间失落,他敛眉立马和声又道,“但既然事情顺利,想来和你所猜八九不离十,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别人。”
盛媗点点头,连忙牵住他的手:“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卫衍低头应了声“好”,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些,牵着她出门上了马车,催马赶往云归寺。
云归寺香客如云,因卫衍事先的安排,寺后的动静一点没传到前头来。
寺后也已经打扫干净,连一丝血迹都看不见,只空气中还凝结着肃杀之意,四周仍旧很安静。
脚步声一路踩过空旷的院子,快到纪维生所在的院落时,盛媗才渐渐慢下来,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不敢走近。
卫衍身高腿长,盛媗虽然走得快,他跟上她倒也不费劲,此时见她脚步慢下来,几乎要停下,他伸手,把她刚才急切抽走的手又握进了掌心。
卫衍没说话,只陪她站在院外。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掌心好像汲取到了一点安定,慢慢舒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声音。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除了纪维生的声音,另一个人的声音不大,开口也不多,隔着院墙几乎听不真切。
但盛媗却认出来了,心口又酸又涨地跳起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眶一瞬间便红了,低声道:“好像是……”
卫衍弯下一点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发红的眼尾,看着她温煦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那快进去吧。”
他说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松开。
盛媗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一下头,重新迈步朝院子里走。
人声渐渐清晰,盛媗的心越跳越快,她转过门,终于看见了院子里的人,而院子里的说话声,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已经摘下了面具,可见他斜飞入鬓的长眉,他生着桃花眼,俊美却并不显得多情,幽深的眸仁漆黑如墨,只显得深远,仿佛能包罗万象。
男人的五官无比的熟悉,盛媗却又从熟悉中看出了一点陌生来。
他五官冷峻而端肃,眉目间有积年累月浸染出的杀伐之意,如今更又添了几寸沧桑,目光越发沉稳端毅,人如巍然不拔、永远可靠的长山。
盛媗张了张嘴,喉头却发干,声音发不出,她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压下了几乎冒出来的涩然,这才沙哑出声:“哥哥……”
院子里响起一声含混低哑的闷哼,过了片刻,盛景聿才意识到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以为他“嗯”了声,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
男人神色沉静,一应情绪不显山、不露水,这声含混的应答却如一个破开的空洞,泄露出了酸楚、苦涩,和疼惜。
盛媗再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视线顿时一片模糊,她却不管不顾,朝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冲了过去:“哥哥!”
盛媗扑到盛景聿面前,盛景聿本能地张开手臂将人接进怀里。
“哥哥……”盛媗一边抖着肩膀哭,一边喊他,想开口问问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盛景聿抱着怀里的人,惊觉一晃近三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个子高了,出落得亭亭,却好像瘦了很多,也爱哭了。
他喉头越发涩然,眼眶发烫。
这几年错失的年岁,她一个人是怎样长大的?她吃了多少苦,才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大姑娘?
“珚珚……”盛景聿收紧臂弯,哑声唤她,那些错失的年月,他仿佛想拥紧,却只能感受到她的单薄。
“哥哥!”盛媗猝然嚎啕大哭起来,全副身躯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倚靠的所在,肩膀垮下去,缩在哥哥怀里,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卫衍不知何时进的院子,看着她哭,胸口又闷又涨。
他原本以为,从他出现后,能让她倚靠,现在才发觉,他其实做得远远不够好。
珚珚……
他从不知道她的小字。
她也从没这样全副身心地依靠过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110章 嘴硬(捉虫)
兄长“叛国”,父亲战死,盛媗仿佛是在一日之间长大的,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忙着操办丧事,再应付那些追随兄长而埋骨黄沙的将士的亲人。
她其实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哥哥,心里虽然一直有一丝希望,但极渺小微茫。
所以她只能挺起脊梁,扛起只剩她一个人的盛家,抱着为哥哥洗刷冤屈的祈望,闷着头往前走。
但现在不同了,哥哥回来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哥哥顶着,她不用再一股脑地硬抗。
盛媗把压抑的软弱哭了个够,慢慢平静下来。
她已经大了,哥哥的怀抱再安稳可靠,她也不好意思还小女孩似的总抱着。
她从盛景聿怀里退出来,只攥着他一截衣袖,好像不敢松,一松人就会再不见似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裹着浓厚的鼻音挤出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些年……你都在哪儿?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她说着,哭腔又涌了出来,忙抿紧嘴巴把泪意压下去,看着盛景聿。
盛景聿口里发苦,这三年,他从黄沙堆尸下死里逃生,背负着骂名流落塞外,孤身一人去过语言不通的异国,也在曾经誓死保卫的故土上遭受过追堵围杀。
他恨过、痛过,也麻木过,但无数次仰望深穹长空,想起千万里之外还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妹妹孤零零一人,人世间的恶鬼,便如饕风狂沙,纵使猖獗一时,他也誓将他们齑碎于剑锋之下。
而令他发苦的也不是九死一生和冤愤失望,是她一个人守着渺茫的希望走过的这几年。
盛景聿喉头烧灼地滚了滚,摇了摇头,对自己避而不谈,只问:“你这几年还好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盛媗也摇摇头,仿佛一种默契,她也不提这几年的磨难和酸楚。
卫衍这时轻咳了声,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转头看他,卫衍默了默道:“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盛景聿望着卫衍,眼神很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两息后点了点头。
盛媗没察觉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带着鼻音的声音格外乖顺,朝卫衍“嗯”了声。
盛景聿立马看了盛媗一眼。
卫衍已经转头,问了暗卫关押屠休的地方,随后朝盛景聿眼神示意,两人一同去审问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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